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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见小主一言不发,神色古怪,阿诺紧张地轻唤了她一声:“小主?”

      兰佩收回飘忽思绪,淡声道:“我无事,想再休息会,你先出去吧。父亲和哥哥若问起,就说我已醒来,请他们不必担心。”

      “好的小主。”阿诺伺候兰佩在床榻躺下,替她盖好锦被,拉下帷帐,推门出去。

      窗外,一轮东升旭日于天际撒下万丈霞光,将帐内染上一片绯红。

      兰佩盯着穹庐窗棱投下的光影,渐渐凝住了视线。

      距她嫁给乌日苏还有半旬的时间。如果她没记错,头曼单于欲借刀杀人,将于三日后发动对月氏的突袭。

      当初送冒顿去月氏为质时,头曼刚在对秦一战中被蒙恬率领的三十万秦军打得丢盔弃甲,痛失肥美丰饶的河南地,被迫退回漠北,是为国力最为孱弱衰败之际。

      为防一直横亘在匈奴西南的月氏国趁机攻伐,头曼将自己的大儿子送去月氏为质,当时两国间曾有约定,不得在此期间开战。

      头曼对月氏发动突袭,无异于单方面撕毁合约,逼着月氏国撕票。

      背负家国重任,忠心耿耿被父王送去月氏的太子冒顿,此时已然成为了他父王手里的一枚弃子。

      可谁也不曾料到,被头曼放弃的太子冒顿,犹如天神一般,竟在她嫁给乌日苏的次日,带着一身累累伤痕,回到了单于庭。

      短暂蛰伏不久,便开始了他血洗王庭的复仇大业。

      如此想来,她现下的当务之急,是想尽一切办法拖延婚期,一直拖到,冒顿从月氏回来。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这次突然摔下马背,是不愿嫁给乌日苏而有意为之,毕竟前世在她悔婚嫁给乌日苏之前,和冒顿也曾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只可惜造化弄人,那个她曾经在单于庭里最喜欢的冒顿哥哥,最后竟变成了一个以杀人和折磨她为乐的地狱修罗。

      是以这一生,她不嫁乌日苏,也绝对不能再嫁他。

      当然,那是后话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可能拖延与乌日苏的婚期。

      可她已经从马背上摔下来一回,后面还要怎么做,才能拖过这十五天......

      。。。

      五月的单于庭,野花繁茂,绿草茵茵,蜿蜒溪流如银白巨蟒不见首尾,羊群骏马一群群,一簇簇散落其间,如一幅巨大的五彩画幕。

      头曼单于巨大的白色金顶大帐立于王庭正中,在阳光下射出夺目的金色光芒。以金帐为圆心依次排开,分别是右贤王、昆邪王和休屠王的王室毡帐,木栅筑城,其间均有持戟戍卫列队巡逻,警跸林立,守卫森严。

      伴随即将到来的祭祖大会,单于庭这几日越发热闹起来。

      平日延阴山和秦长城以北,散落在各处的匈奴部落首领纷纷向单于庭聚合,牛羊、人群、毡帐比往日多了数倍不止,一时间商贾云集,众庶景从,人声鼎沸,车马骈阗。

      今年的祭祖大会比起往年,除了祭先祖、天地、鬼神,头曼单于还有两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一是说服部落各族向月氏发动突袭。

      二是操办小儿子乌日苏和右贤王小女兰佩的婚礼。

      婚礼根据国巫占卜,定在了十五日之后。

      谁知昨日兰佩突然摔下马背,一直昏迷。

      头曼觉得此非吉兆,却又不好说什么,悬着等了一夜的消息,直到今早才得知兰佩已经醒了。

      谢天谢地,头曼长舒了一口气。

      他那废长立幼的计划环环相扣,出不得半点差错,兰佩的出嫁是其中举足轻重的一环。她突然坠马昏迷,差点要坏了他的大事。好在老天保佑,有惊无险。

      那么,他的计划便可以继续向前推进了。

      硕大的金帐内,头曼屏退左右,只留贴身内侍仆力在侧。

      平日里贵族和部落首领聚首的议事场所,一下子显得格外空寂肃穆。

      一个风姿妖娆的少妇着锦云纹丝绢华服,佩八珍璎珞,从金帐后缓步走出,柔柔唤了他一声:“大王。”

      头曼朝她伸手,将她拉坐到自己大腿上,白髯须蹭上她的面颊,深深吸了口香气。

      女人用酥腻入骨的声音又叫了他一声:“大王......”

      头曼浑浊的老嗓低低应了她一声:“嗯?”

      名叫伊丹珠的女人娇哼开口了:“再有十五日便是乌日苏的婚礼了,您曾允我的事,何时能成?”

      头曼被她一身白脑香熏得昏昏沉沉,哑道:“快了,就在这几日。”

      伊丹珠眼波媚转,毫不掩饰脸上兴奋喜悦之情,朝头曼沟壑纵横的脸上狠亲下一口:“如此,臣妾便先替小儿谢过大王了!”

      头曼一双粗糙挂皮的大掌在她白嫩的脸蛋上轻拍两下,从嗓子眼里咕噜出一声带痰的笑:“要怎么谢?”

      伊丹珠伸出粉白双臂挂上头曼后颈,又柔又怯地唤了声:“大王......”

      一个年近三十的妇人,能被头曼独宠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她的道理的。

      正是她,在头曼对秦一役大败之后,夜夜陪伴在侧,将曾经以四季追风逐电的英武之姿,一统匈奴各部的首位匈奴大单于,变成了不能接受自己失败的事实,消极沉沦自甘堕落,整日与美人烈酒为伴的老迈昏君。

      彼时,头曼已封大儿子冒顿为太子。

      在对秦反击战中,冒顿表现出色,最后又护送大后方渡河撤退,英勇顽强,年纪轻轻,便在整个单于庭中初具威望。

      虽然冒顿的母亲,即头曼的大阏氏早已色衰爱弛,久不在头曼面前出现,可伊丹珠仍然感觉到了隐隐寒意。

      头曼的大阏氏是他的母阏氏为了稳固母族势力,特别从部落里挑选出来赐婚的。

      比起大阏氏,伊丹珠只是一个小部落长的女儿,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唯一一个哥哥还只是个百骑长,且在单于庭的北方领兵,立功机会不多。

      她的儿子乌日苏因为年纪小,没有参加对秦作战,在各部落里的声望远比不上冒顿。再加上头曼又给冒顿定了婚约,很快将娶右贤王小女为阏氏。

      这样的强强联合,待到冒顿继位,地位将无人能撼。

      现下,她是可以仗着头曼恃宠生娇,可若是头曼不在了,冒顿当了单于,还能有他们孤儿寡母的好日子过吗?

      于是,她开始每日以泪洗面,向头曼吹起枕边风,要他改立自己的儿子乌日苏为太子。

      对伊丹珠来说,这是一条用极大风险换极大回报的不归路,一旦踏出第一步,即便后面荆棘密布,刀山剑海,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也为了自己和儿子的性命,她只能成功,万不敢想失败二字。

      然而废长立幼,即便在匈奴王庭,也绝不是一件说干就干的小事。

      别的不说,春秋时期晋献公因宠爱骊姬,废长立幼,改立骊姬的儿子奚齐为太子,最终导致几个儿子自相残杀,晋国内乱几十年,头曼是知道的。

      毕竟骊姬是骊戎国君之女,算起来,和匈奴也是远亲。

      然而当选择的称权交到他的手里,他竟也色令智昏,决定铤而走险。

      这里面,固然有他为自己宠爱的伊丹珠,以及小儿乌日苏日后安危的考量,实则,也暗藏头曼对自己大儿子的忌惮。

      虽说虎毒不食子,可若那虎子锋芒过甚,焉知多养一日不会生出后患?

      “斩草必先除根,丹珠你放心,我定会让乌日苏稳稳坐上太子宝座,就算哪天我不在了,也绝不敢有人动你们分毫。”

      伊丹珠眼眶一酸,娇声道:“大王切莫说这样的话,大王是天选之子,福寿绵长,若是哪天大王决意离臣妾而去,臣妾定将追随大王同去。只要臣妾与大王的儿子能一世平安,臣妾便死而无憾了。”

      伊丹珠说着便开始抹泪,头曼见状亦是颇多动情。

      他安抚地拍了拍伊丹珠,转身吩咐內侍仆力:“去,把右贤王找来,就说本王有要事商议!”

      仆力叩首领命:“是!”

      。。。

      兰儋隐隐觉得,自从妹妹翻身摔下马背,昏迷一天一夜后再醒来,整个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种他说不出的,由内而外,从一个眼神就能感觉到的变化。

      明明是同一张脸,却似两个人。

      特别是当她面对父亲时的态度。

      前日当她得知父亲同意让她改嫁乌日苏时,可是对父亲大发了脾气的。

      母阏氏去世早,父亲向来疼爱她,知道改嫁这事她受了委屈,也不便责骂,可越是这样,她越生气,到最后,俨然摆出一副要和父亲断绝关系的阵仗来。

      结果第二天,她就骑马把自己摔昏了。

      兰儋听到这个消息时直觉得不可思议。

      她可是兰佩啊,睡着觉骑马都不会掉下来的兰佩,怎么可能大白天骑马摔下来呢。

      因而他和父亲都猜到了她是有意为之,愧疚心疼之余,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

      刚听阿诺来报说小主醒了,他和父王匆匆赶来,一路上,思忖着要如何劝慰她,才能让她尽快接受改嫁的事实,不再作出这般伤害自己的事来。

      可谁知她对父亲竟是态度和悦,言听计从,还一个劲地宽慰他们不要为自己担心。

      “我真的无事,父亲和哥哥才更要多多保重身体。以前我尽想着自己,没能尽到当女儿和妹妹的责任,今后我一定好好孝顺父亲,照顾哥哥,当一个好女儿,好妹妹。”

      听听,这话哪像是兰佩说得?

      简直见鬼了!

      兰儋微微眯起狭长的眼,拿不准兰佩在打什么鬼主意。

      “好,好!你能理解为父的一片苦心,不再埋怨为父便好!”

      右贤王须髯花白,一双大眼炯炯有神,此刻正宠溺地看着自己的爱女,连连点头。

      “不会,父亲,我想明白了,嫁谁都是嫁,更何况,您帮我做的决定,一向都是最好的!”

      兰佩一双剪水秋瞳滢滢发光,就连兰儋差点都要信了她的鬼话。

      “我的好女儿!”

      兰鞨显然被兰佩反转的态度深深感动了,这个曾领十万骑征战沙场的铮铮铁骨,此刻竟也会鼻头一酸,差点掉泪。

      此情此景,令他想起了兰佩的母阏氏,那位被他掳来的名叫魏芷君的赵国女子。

      战国末年,天下大乱,匈奴伺机南下袭掠,吕犯盗边,昔日赵国地悉数被匈奴蚕食。

      为躲避边关战事,上至王侯士大夫,下至黎明百姓,莫不向南奔逃,以保全尸。

      魏芷君便是在举家南迁的途中遭遇匈奴骑兵,那如疾风闪电般的黑色军团,卷起漫天乌云,打着响亮的呼哨,直奔女眷们乘坐的马车,未等她们看清来人,已被全部掳走。

      执行突袭任务的百骑长回到营帐,清点所掠财宝美女,见到魏芷君的绝世美颜后惊得口水横流,不敢自己贪享,便借机讨好,托人将她献给了右贤王。

      比起那些本可在秦国故地生儿养女的同乡,魏芷君是不幸的,但比起那些被匈奴劫掠来的无数秦国良家女,她又是何等幸运。

      因她遇见了兰鞨。

      兰鞨待她极好,许她在王府内一应器具作息全部仿赵,每次外出征战,必将西域和大秦的稀世珍宝双手奉上,并且,允许她教儿女说雅言,识秦文。

      兰儋和兰佩自小便在母阏氏的教导下多了一双看这尘世凡俗的眼睛,多了一对听这华盖靡音的耳朵。

      甚至连在秦国都十分难寻的《魏公子兵法》,母阏氏也会讲给他们听。

      只可惜,魏芷君思乡成疾,薄弱娇躯终不敌北地苦寒,因病早早离世。

      见父亲动情,兰佩正欲再哄他几句,忽然听见帐外侍奴沉声禀报:“头曼单于召右贤王速去金帐议事。”

      兰鞨回了声“知道了”,旋即对兰佩说:“父亲有要紧事,让哥哥再多陪陪你。”

      “好,父亲快去罢!”兰佩乖巧催促。

      兰鞨欣慰地拍了拍女儿的小脸蛋,疾步走出穹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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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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