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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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林子君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呻/吟，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恍惚中听到有人跑近，朝她唤了声“小姐”，便又跑出去了。
是护士吧？她心想。脑中混沌一片，整个头部连带着全身的关节都火辣辣地烧着。想翻个身，又觉四肢绵软，连呼吸都费力。只得微微皱起眉头，一面努力找回自己的五感，一面回忆车祸前的一幕幕。
那日天气晴好，她开着自己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一辆崭新的敞篷小跑，刚开上桥就接到老板通知升职的电话。整整四年没日没夜的辛勤劳作终于有了回报，一时兴奋就忘了注意车距，直到前面一辆巨型大货急刹，才猛地转动手中方向盘。坚固的德产车轻巧地撞开护栏，最后的记忆便是忽然弹出的安全气囊和连人带车向下自由落体的恐惧感。
这就是所谓乐极生悲吧？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她心想，倒是连续四年价格不菲的保险终于派上了用场。只不知自己伤得有多重。
林子君小心翼翼地扭动了一下身子，谢天谢地，从头顶到脚趾头都还有感觉。除了从肌理和骨头缝儿里透出的类似发烧般的炙热痛感，似乎并无更多不适。心里半是疑惑半是期待，或许真是运气好，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断手断脚亦没毁容。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自己期盼已久的带薪长假，这不就来了吗？
就在她自我宽慰的空当，一阵脚步混合着衣料摩挲的声音挤到身前，另一个与先前明显不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君儿，君儿?”
不会吧！！？？子君顿时便觉头皮一阵发麻，这世上除了亲妈，再没第二个人会这样叫她了。该死，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不是没受重伤吗！！？
几经挣扎，好容易睁开了眼睛。却见床头关切地看着自己叫“君儿”的，是俩不认识的中年女子。迷茫中目光一转，连床尾站着的小丫头一起，没一张认识的脸。不认识也就算了，可......可就算是探病找错床位，也不用穿得这么……这么……
半睁着的双眼忽地瞪圆，她突然奋力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开什么玩笑！？这年头，穿旗袍的尚有，可穿这些……这些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中国传统服饰……一时间心慌得仿佛都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般。
眼前这三人，从发型到衣妆无一不似古装片里走出来的人物。加上目力所及的周遭......即便是屋内采光不好，她也能看出来，眼下自己身上盖的，是类似她妈那个年代陪嫁用的土的掉渣的丝绵被，棕黑色的木质床沿上刻有复杂精细的镂空雕花，而这屋中最惹眼的，便是三人身后立着的巨大描金彩绘屏风！！
太诡异了......别说医院，如今除了古装片场，哪儿还能见到这样的装饰和这样的人啊！？何况自己是在伦敦啊！！至少……最后掉下桥的时候应该…确实还是在伦敦的啊……
“君儿别怕，没事了，你乖乖躺好，躺好啊...”还是刚刚叫她名字的那位妇人甲，带着满脸的痛心与不忍，急切地想让她重新躺回床上。她显然认林识子君，可林子君却完全不认识她。
“夫人请退后，待我为小姐诊脉。”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妇人乙上前，神色淡定地拉过她挣扎中的右手，又探了探她的前额，方才如释重负道：“小姐身子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些发热，好好养着，不出五日便可下地行走了。”
真是在跟自己说话。这些人……到底是谁？这又是哪里？强压下胸中的惊恐和疑惑，她不敢贸然开口询问，只绷紧了身子，迫使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妇人甲闻言，叹了口气，看向她的眼神里又多了两分怜惜：“君儿别怕，叶师傅说没事就一定没事了。”说完又对一直站在床尾的小丫头吩咐道：“红玉，这几日你好生照看小姐，切勿再着了凉。若是小姐病情反复也只管着小厮来报，你要寸步不离地守着，记住了吗？”
“是。”唤名红玉的女童用力点点头。妇人甲又再看了她一眼，叹息着，嘱咐了一句好生将养，便同妇人乙一道退了出去。
好半天，林子君才敢大口喘气。双手死死地拽着胸前的锦被，双眼用力地闭上又睁开，一种被扔进滚筒洗衣机般的晕眩感再度袭上脑门儿。不知何时，上衣也已被冷汗湿透。
当真不是在做梦。自己的听觉视觉触觉都同往常一样清晰。伸手摸了摸床沿的木质雕花，转头望向送走妇人再又折返回来的侍女红玉，真的不是梦——那一撞自己并没有掉进泰晤士河里，反而是到了这鬼地方。时空与人皆是这么的怪异，她们对她亲切熟悉，可她的记忆里却全然找不到她们的身影，难道说……
“小姐？小姐？”
正当她徒劳地抗拒着眼前的事实时，一旁的红玉轻声问道：“小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奴婢现在让人去传些吃食来可好？”
吃的...她不由得咽了口口水，经她这么一提，她才发现自己确实已是饥肠辘辘。可眼下这情形，她连呼吸都有些怕怕的，哪儿还有心思吃东西？
“屋里…咳咳……屋里有没有镜子？我想照照。”见鬼了，连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跟小孩子一样，这回只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红玉闻言有些不解，却还是转身端来了铜镜。
在比她想象中的分辨率还要低得多的所谓镜子里，林子君终于勉强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小小的脸庞，狭长的眉眼，五官看上去还算端正，只是在这样的镜子里也看不出具体美丑。
果真是穿越了！她绝望地向身后的软垫倒去。原来传说中的诡异之事竟发生得如此轻易且无征兆。林子君粗略地回顾了一下自己的小半生：她是标准的无神论者，别说她自己，长这么大，连周遭朋友都从未遇见过任何灵异现象，她也一直相信人死如灯灭，天堂地狱，灵魂转世什么的从来只是当故事听听。可眼前的事实却彻底颠覆了她的三观——人若是没有灵魂，自己怎会带着二十几年的记忆住进这古代幼童的身体里？
铜镜中幼小的脸庞怎么看怎么别扭，林子君皱着眉将挪开了目光。她向来务实，不会浪费时间去想能不能回去的问题。既然来了，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谨言慎行，平安顺当的活下去，别一不小心被人当妖怪烧了才好。
在她靠在床头懊恼境遇的同时，侍女红玉也在床尾惴惴不安地打量着她。她知小姐素来胆弱，遇着这么个险些伤及性命的事故，自然是惊着了。至于照镜子...大概也是急于想确认自己的面容安好罢了。可无论她怎么为她找理由，望着那张满是愁思的脸，还是觉得她今日着实是古怪的紧。
“那个...小姐可是不舒服？奴婢让叶师傅再细看看可好？”昏睡了好几天，如今好不容易醒过来，红玉不敢大意，便想去请帮手。
子君被她的声音拉回现实。她初到贵地，又因发烧，脑子不如平时好使，可也被“叶师傅”三个字吓得一激灵。红玉口中的叶师傅，八成就是方才为她诊脉的妇人乙了。虽说只有几句话的功夫，她连那人长相几何都记不清楚，直觉却认为那人十分不易糊弄。连同跟她一道进来的妇人甲。她们对自己这么熟悉，一个不小心便会露了马脚。
“小姐？”
红玉见她垂目凝神，半响也没个吩咐，心中越发没谱。林子君却全然不觉，眼神又飘向镜中的自己，脑中胡乱思考着对策。
而今之计，也唯有装失忆了。只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伤是病，若只是普通伤风，伤到失忆，别说是那两个精明妇人，连自己这儿都觉说不过去。可不装失忆，难道要她装痴呆吗？烧坏脑子的倒是听说过，只不过装傻的技术难度太高，弄巧成拙的可能性也更大。
几个念头同时在脑中交错回转，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无比荒唐，心里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都没有，反而越想就越是觉得怨怒。那么努力的读书工作赚钱，到头来，竟是为了到这样一个时空一无所有的开始吗！？
铜镜重重地砸在被褥上，她发狠摔了，却连声响儿也没听到。正如这穿越一事，想说理都没地儿找去。
“呃，奴婢...奴婢还是去请叶师傅吧，小姐稍候。”
“慢着！”好在理智尚存，一把拉住被她的反常行为惊到的红玉，她急忙换上一副柔和面容，手心却是紧张的直冒汗。“那个…我有些话想问你。”不能再犹豫了。她在心中下决心道：失忆和呆傻，她总要选一样。
“…你叫红玉，那…我是谁？”
这话一出，两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屋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好一阵，红玉才醒悟过来，急的差点儿连话也不会说了：“奴婢就知道小姐定是不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叶师傅...”
“别！！”见她又要去搬救兵，她赶忙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哄小孩儿一般道：“你先别急。我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觉得脑子里空空的。这样好不好？你先坐下陪我说会儿话，说着说着不定就想起来了呢？”
红玉面有难色地向门口望了一眼，按说这事儿该立马禀告夫人，可小姐说的，似乎也在理。到底是昏睡了这么久，刚醒来有些迷糊也在情理之中。失忆一事若是虚惊一场自然最好，若不是，要治也不急在这一时的。
见她点头，林子君总算是松了口气。放开她的衣袖，这才疲惫地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开始听故事。
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与她同名，今年才十岁，三天前不慎落水，昏迷直至她穿越。方才的妇人乙便是红玉口中所说的叶师傅——林家的家庭医生兼武师。而妇人甲就是子君现在的娘亲林慕云。林家是本地的大户，手上商铺屋宅一把抓。孩子他爹在她出生时就过世了，因族中并无旁系，目前只余林慕云一人独掌家业。照理说，她作为林家正儿八经的嫡出独女，此万贯家财合法且唯一的继承人，别说失忆，就是实话告诉他们自己是穿来的，一时半会儿也没人敢怎么着她。
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至此才稍稍放松了些。不过就算没有生命危险，她也不会傻到将真相和盘托出。这并非中国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朝代，却也是实打实的封建社会。若是让林夫人发现女儿的魂魄被掉了包，就算不烧了她，也难保不会请个和尚道士什么的日日折腾她。
正想着，外间进来一四十上下的妇人。红玉迎上前唤了声林总管。子君警觉地朝她看了一眼，见到她身后跟进来的林慕云与叶师傅二人，不禁下意识地向床角缩了缩。
“小姐睡了整整两个昼夜，定是饿得够呛。”床前，林大管家亲自揭开食盒。子君正饿得前胸贴后背，低头见里面只得一碗稠粥，面上便有些掩不住的失望。
“这碗姜茶乌梅粥，温中散寒，小姐先将就着，等身子好利索了再图口福不迟。”叶师傅见她如此，便开口劝道。
子君点点头，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确实也没资格挑剔，只得乖乖接过碗和勺，一面小心翼翼地用着，一面腹诽这叶师傅的眼睛也太尖了些。
“君儿，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趁她吃东西的空当，林慕云也试探着问道。方才过来探望时就觉她眼神有些不对，原以为只是先前落水受了惊吓，直到红玉说她已然失忆......若真是如此倒也罢了。林夫人打量着女儿的神色，紧张戒备是真，可以她素来的乖僻唯诺，要真是忘了前事，面对这一屋子陌生人，她的表现也太过镇定了些。
许是真饿得狠了，一碗看似寻常的药粥也渐渐吃出几分甘甜。听见林慕云的问话，林子君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一顿，也不敢抬头，只低声回道：“偶尔也能想起些画面，却都是琐碎模糊的。”说完又专心地对付起那碗粥来。
这话也是信口胡诌的。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前世的灵魂怎会和这具躯体契合得如此天衣无缝？自醒来到现在，她不但手脚完全听从使唤，脑中也没有丝毫幻象。所有能记得的，都是穿越前另一个世界的生活。
林慕云与叶师傅互视一眼，两人显然都觉察出她的不妥，却也双双无解。
“也罢，好在身体性命无碍，休息几天说不定慢慢就想起来了。”脉象上并无异状。叶师傅收回探向她腕上的手指，心下也是疑惑不已。这确实是自己照看了多年的病弱身体，原有的不足之症也与落水前并无二致，连经脉和脏腑都确确实实是那个小姐，怎么神态就…
手中的粥渐渐显了底，子君将瓷碗递给一旁侍立的红玉，又用茶水漱了口。抬首见三位长辈看向自己的眼神无一不带着探究，吓得赶忙又低下头去。
“叶师傅说的有理，小姐才刚醒来，身子尚虚，今日还是早些歇着吧。”倒是林管家最先放过了她。另外两人心下虽是疑团未解，但想到她年幼体弱，一时也不忍多问。
“也是。那君儿就先歇着，若是身子有何不适，只管遣红玉来报。娘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待三人离开房间，林子君整个人都如虚脱了一般，不等红玉开口就乖乖缩回被子里。她累得要死，但一点儿也不困，只是需要借困倦之名避人耳目，独自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安身之处算是有了，但却并不稳当。看林夫人与叶师傅的神情便知，今后凡事都得警醒着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