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国》肖的谷

4、黄川川的勇气

　　那分明是张人脸，似浮在花朵上，若隐若现的。
　　川川自认为从小是在美人堆里长大的——毕竟花国能有多少丑人啊。即使实在乱石堆里，他也看遍环肥燕瘦，红妆绿抹。他以为自己已经处变不惊了，但面对这张脸时，还是大大吃了一惊。
　　细长眉，丹凤眼，长而浓的睫毛微微上卷，挺翘而笔直的鼻子下面一张樱桃般粉嫩嫩的唇——当然这是不能吓倒川川的，再怎么说他在美人堆里打了两百年的滚了。真正讲川川震慑住的是他的脸颊。右脸细腻白皙，那质感，像块上好的羊脂玉，纤尘不染。而左脸正中，却大煞风景地被一块黑斑占据，生生掩住了这人的风情，让人有点望而却步。
　　川川盯着那块黑斑，那蓝花冷冷盯着他。川川觉得自己的心越跳越快，将要蹦出喉咙口了。川川感到自己的血液沸腾着，翻滚着，叫嚣着，在他全身流窜。他的身体刹那间变得滚烫，他颤抖着，死死盯着眼前的花，用那种想扒人皮，拆人骨，喝人血的眼神，虽然这眼神人家是看不到的。美花只看到面前的小油菜花原本皱巴巴的身子更加拧巴着，就更加皱了眉，用冷到太阳都要冻结的眼神紧紧锁住他。瞬间火药味十足，似有一场战争一触即发。黄川川给自己加油大气，在内心倒计时。5，他抬头望望天，天真黑。4，他侧耳听听雨，雨真大。3，他伸展着枝叶碰碰石头，石头真硬。2，他目测他们俩的距离，真他妈的远。1，他清了清喉咙，爆出一句话“我喜欢你！”。
　　黄川川是憋足了力气喊的。那一刻，风静云止。黄川川觉得时间都停了下来，世界上好像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世界那头那朵花将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瞧着他。黄川川也望着他，深情地盯着他脸上的黑斑，他觉得他像断臂的维纳斯，残缺造就了他们的美丽和性感，超乎世俗，凌驾万物。他那颗平静无澜的心，在此刻，澎湃异常。它被他俘获了，从此甘愿做他的奴仆，臣服在他的脚下。
　　即使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后，他已衰老到记忆模糊，他依然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那种动心。那是一种刻进骨里，溶进血里的永恒。
　　那花儿和川川对视了半个时辰，将他一遍遍从头扫到脚，从脚扫到头。满眼震惊与不相信。黄川川此刻又开始痛恨起自己的发育迟缓，若此刻能长出人身，即使只有一双眼睛，也能让他看到他满腔满腹的真诚了。可他现在只有一副黄不拉叽，瘦奄奄的臭皮囊，太缺乏说服力了。
　　黄川川觉得他和那美花想到一块去了，这让他不知该喜该忧。美花打量完了黄川川之后，毅然转过头去，毫不迟疑，转得那叫一个干脆。完全没有半句对黄川川的惊天言论的看法与评论，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黄川川觉得受了委屈，他决定化这委屈为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