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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命运 ...

  •   “阿嚏”萧潇迷迷糊糊地揉揉发痒的鼻子,想要继续窝一会,却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心里哀叹一声,身体下意识地紧贴在床上几秒种,才一节一节地爬起来。小懒猫。耳边似乎响起低低的笑语。萧潇不由得有点失神,微微一怔,向半空做个鬼脸,她是懒,可是也没有误事不是?
      新的一批伤员送来了。虽然没办法把现代医学那一套照搬,但是萧潇还是在符家和柴荣的帮助下,建立了简陋的战地医院,并尽最大努力地完善无菌制度。她套上洗净的白袍,戴上干净的布帽,逐一检查前线送来的病情严重的伤员。
      战争已经持续了近半年,得益于萧潇提倡的严格的无菌操作,虽然只是近乎手工作坊式的无菌,比如用热水洗煮绷带、手术针线,穿无菌袍,戴帽子口罩,洗手,戴手套之类,伤员的感染率和死亡率大大降低。而对于萧潇本人,也渐渐习惯了鲜血和呻吟,缝合伤口的技术提高很多。
      萧潇努力忽视病房里浓重的血腥味,和一声声惨痛的呻吟,努力分辨每个人的伤情,决定手术的先后。忽然脚一软,身子一趔趄,被眼明手快的助手小鱼扶住。
      “萧先生,你先歇歇?”小鱼低低问道。
      萧潇微微摇头,长吸一口气,压下突然涌上的烦恶的感觉。处理完这些伤员,无论如何也要休息几天,萧潇想,还要柴荣多发补助。视线一转,落到眼前的伤员身上,与其他人不同,一样的浑身浴血,却一声不吭,静悄悄躺在那里。
      越是安静的病人,伤情越严重,因为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呼痛。萧潇一示意,很快有几个人过来帮忙准备手术。
      一处,二处,三处,萧潇摆正了他断裂的肋骨,缝合了胸前三分长的伤口,小心翼翼地避开血管和神经,挖出了左肩上的箭头。这期间,小鱼清理了他满是血污的脸,发现他的额头上也被刀划出一道口子。这伤员看年纪也就20岁出头,浓眉大眼,也不知道娶亲没有,就这么破相可太可惜了。萧潇一边想,一边直起身来,准备喘口气,帮他把额头上的伤口也缝起来,忽然眼前一黑,头晕的厉害。
      萧潇用残存的意识和全身力气,控制自己向后倒去。不会压到这个可怜的人吧。昏迷前,心中念头一闪,又自怨自艾一句,我可怜的脑袋。

      羽,羽,你看看我的后脑,有没有撞成南海鳄神的徒弟?萧潇半是委屈半撒娇地拉着方羽的袖子不放。不行不行,我不许你走,人家都撞成这样了,你要陪我,事情多怎么样,地球离了谁都转,我离了你可不行。
      方羽摸摸她的头发,无可奈何却微微笑着哄她,我哪里也不去,就陪着你,好不好?
      萧潇抬眼望他,满心都是爱慕和依恋,觉得永远也看不够,恋不尽。一手揪紧他的袖子,一手伸出去摸他的脸,忽然那脸上涌出血污,就像几个月来已经见的麻木的伤员的脸。
      羽。萧潇惊呼一声,醒了过来。
      半月没有消息,羽,到底怎么样了?
      萧潇愣怔半天,连侍女小霞喊她都没有察觉。半个月前,方羽出城联络黑山寨等山寨,本来预计3、5天就回来,可是半个月了,还是没有消息。她问柴荣,柴荣说,他离开黑山寨后,就回澶州筹集药材和布匹等,朝廷已经派出郭威来解邺城之围,他会随大军一起回来。
      柴荣还交给她一封信,方羽在信中说,绿林事了,还得回澶州一趟,分别日久,甚是想念。萧潇每天都要反复看几次信,看着那熟悉的笔迹,心情就平和下来,但是不得不把信收起的那一刻,焦躁和不安又随之而来。
      方羽,方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有多担心你。萧潇无力地把头埋在手中,虚弱的身体削弱了意志,泪水不受抑制地流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中的不安随着泪水流出不少,萧潇终于勉强平静下来。她抽噎着抬起头,房中的一切照旧,那个可怕的景象,只是一场梦而已。
      小霞洗好手巾递过来,萧潇伸手去接,忽然发现怀里抱着一件衣服,青色布衫,出奇地眼熟,可是不像是自己的。擦完脸,又要了一碗水喝,忽然呛咳起来,一碗水倒有半碗泼到了床边的衣服上。
      小霞过来收拾,萧潇勉力拿稳剩下的半碗水,一边说道:“我自己来,你去休息。”
      房里又安静下来,碗里的水却还是一颤一颤。萧潇看着那件被泪水鼻涕和半碗水毁的一塌胡涂的青衫,欲哭无泪,看来她的梦不完全是虚幻,她把袖子揪的那么紧,硬生生把这件衣服从它主人身上扒下来。呜呜呜,天可怜见,她绝对不是故意的。某位柴姓将军,对不起。

      “羽,墙角冒出一芽嫩绿,我给他浇了点水,就像小时候的每个春天那样。他周围的枯草隐隐有了绿意,大概过不了几天,他的伙伴也会冒头和他做伴。要是人和草一样,春天种下一个方羽,秋天收获一堆方羽,一个拎手里,一个抗肩上,一个挂门口,一个锁家里……那样就可以时时刻刻看到你,不会再这样牵肠挂肚。”

      “今天我终于摆脱了浑身高烧,手足发软,头重脚轻,胸腹烦恶,也终于确信自己并没有得败血症。说真的,这几天我真是怕的要死,虽然我一直很注意保护自己,手套至少戴两层,一场手术换一次,虽然手套从来没有戳破过,但是那些症状,真是……我只是尽力对得起一个医生的职业道德,可从来没有想过做白求恩。就算比喜马拉雅山还重,我也不会死。谢天谢地,虚惊一场,劳累过度的良药果然就是睡觉睡觉,还是睡觉。羽,不许怪我瞒着你。羽,我真的好想你。”

      “我真是太厉害了,太强悍了,连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昨天我一口气洗了所有的换季衣服,大约有七八件吧,呜呜呜,我的手是用来做手术的,不是用来洗衣服的。洗衣机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降临?本来小霞要帮我的,可是屋里屋外她还有很多事情做,我在床上休整了这么多天,心想自己有足够的能量搞定几件衣服,结果手磨破了,今天才能写信。”
      萧潇停下笔,抬眼看看衣柜,打劫来的那件外袍也洗净晾干了。哀怨的情绪泛上来,要不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地把这件衣服洗干净,好物归原主,她才不会这么勤快洗衣服,就算洗也会拖开时间,分几天几次洗完。抬笔要向方羽抱怨几句,却还是顿住,这样的小事,也不值得一想再想,一提再提。
      咬一咬笔头,重重落笔结尾:“我一定要发明洗衣机!!!”
      信纸折好,放进信封。她每隔三两天就会写封或长或短的信,也不打算寄,只是收在一个信封里,等方羽回来看,就像当年写日记一样。这个信封大约还能装4、5封信的样子,再有半个月,总该能让他看到了吧。萧潇想着听来的郭威大军的行程消息,嘴角忍不住上翘。

      医院里清闲了很多,大部分都是以前的重病号,新送来的伤员日渐减少,萧潇的心也渐渐放宽,看来这场仗真的要结束了。
      这一天,上午的例行巡房之后,萧潇又躲回她的专属房间休息,普通的换药之类,小鱼和其他助手已经可以很好的完成,她乐得轻松。战争没有改变她爱睡觉的天性,反而提高了她睡觉的功力,只要一闭眼,她立刻可以进入沉睡,哪怕5分钟后又被唤醒。如果短暂的睡眠中有方羽出现,那就更妙了,醒来后精神百倍,效率奇高。
      今天却例外,总有些心神不宁,空落落的摸不到实处。萧潇坐起来,怔怔发了一会呆,决定去兴隆客栈看看,那里也许有方羽的消息。
      小鱼知道她要外出,忙换衣服准备陪她去,萧潇笑道:“不用不用,你留这里看着,有人来检查值勤,你帮我打个掩护,我去去就回来。”
      小鱼笑:“谁会来查萧先生。我也想透透气,正好一道出去走走。”
      却正好有人喊小鱼,一个伤员该换药了,萧潇笑眯眯看着小鱼笑,小鱼也只得无奈地笑笑,说道:“你去哪里?万一有新的伤员来,我好派人去找你。”
      萧潇道:“兴隆客栈,就是城东十字路口那家。”

      虽然有些姗姗来迟,春天毕竟到了,路边墙角有越来越多的绿意冒头,人们开始渐渐换下沉重的冬衣,穿上了比较轻薄的衣物。萧潇一路走去,心底的隐隐不安慢慢沉了下去,脚步轻快起来,在这样春光降临的日子里,契丹退兵,笼罩在这个城市上空的阴霾散去,无论如何都是个好兆头。
      远远看到兴隆客栈那面迎风招展的幌子,萧潇心情大好,怎么没有早想到呢?对老板的行踪,客栈的人肯定比其他人更清楚。
      客栈有个小二叫小于,萧潇因为小鱼和小于,记得很牢。走到近前,正好看到小于在门口清扫,笑着打声招呼:“小于。”
      小于抬头一望,神色一变,似乎有点慌张,有点迟疑,却很快换上笑容,放下扫帚迎了上来,说道:“夫人,今天有空闲?”
      萧潇点点头,边往里走边问道:“生意还好?你们掌柜呢?”
      小于啊了一声,说道:“掌柜的……掌柜的出去了,夫人找他有什么事?”
      萧潇心下奇怪,这小于完全不像以前那样热络,有点魂不守舍,看来刚才见到的慌张并不是她眼花。她停步微微一笑:“小于,几天不见,就生分成这样,真叫人伤心。”
      小于连声道:“不,不,不,小的担当不起。”
      萧潇提步要进门,小于却拦在门前,打躬作揖,说道:“夫人,今天店里不方便,掌柜的也不在,请你改天再来吧。”
      看他一脸惶急的样子,萧潇虽然好奇,却也不想他为难,停下想一想,说道:“好吧,我明天来。”
      正要离开,忽然从里面冲出一个人,直冲冲把小于撞到一边,萧潇心中不快,过去扶小于一把,却听那人说道:“你就是萧潇?”
      萧潇定睛一瞧,那人是个女子,一身缟素,发髻边簪一朵白色的绒花,形容憔悴,脸上有未干的泪痕。有一刻萧潇屏住了呼吸,以为坠入了梦境,接下来发生的会是她担心过却终究还是发生的事情。她想不看不听不想,转身离开,脚却像在地上生了根,一动不能动,那女人的话,就一字一句明明白白钻到她耳朵里来。
      “你就是方大哥这么多年一直在等的那个萧潇?那个多年没有音讯,连他死都不在身边的女人?夫人,你怎么配?”
      声泪俱下的控诉还在继续,萧潇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她踉跄一下,茫然地向身后望一眼,小鱼不在,谁也不在,世界空落落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张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其实也就嘴角牵动了一下,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量。世界空洞又充满了尖叫,头疼的厉害,似乎有千万只针在攒扎。萧潇想抱头蜷缩成一团,想张口大声尖叫,但是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腿虚弱的厉害,抑制不住地发抖,心却抽搐在一起,痛的停止了跳动。
      周围乱糟糟的,似乎有人支撑着她,好像是小于,还有人尖叫,厮打,喝斥,更多人围上来,拦住了阳光,赶跑了空气,让萧潇感到分外憋闷,甚至窒息。她勉强动动手,想把周围的人赶开,抬眼却看到了灰蒙蒙的天,不祥的了无生机的灰色。
      方羽死了。大脑中有个声音说,奇异的平静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不,不,不。萧潇的心在哀嚎。
      那个声音却依然平静地重复。方羽死了。方羽死了。
      这声音一下一下击打着萧潇的心口,让她觉得心在被撕裂、被绞碎,无法承受的痛,濒临死亡的感觉。
      终于忍不住,喉咙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胸口疼痛窒息的感觉却并没有减少。萧潇手捂心口,又一口血涌了上来,萧潇用力咽下,却呛咳起来。方羽,方羽,这样吐血而死,是不是就能见到你?然而意识在痛苦的冲击下执拗地维持清醒,看来一时半会死不了,甚至连昏迷都做不到。
      萧潇苦笑,谁来帮帮她?
      恍惚间,周围安静下来,脖颈后面一痛,黑雾仁慈地掩了上来,暂时夺去了她的意识。

      柴荣一手斩在萧潇脖子上,一言不发地抱起她离开。
      走出好一段路,才发现亲兵赶着马车跟在身后。他沉默地转身登上马车,昏暗的车厢里,有淡淡的血腥味,萧潇虚弱的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和他如战鼓如雷鸣的心跳。
      他左手抱着她,右手抽出车壁架上的一条手帕,用水沾湿,轻柔地拭去她嘴角和下巴上的血痕,她嘴角有一丝凝固的笑意,似解脱,似欣慰,柴荣左手不由得收紧,引来她无意识地一挣。柴荣怔怔地,右手指尖划过她的嘴角,这个倔强的孩子,如果他没有得到消息,如果他不是正好在不远处,她会不会就那么清醒地惨烈地吐血而亡?
      有时候脆弱的可笑,有时候坚韧的出奇,有时候装傻充愣也是真糊涂,有时候却精灵剔透,心思活动的比谁都快,想的比谁都多。也许她这个活神仙的弟子,就是偶落凡尘的山间仙子,让人不能不欣赏,不能不怜惜,不能不——恋慕。
      自从知道她就是方羽寻觅等待的人,他就明白方羽为什么一直不肯放弃,也就自觉地站在一定的距离之外,控制自己不去接近她。但是,羽,你并没有照顾好她。想到方才在客栈门口萧潇一边吐血,一边摇摇欲坠的情景,柴荣就浑身发冷。羽,你终于等到她,却这么轻易就离开,还留给她这么一个尴尬局面。
      羽,你没有完成的事,我会继续完成,你没有照顾好的人,我会帮你照顾。

      客栈众人望着突兀来去的柴氏将军一行,一时有些惊疑不定。莫掌柜从里面跑出来,急得直搓手,说道:“哎呀,还是惹上了柴将军,可怎么好?”又道,“夫人情形不对,不会,不会出什么事吧?”抬眼环视周围众人,跺脚埋怨道,“你们这么些人,怎么就眼睁睁看着夫人吐血?怎么,怎么就傻愣愣让消息泄露出去?柴将军派人来说,一定要严守庄主去世的消息,不能让夫人知道,你们,你们这么就这么笨?”一巴掌拍向小于脑袋,“平日里看着机灵,一到紧要关头,就给我捅娄子。”
      小于抱着脑袋,却不敢躲,只委屈地嚷嚷:“夫人是个好说话的,她本来要走了,谁知道……”
      莫掌柜又狠狠拍了他一巴掌,转头面对那一身缟素的女子,说道:“柳娘子,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大伙儿也很为你难过,所以才让你留下来,可是你这么一冲一闹,惊扰了夫人,却是丝毫不顾及大家伙儿的身家性命了。”
      柳娘子敛衽一拜,微低着头,面容惨淡,言辞温婉,全然不是方才状若疯狂的样子,但话语里又分明有斩钉截铁的意味:“莫老哥,我有鲁莽的地方,给大家伙儿陪个不是。只是,我不明白,你们既然称她是夫人,那我这个做妹妹的,把庄主的死讯告诉她,有什么错?她既是庄主的妻子,在他生前没有陪伴照顾,在他死后戴孝守灵,不是天经地义吗?”
      莫掌柜被她的话一堵,倒不好再说什么,搓着手沉吟道:“你说的也有理,不过……”
      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截住了莫掌柜的犹豫和没有出口的话。
      “萧先生是邺城的大功臣,救了成百上千的弟兄,却被你们气吐血。再让我听到你们这些人在背后唧唧歪歪,老子的钢刀可不是吃素的。”来人是柴荣的亲兵之一,他回头向两名随行的士兵说道,“看好这些人,要是萧先生有个三长两短,统统抓起来砍了。”

      萧潇却一直没有醒来。一连昏睡几天之后,突然断断续续发起高烧来,除了偶尔说些众人听不懂的呓语,完全没有意识清醒的表现。邺城的几位名医来看过,都说她是前段时间操劳过度,心血耗费太多,现在战事一缓,紧绷着的心神松了,就病倒了,多多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
      宁神补气的药吃了不少,疏通经络的药也用了不少,却没有什么作用。高烧退了之后,萧潇连梦话都不说,只皱着眉头,蜷缩成一团躺在床上,无声无息,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4月,郭威以枢密使的身份出任天雄节度使、邺都留守,柴荣任天雄军牙内部指挥使,领贵州刺史,检校右仆射。大战之后,军政民政都有太多事情要处理,柴荣分管战后死伤士兵的抚恤和安置,同时协助新兵的征集和整训,忙的不可开交。但每天不管忙到多晚,都会去看看萧潇,喂她喝点水,和她说说话。
      他向她表达自己隐瞒事实的歉意,说兴隆山庄总管事杨朴的拜访,说方羽的遗嘱和葬礼,说多年来和方羽的交往,也说一些他最近在忙的事情。
      他敏锐地觉察到,萧潇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当他提到方羽的名字,她眉宇间的哀痛和脆弱就会隐约加重,嘴角抿的更紧,仿佛正在经历某种难以忍受的痛苦的挣扎,同时,那种远离尘世,随时会消逝的感觉也会冲淡几分。
      她不是昏迷,她只是不想醒来。一想到这个,柴荣就不免有些心痛,担心,焦躁,懊悔,甚至,隐隐的愤怒。没有了方羽,真的生无可恋吗?
      派去华山请陈抟的人回来,说扶摇子1个月前已经下山,不知道到哪里云游去了。柴荣不置可否,只命人继续查访,处理公务时脾气却越来越暴躁,神情越来越阴沉。连郭威都注意到他的异常,私底下劝诫过他两次,柴荣对义父一向敬爱有加,但是也只能保证公务处理的无误,却不能彻底放开怀抱。
      四月底,柴荣去城南军营清点核查武器器械和粮草仓储,傍晚回来,家人说一个道人来看过萧潇,留下一个书帖就走了。
      帖子上只写了四个字:归去来兮。虽然没有落款,柴荣却一眼就认出了陈抟的字。心念一转,他不及再多询问什么就向萧潇住的院子走去。
      萧潇还没有醒,但是呼吸平稳了很多,面色也有了些光泽,柴荣坐在床边看了半晌,忍不住轻轻碰触她紧锁的眉头,叹息一声。

      萧潇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她花了一点时间才确定自己还在人间,有呼吸,有心跳,还有一种弥漫全身的疲惫和麻木。
      原来还活着。居然还活着。为什么,还是要醒过来呢?
      她勉强扯动嘴角,微弱地叹息一声,海誓山盟言犹在耳,你却丢下我一个人,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来指责我不配做你的妻子。永远,呵,一生一世都是妄想,永远更是个笑话了,或者命运本身,就是个笑话,充满谎言、背叛和生离死别。
      为什么,我那么努力地拉紧你的手,却还是失去了你?为什么,你那么轻易地背弃了誓言?为什么,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寻觅,终究成空?
      激动的情绪牵痛了五脏六腑,四肢不自觉地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方羽,方羽。我恨你,我恨你。
      她不知道那是灵魂深处的呐喊,还是真的喊了出声,只知道绝望和痛悔的思绪如脱缰野马在脑中横冲直撞,让她快要崩溃发疯。
      天崩地裂中,有一双手抱起她,把她拥在怀里。陌生的气息和怀抱,让她下意识地挣扎,却没有挣脱。那双手臂温和而有力,牢牢地把她锁在胸前。
      是谁,是谁曾经这样紧紧地拥抱她,仿佛天荒地老也不会放开?是谁,是谁曾经这样在她耳畔低声呢喃,说着听不清却心知的情话?是谁,是谁曾经这样轻轻抚过她的长发,仿佛触摸悠久绵长的一生岁月?
      都失去了,所有一切都失去了啊。
      一滴眼泪滑落,很快又是一滴。心中的绝望和伤恸,这时才找到宣泄的出口,纷纷涌了出来。萧潇放弃了克制,在黑暗中,在一个陌生却温暖的怀抱里,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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