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覆雪》圣兮兰琅

19、重逢

　　当静思和许若白还在担心纪无双一行人会对乔汐不利的时候，段程已经满身是血的带着猎鹰人员回来了。

　　“遭到袭击了？”许若白很惊异，“纪无双呢？”

　　段程颤抖着嘴唇，朝身后指了指——

　　周围的猎鹰成员退开，露出了纪无双毫无生机的冰冷尸首。胸口的血迹已经凝固了，双目紧闭面容扭曲，似乎有一万个不甘心。

　　“对方只有一个人，但是太强了，我们连他的样子也没看清，而且他明显是针对纪无双而来。我们尽力了，只来得及抢回她的尸体。”

　　静思沉默地检查了一下纪无双的身体，很多外伤，看起来也是经过一番拼命抗争的，最后被一刀毙命。

　　她目光微转，瞥见了纪无双身上的黑蛇印记。

　　尽管她真是厌恶极了这个女人，几乎反感她所做所言的一切，但现在面对这么一具再也无法开口的尸体，她还是感到不舒服。

　　“不是乔汐做的。”她看着许若白询问的眼神，就知道了他要问什么，“乔汐的匕首是特制的，薄而锋利，与这个刀口不符。”

　　许若白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转头问段程道：“杀纪无双的那个人说了什么没有？”

　　“好像说了一句……啊！”段程悚然道，“他对纪无双说，‘你就是那个猎鹰首领的女儿’！”

　　许若白一怔。

　　静思背脊发凉地望向他，又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纪无双。

　　猎鹰长官的……女儿？

　　那么长官的维护、她的无所顾忌，似乎之前一切事情都有了解释。原来把女儿送来猎鹰总部，竟是长官的一步棋。只可惜，这步棋太危险。

　　“给长官……发送报告，就说纪无双牺牲了，把这笔帐算到南风会头上……”这个结果，就算是长官，怕是也难以承受吧。

　　“你也觉得是南风会在挑衅吗？”许若白道，“能做到这一点的，我只想到了沐天萧。”

　　静思突然无奈地笑了。

　　“既先发制人，起到了威慑猎鹰的作用，当形势不好控制，又能用沐天萧做替罪羊，真是高明。”她说，“其实换句话说，不管是谁，形势已经不是你我能掌控的了。”

　　……………………

　　沐天萧坐在锦城码头的岩石上，望向海天交界的眼睛波澜不惊。

　　身上的短刀还残留着血的气息，是纪无双的血。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从不杀警察的，但是这次例外。不仅因为吴森的要求，更是由于……他从那个女人身上感受不到一个警察应该有的气质，所以他下手没有留情。

　　或许……他不愿承认的是，之所以毅然杀掉她，还因为他动了私心。

　　沉寂已久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知道这个号码的，只有一个人。

　　他按下接听键，低唤一声：“乔汐。”

　　“阿沐，你在哪呢？我想去找你。”

　　“锦城码头。”

　　“…………” 那边许久没了声响。

　　“乔汐？”担心她被人发现，沐天萧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如释重负的呼吸声响起，电话里传来她笑意盈然的声音：

　　“阿沐，回头。”

　　他转过头，视线里就出现了她俏生生的浅蓝身影。没有被追捕的落魄狼狈，依旧是娇俏灵秀，悠然得像是在度假。

　　“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没找，碰巧逃到这，结果上天眷顾，看见你啦！”

　　沐天萧的眼中清晰倒映出她微笑的模样，他上前两步张开了手臂。乔汐开心地眯起眼睛，飞奔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一刻，温暖也美好。

　　“阿沐，吴森一定不会和你说的。但我现在告诉你，我把红龙他们四个都杀了，我是不会加入南风会的。”她把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轻轻道，“别因为我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没人强迫得了我，我也不会用自己的未来强迫你。”

　　他搂着她的手臂紧了一紧：“我是自愿的。”

　　“我都说我不会接受南风会的恩惠，你还自愿什么！”乔汐着急了，“他们就是利用我来牵制你，你还上当！”

　　“乔汐，我把纪无双杀了，她是猎鹰长官的女儿。”

　　“……”乔汐蓦然呆愣了半晌，“……啊？”

　　到底是因为沐天萧杀了纪无双而吃惊，还是因为纪无双是长官的女儿而吃惊呢？她也说不清。

　　“是吴森告诉你的？”

　　“吴森让邵柒告诉我的，黑榜第四的那个邵柒。”沐天萧摸摸她的头发，“你认识他的，当初在船上，强哥的那个手下。”

　　被纪无双真实身份惊道的乔汐，听到邵柒这个名字也不觉得太奇怪了，只“噢”了一声。

　　“吴森的消息比我们想象得还要灵通。”她烦恼地叹气，“还有……我真的预感正确了，长官和北堂会有关联。”她把关于纪无双身上刺青的事情，简略和他说了一遍。

　　“这么严重的事情，怎么到你这里变得这么自然而然？”沐天萧皱眉，“你的结论完全颠覆了猎鹰的立场。”

　　乔汐无所谓地笑：“有谁能够清清白白呢？足够善良的人活不长的。我现在只知道，你和我，都逃脱不了被灭口的危险了。对南风会，对猎鹰，于公于私我们都没理由活下来……当然，如果你决定效忠南风会，情况有可能出现转机。”

　　“从来没有值得我效忠的人。”沐天萧也笑着，慢慢放开了她，注视着她黑亮的眼睛认真道，“你若决定了，我孤身一人，怎样都可以。”

　　“那你要留在这里吗？其实我定了今晚的船票，准备找到你就出海的。阿沐，和我一起走吧！”

　　他点点头，眸色温和似水：“好，但为什么是晚上？”

　　“因为在这之前，我要确定一下静思他们的处境，看长官有没有为难他们……嗯我说错了，他已经不是我的长官了。”

　　沐天萧看了看渐晚的天色：“那么一切小心，晚上我在这里等你。”

　　“你也是，小心南风会的人。”

　　“好，知道了，快去快回。”

　　“嗯！”乔汐匆匆跑来几步，又回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阿沐，不见不散！”

　　他笑道：“不见不散。”……

　　夕阳逐渐没入海水，氤氲的橙色光芒勾勒出沐天萧修长的轮廓。他低头思考了很久，而后缓缓朝来时的路走去。

　　黑暗将他身后的最后一缕余晖吞没。

　　……………………

　　夜晚时分，锦城码头灯火辉煌。

　　乔汐轻装上阵，站在约定地点翘首远望。

　　许久，沐天萧从远处走过来，没有带任何行李。

　　“我迟到了。”他抱歉地朝她笑了笑，“等很久了吗？”

　　“没有多久，我刚到。”乔汐很自然地握住他伸出的手，却发现他手心冰凉，“怎么啦？你的手好冷啊。”

　　“天气不正常。”他说得轻描淡写。

　　两个人慢慢向海边停靠的轮船走去。

　　“乔汐，想去哪？”

　　她侧头：“随便，停在哪里就到哪里，无所谓的。”

　　“好。”他迎着她的眼睛淡然微笑，却在彼此错开目光的瞬间掠向身后，眸中逸出久违杀气。

　　他早该想到，那些人怎么可能轻易放他离开。看起来，他若再不做出决定，怕是连乔汐也走不成了。

　　“乔汐，你先上去等我。”

　　“为什么？”乔汐警觉起来，她很聪明，立刻感觉出异样，“有人想留下我们？”

　　沐天萧却笑了：“放心，该来的都没有来，这一次是我以前的几个仇家，小角色，不让你参与是担心节外生枝。”

　　“哦……”乔汐四处扫视着，半信半疑。

　　“我难道还能骗你吗？”沐天萧伸手挡住她的视线，“别看来看去的，累不累啊？”

　　他轻松的语调感染了乔汐，她无奈地拍开他的手。“好啦，那我就不在他们面前露面了。你速战速决啊！” 如果是小角色，阿沐应该不会花费太久时间。

　　“嗯，以后做事不要太义气用事了，在外面总是要当心。”

　　“怎么没头没脑的……”乔汐笑着转身，“有你在我就不会义气用事了……诶？”

　　沐天萧毫无征兆地拉住欲走的她，大力往怀里一拽，弄得猝不及防的乔汐一个趔趄。

　　她惊愕抬头，只看见了他那双神情复杂的漂亮眼睛。

　　他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亲，长长睫毛扫过，湿润温暖的触感。

　　一吻定情。

　　乔汐忙不迭推开他，按住心口，只觉脸颊火烧一片。她看着他近乎虔诚的眼神，竟有些不知所措。

　　“……咳咳，我去内舱等你，你快点解决那些人啊！”她飞也似地跑向了船，几乎没敢回头。

　　沐天萧目送她上船，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

　　他转身，毅然决然朝着反方向飞奔而去。眸中倒映出远处的黑暗中，邵柒一行人阴郁的侧影。

　　就在几个小时前……

　　“你不会以为吴森哥真的不知道吧？你和那个丫头想跑？”

　　“你们想怎么样？”

　　“哼，她杀了红龙四人，我们可以不追究，我们甚至能轻轻松松放她走。不过这样做的代价是……你留下来，再也别有二心！杀掉猎鹰首领女儿的罪名，你还得担当着呢！”

　　“你们确定不会为难她？”

　　“只要你不让我为难。不然，她跑到哪里我也有办法做掉她！别忘了，她再强也是个女人，而且是落单的女人。”

　　“……”

　　“仔细考虑一下吧，你真决定出海的话，不仅是她，甚至会导致死很多人。”

　　“我答应你。”

　　“希望你说到做到，这样对双方都好。”……

　　原谅他，不得不以这种方式换她安全，不得不以这种方式结束无谓的纷争。尽管，迎来的将是更加难解的未来。

　　也许……她会懂的。

　　……而此时的乔汐，正坐在船舱里托腮发着呆。

　　第一次接吻呢，人生的第一次……太突然了，都没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怎么可以这样……明明自己是很保守的……

　　嗯……不过，对方既然是阿沐，就另当别论了吧……

　　外面骚动起来，是船就要开了，她这才意识到时间过了很久。

　　……阿沐为什么还没上来？

　　乔汐紧张地跑上甲板，却被船员拦了下来。

　　“对不起小姐，请您回到舱内好吗？请不要影响到我们的正常工作。”

　　“我……”乔汐焦急地望向岸边，那里没有沐天萧的影子。她试图联系他，却获知已经关机了。

　　他后悔了？他不准备离开这里了？

　　乔汐没有听到船员再说什么，她呆立在甲板上，任凭晚风把长发撕裂如锦。

　　方才说得如此笃定，为什么突然改变？难道，那个吻也不过是他逃离的理由？

　　下船的念头只在一瞬间，她扶在栏杆上的手紧了一紧，人却没有动。

　　其实在她心里，相信他比怀疑他容易的多。因为，他的眼神不会骗人。

　　船已越行越远。

　　眼眶莫名发热，她最后朝远处看了一眼，转身回舱。

　　不管你有什么原因，阿沐，我情愿希望你给我的不只是借口。我可以等你找来。

　　但这一次走的路，我不准备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