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幽迹》北唐清峯

19、莲拥

　　那一刻的坠落，真是惊心动魄。最后，苏菱若趴在大夫人身上艰难地抬起了头，望着大夫人那张血迹斑驳的脸，她不再感到恐惧，却不知怎么的就流泪了。
　　扑出窗外的那一刻，大夫人将她撑在了上面，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肩。从五楼坠落下去，苏菱若神情恍惚只觉得阳光在此刻离得她很远，耳畔的风声呼啸，两人的发丝在空中纠缠着扑到脸上引来阵阵刺痛。她最后听到大夫人对她说“菱若，我从未怪你”，她似乎笑了，然后闭上了眼，然后她们重重地坠在了地上，然后大摊大摊的血从大夫人身下淌出。
　　苏菱若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她哭着，恍恍惚惚地往外跑。苏晔，苏晔，你在哪里？她要找到苏晔。
　　衣服上，裙纱上都沾着腥红的血迹。那是大夫人的血。有苏府的丫环撞见她都尖叫着跑远。侍卫想要拦住她，苏菱若死死地挣扎，喊着：“苏晔！苏晔！”此刻，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在挣扎中瘫倒在地，侍卫急急地想要搀扶起她。而苏菱若不顾，倒在地上就开始哭。直到身前出现了一抹墨蓝色的袍摆。
　　她抬头，声音戚戚。
　　“苏晔。”
　　苏晔伸手将她扶起，但见她满身的血迹他不由地蹙眉。
　　“菱若，怎么了？”
　　当站在昙楼之下，苏晔亲眼见到大夫人血流满地的尸体，他异常的平静。他收敛着眸光，面无表情地走到大夫人的尸体边。然后他缓缓地蹲了下去。
　　“最后她还是没有说出真相。”君渊走到了苏菱若的身旁。
　　苏菱若望着苏晔沉重的背影，她抿了抿唇道：“但她救了我。”
　　君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走上前去在苏晔身边冷冷道。
　　“被挖心了的尸体不能留。”
　　苏晔微微侧头望了望君渊，但没有说话。
　　一把火，烧得刺眼烧得无情。火光中的大夫人面色绯红，安详而宁静。
　　苏晔站在火光前，他望着火中的大夫人明灭可见的脸忽然就想起了多年前，他同苏曦在她生辰时去看望她。那时她的脸同现在一样安详，让他的心沉静了下来。
　　苏菱若远远地望着苏晔，她想上前走到他身边去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所有的话在这一刻似乎都无力了。
　　君渊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们回去吧。这个时候，他一个人会比较好。”
　　苏菱若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转过身对君渊点了点头。
　　走到不远处，苏菱若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苏晔还是那样站着，火光辉映下他的身影高大但落寞。她眸光中带着淡淡的忧虑，收回视线，她对停下了脚步等她的君渊静静道：“走吧。”
　　还是白日，阳光耀眼，但莲香镇的街巷上行人稀稀落落。能走的人都已走了，带着惊慌与匆乱，留下了空荡荡的宅院。而选择留下的人一方是无心离家一方却是无力离家。多久前还是店铺喧闹，人群嘈杂的街市，如今落得个凄凉冷清。只能在白日出门的人走在路上，也不由得无奈感慨“繁华不再，人心难安”。那阵阵沁心的莲香再闻来已是觉得心乱如麻。
　　“二公子，现在镇上差不多只有半数人留了下来。”侍卫站在身后禀报。
　　苏晔的眼中有一丝阴霾，他强压着不好发作。
　　“怎么回事？消息不是封锁了起来吗？”
　　侍卫小心翼翼答道：“宇哥带着几个兄弟走了，说是这镇子再也待不下去了。我想应该是他们……”
　　苏晔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算了，这消息又能瞒到何时。镇子总会乱的。但留下的人，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苏晔顿了顿又道：“从今夜起，我带队夜巡。 ”
　　澨然居里，苏菱若在湖边不知已坐了多久了。她就只是望着一湖粉色的莲花静静端坐。
　　君渊握着破魂坐在澨然居的屋子的屋顶。深褐色的眼眸中似乎含着蒙蒙的大雾，冰冷中让人看不真切。临近夕阳西下，阳光终于柔软了下来。柔光勾勒出他锐气而流畅的轮廓然后逗留在他睫边不愿离去。
　　“主人，她一直傻坐着是为什么？”破魂似乎忍不下去了。
　　君渊目光之中的女子，远在淡而柔的阳光中。她背对着他，身影有种莫名的坚毅。
　　他不说话。而破魂也是习惯了他的沉默微微闪了闪蓝光便安分了下去。
　　日落，天色旖旎。湖中的莲花终于暗暗地浮动起来。一当阳光收敛进了远山，原本乖逸而懒散的莲花开始缓缓地摇摆，霞光辉映之下它们的粉色蒙上了一层红艳与娇美。大片大片的莲花一同摇曳着躯体，它们姿态轻柔而飘逸，一起一伏，一张一弛。在她眼前的仿佛是一支庞大的舞队，红霞丽丽，它们跳得撩人跳得放肆。
　　苏菱若却是冷冷地凝望，秀眉微蹙。她回过头，望见不远处的屋顶，那一面幽恻的青铜面具被镀上了金色的光华。
　　风拂至，颊边青丝轻轻擦过眼。苏菱若的目光动了动，她朝他走去。
　　她走近了，抬头。
　　“君渊，我想要恢复记忆。”
　　君渊定定地望着她异常坚定的双眸，他知道她恢复记忆是必然的。手握起破魂，君渊轻轻一越便落在了她面前。
　　他绕过她走到了前面，然后侧身，见她发怔他淡淡开口：“走吧。”
　　苏府别院的大门口。君渊停下了脚步。
　　他对身后人淡淡道：“你还记得这里吗？”
　　苏菱若怔怔地望着那扇陈旧的木质大门，一时间没有了反应。门里面是什么？她觉得有一股阴冷的气流涌入了心上，四处窜流。她隐隐不安起来。
　　君渊见她久久没有回答便径直上前打开了大门。刺激她最大的地方越容易唤醒她沉睡的记忆。
　　迈进别院的那一瞬间，苏菱若的心“咯噔”一声沉了下去。远远地，她望见那栋漆黑而空寂的楼。二楼的窗子半敞着，望去里面昏暗一片，有一股沉沉的压抑感。
　　她回过神来跟上了君渊的脚步。
　　湖面上水平如镜，湖畔的楼和树将身影投入其中，映着落日的淡淡余辉，一切静美入画。
　　“为什么这湖中没有莲花？”苏菱若诧异道。
　　君渊的眸光锐利了起来。
　　“莲花又长了出来。”他的声音冰冷到让人窒息。看来水心咒对这些血莲根本毫无作用，血莲似乎越加放肆了，还未入夜便开始骚动。
　　他提起破魂在空中画出一道明黄色的符咒。符咒伴随着点点光沫缓缓地沉入湖底。不安分的湖底开始慢慢地暴露在了两人眼前。
　　那一片巨大的莲花群在湖底妖娆地摇摆着，它们仿佛是在呼吸仿佛是在媚笑。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如潮水一般，时而翻滚时而低涌。没有沁心的莲香，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的竟是另人作呕的血腥味。
　　突然间，血莲的涌动愈加剧烈了。空气随着它们的舞蹈而躁动了起来。起风了，它们越发忘情地摆动起巨大的血色花朵。
　　“君渊，它们……”苏菱若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
　　君渊的脸似是蒙上了一股寒气，看不清他的双眼。
　　他轻巧地越身而起，几步点水，待稳立在湖心的水面上后他举起破魂然后狠狠地挥了下去。
　　一瞬间，强烈的剑光伴随着股股劲气迸射了出来，在湖面上刺出一条狭长的裂缝。湖底的血莲疯了似的扭动起来，急于避开这裂开的水隙。一股血红色的浪潮开始涌动。
　　君渊利落地收剑落回了远处。
　　而忽然间，那一朵朵血莲都扭向了中心。巨大的血潮中央开始形成一个漩涡。漩涡里，血莲们似乎在把什么东西往上推。
　　“君渊！那是什么？”苏菱若不禁叫了起来。
　　君渊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翳，握着破魂的手猛地紧了。
　　苏菱若不说话了，她的目光紧紧地锁住漩涡中心。
　　血莲们十分有序地一步一步将那东西推向水面，血色光芒中那东西愈渐清晰了，似是一具尸体。
　　“哗”一声，出水声猛的奏响了。湖底的血莲竟浮出水面，溅起一阵阵水花，那样鲜红的水滴仿佛是从花朵里流出来血。层层血莲上，那一具尸体居然缓缓地挺立了起来。
　　是一道修长的身影。那人青衫翩翩，竖起的黑发幽幽地飘舞在脑后，清逸非凡。
　　苏菱若望见那一张脸，突然间全身开始颤抖起来。
　　那一张脸干净得毫无瑕疵，如雕刻出来的精致五官让人挪不开眼。那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眼神落入她的目温煦如春风般，他的嘴角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容来。
　　一刹那，回忆如潮涌般而来。她想起来了。苏菱若只觉得胸口痛得无法呼吸，她艰难地动了动唇，念出了那一个铭刻在心的名字。
　　“苏，曦。”
　　身边的君渊也露出了惊诧的眼神。手中破魂带着强烈的蓝光颤动了起来。显然连破魂也受到了惊吓。
　　“天！主人，这世上真有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