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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好运 ...

  •   初见面时的惊诧过去后,英措便借助手势跟狄恩交谈起来,要求他把驺虞交给他们。多亏这一人类最原始但又能超越所有有声或文字语言的交流手段,狄恩总算明白了那头老虎原本是英措他们追踪了好几天的猎物,并且得知为了捕它,他们伤了好几个人。
      看了看稍远处持刀抡棍,正紧盯着自己的那一群人,再看了看温顺地伏在自己脚下的老虎,狄恩有些犹豫。怎么办?交出去吗?那些人会怎么对待它呢?剥它的皮、吃它的肉、把它制成标本?把它关到动物园供人观赏?还是送到马戏团逼它表演节目?不交出去?看他们的阵势,只怕会立刻冲过来抢夺。自己独身一人,多日的疲累饥渴早已损耗了绝大部分体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似乎觉察到了他的心思,那只老虎颇有灵性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右手。他下意识地抚了抚它浓密粗硬的皮毛,感受着它传过来的温暖。不,关到笼子里的老虎是多么可怜,他早已见识过了,不能让它也受这种罪。
      狄恩对英措打了几个手势,告诉他这老虎是自己养的宠物,不是猎物。他也知道这个理由实在太荒唐,对方信不信且不去管它,先拖一拖再说。
      英措明白狄恩的意思后,有些将信将疑。他一时难以决断,便回到自己人中间,把狄恩的意思转告他们。大家看看驺虞,又看看狄恩。
      “你相信吗,英措?”一个同伴问。
      “他穿着我们没有见过的衣服,说的话我们也不懂,肯定不是常世的人。”英措沉思地说。
      “那他是海客?”说话的少年好奇地问。虽然身材粗壮,但一脸的稚气还是泄露出他只有十五六岁的事实。
      “昀新,你别乱说。从虚海来的叫海客,从金刚山来的叫山客。”站在旁边的昀黎纠正地说。他是昀新的哥哥,比他大两岁。这是他们兄弟俩第一次出来猎捕骑兽。
      “但他是在黄海,叫他海客也不错啊。”昀新瞪了哥哥一眼,有点怪他扫了自己的面子。
      “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被蚀卷到黄海的人。”一位年纪比较大些的朱氏皱了皱眉头。
      “或许那是因为他们没来得及被人发现就给妖魔吃了吧。”英措推测道。从昆仑或蓬莱来的人不像他们黄朱,没有应付黄海生活的经验,要在这妖魔横行、没有人烟的黄海生存下去几乎不可能。
      “海客也能驯服妖兽吗?”昀新羡慕地看着狄恩身边的驺虞。要是自己也能抓到这样的驺虞来当坐骑就好了。
      “傻瓜才会问这样的问题。”昀黎屈起手指重重敲了一下弟弟的后脑勺。
      “那驺虞怎么会听他的话?”昀新委屈地摸着自己的痛处,反驳道。
      这正是英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这个衣着奇特的人分明是刚来常世不久的海客,绝不可能会猎捕和驯化妖兽。但另一方面,驺虞性情暴烈,除了主人外绝不服从他人。如今它对这个人如此温顺,明显是把他当成了主人。
      其他朱氏也都不说话,只是等英措的决定。
      “干脆动手抢算了,反正他只有一个人。”昀新把袖子挽上几卷,有点跃跃欲试。为了这头驺虞他们这几天吃尽了苦头,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手。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他看了看周围的伙伴,有些不明所以。正纳闷着,后脑勺上又被重重地敲了一记。
      “干嘛又打我?”昀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下的手。
      “以前宰领教你的规矩你都忘了么?”看着这个莽撞的弟弟,昀黎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规矩?”
      “身为黄朱最重要的是什么?”昀黎咬着牙问。
      “绝不能让外人知晓黄朱之里;绝不能背弃自己的同伴;……”昀新一边揉自己的脑袋瓜,一边嘟嘟囔囔地背诵。这些话打小就背得烂熟了,可难不倒他。
      “最后一条是什么?”见昀新还没有明白过来,昀黎真有点哭笑不得,怎么自己就摊上这么个傻弟弟呢。
      “绝不能强夺别人的猎物……”昀新背完了才醒悟过来,拍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他心虚地看了看周围,其他人的脸色也和英措一样凝重。
      “规矩大家都知道,我们走吧。”英措面沉如水,顿了顿,率先朝来的方向走去。其他的同伴也默默地转过身,带着自己的骑兽跟了上去。
      昀新恋恋不舍地看着伏在狄恩脚边的驺虞,昀黎不客气地一把扯住他后领,倒拖着就走。
      “慢点慢点,我再多看一眼嘛。”昀新一边挣扎一边嚷道。
      “有本事自己去捉。”昀黎放开手,顺手又敲了他脑袋一记。
      “天天说我笨,都是被你打的。”昀新心里嘀咕。看哥哥几步就走到了前面,忙追了过去。
      狄恩看着他们消失在树丛后好久,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蹲下身,搂住驺虞毛耸耸的脖子:
      “他们走了,你也可以放心啦。……不对!”
      他猛地跳起来,扯着嗓子大叫:
      “喂,你们别走,还得带我去美国大使馆呢!”
      没有人回应。他冲到他们消失的树丛后,眼前是密密层层看不到尽头的大树,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呢?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老虎身边。那老虎也识机,讨好似地用脑袋拱拱他。看着它那样子,狄恩忍不住笑了起来,满心的沮丧也飞到了九霄云外。
      眼见太阳已经当顶,该出发了。狄恩伸展了一下手脚,把腰间的救生盒紧紧,正准备迈步,那老虎却用牙叨住了他的袖子。
      “怎么,舍不得我呀?”他笑着问。
      老虎晃晃脑袋,低低地吼一声。
      “可是我有事,不能总跟你待在这里。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吧。”狄恩抚了抚它的后背,这才发觉这老虎站起来后居然高过了自己的腰。
      老虎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放开了他。
      “不过以后放机灵点,不是每次都能碰到我这样的好人哟。”
      最后搂了一下老虎的脖子,狄恩不再多留,走向了自己选准的方向。
      一番热闹过后,他又是孤身一人了。

      狄恩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走了几步,便躺到地上,再也动弹不得了。他不记得自己穿过了几个树林,爬过了几座山,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久才能再次碰到人。说不定这条命就扔在这里了吧,他自嘲地想笑一笑,才咧开嘴,又马上闭上——长时间的干渴,他的嘴唇早已裂开好几个血口。
      如果有口水喝就好了,这见鬼的地方怎么就不下雨呢。他看着头上的天空,在深色的树荫映衬下,天蓝得刺目,偶尔有几朵白云飘过。恍惚中,那云似乎变成了一大杯冰镇可乐,细小的泡沫不断从杯底升起,又突然爆开。他伸手去拿,那可乐却离他越来越远。
      狄恩使劲咽了一口唾沫,闭上了眼睛。下意识地摸摸胸前,隔着衣服抓住那硬硬的坠子,似乎这样便可从中汲取一些力量。不,我不会死在这里的!绝不会!
      虽然身体已经抵达了极限,可感官却出乎意料地变得更加敏锐起来。他听到了树叶的沙沙声,嗅到了青草在太阳曝晒后发出的芬芳,身下泥土的湿气也在慢慢侵入他的衣服,进入他的肌肤。就这么躺在那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象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是什么呢?对了,湿气!!这里的地面为什么会如此潮湿?明明没有下雨。除非……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狄恩猛地爬起来。如果猜得没错,这附近一定有水源!
      上天还是没有抛弃他,找了没多久,一个小小的水潭出现在他眼前。这水看上去不是很深,水底的细石清晰可辨。
      狄恩高兴地大叫一声,不管不顾地先把头全部埋进水里,咕咚咕咚地喝了个肚圆,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他想起以前到国家公园去野营,拿到的指南上总是警告说野外的水含有对人体有害的病菌,可能会造成腹泄什么的。看来那些编指南的人根本没尝过多日缺水的滋味,让他们到沙漠里过几天,看他们还会写出那种混账话不?现在啊,就算是毒药,他也先喝下去再说。
      虽然肚子里灌的全是水,但总算稍微缓解了一下胃的饥饿和疼痛,他觉得自己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无意中瞟了一眼水里的倒影,把他吓了一跳。那是谁啊?原本只过耳的头发几乎长到了肩头,脸被血和泥糊得看不出本来面目,一大蓬乱糟糟的络腮胡子硬是把脸遮去了一大半,还有些跟头发纠缠在一起,正不停地往下滴水。整一个野人在世!前几天碰上的那些人居然没被他这样子吓跑,也真是够胆大的。
      他重又把头埋进水中,使劲搓揉着脸上的污垢。直到脸皮被擦得生疼,再也搓不下什么东西才停了下来。从救生盒里取出防身刀,他开始就着水里的倒影刮胡子。没有剃须膏,防身刀也没有剃须刀那么顺手。饶是他小心再小心,还是在脸上划了好几道血口才把那满脸胡子给对付了。至于头发,他扯了一扯,觉得还没有长到碍事的程度,就不去管它了。
      再看看自己,少年圆润的脸庞变得清瘦,显得棱角分明。原本明亮的蓝眼睛深陷进去,布满了血丝。一道长长的伤疤斜过左额,直至眉骨,给他平添了一丝成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他忽然觉得这副面孔有点陌生。但再仔细看看,明明还是平常看惯了的眼睛鼻子嘴巴。嗨,才过了多少天啊,就落魄得自己都快不认识了!他自嘲着把军刀收拾好。
      收拾完了脸,剩下的就是身上了。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没有任何人或动物来过的痕迹。便干脆地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跳到潭里去。没有换洗衣服,他顺手把衣服在水里搓几下,血迹是除不去了,好歹也洗去一点泥尘吧。
      潭边有一块岩石半露出水面。他把衣服在石面上摊开,以便晒干。自己则靠着岩石半躺到了水里。
      好舒服啊!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水温柔地包裹住他的全身,慰贴着他每一个毛孔。他闭上眼睛,满足地重重叹一口气。这样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家里一样。
      家啊!他的手摸索到胸前,紧紧抓住了那个闪着冷冷银光的十字架。只要有它,无论他到哪里,家就在哪里。他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可紧闭着的眼帘下却慢慢浸出两滴眼泪,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正闭眼养着神,狄恩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的手,紧接着脚上也痒痒地。他吓了一跳,睁开眼仔细一看才发现碰他的是几尾游鱼。这鱼长约一英尺,模样和鲶鱼差不多,也有两条胡须。只是呈青绿色,和潭边树木的倒影颜色差不多,所以刚才他没有注意到。它们自由自在地在他身边游来游去,一点也不害怕。
      哇,太好了!狄恩咽了口口水。捉鱼可是他的拿手好戏,以前和萧远去远足野营,捉鱼的活都是他包了(不过也只能他亲自动手,萧远是不吃荤的)。
      那些鱼可能从来没见过人,所以没什么警惕性。他都抓了三四条扔岸上去了,它们还是亲热地在他旁边撞来撞去。看看已经够他大吃一顿,他便停了手。从石上拿起半干的衣服穿上,开始收拾鱼。
      狄恩熟练地把收集来的干枯树枝拢成一堆,中间掏空成一个小洞,然后用防风打火机点燃一根细枝,把细枝插到那个洞里。不一会,红红的火苗就呼啦啦地窜了出来。他这才把开膛破肚洗刷干净并已串到一根长树枝上的鱼架到火堆上烤。
      很快,鱼身就被烤得焦黄,散发出浓烈的香味,勾得他直吞口水。没等鱼稍稍放凉一点,他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条,稍稍吹几口气,一口咬了下去。鱼烫得他舌头差点起泡,可也顾不得了。
      虽然没有油盐等调味料,但对饥肠辘辘,多日来只靠一点酸涩的野果充饥的狄恩来说,这鱼是他所吃过的最鲜的美味。他一口气吃了四条,这才揉揉肚子,停了下来。
      此时天已渐黑,他拢了拢火堆,又添上几根树枝。然后在火堆边不远处睡了下来。或许是吃饱喝足了的原因,这一夜他没有做看到美味却怎么也吃不到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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