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生记》妍芝

3、第二章·凤举

　　第二章•凤举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齐三千坐在陆家西厢房的院子里，像模像样地念着诗。
　　弯钩似的月亮挂在天上。地上隐隐有辉光流淌。
　　石几上搁着他花掉了钱囊里最后几个钱子儿换来的一壶浊酒。有骨气要脸皮的人当真不好做。想哭…

　　到了夜里妖气更盛了，院子周围竟然种着光了杆子的树，他觉得心里堵得慌。

　　白天的时候，幸亏公狐狸及时叫住了他儿子，才解除了齐小道当众被扁的危险。
　　齐道士捉鬼驱邪本事大，可要论起平常武功来，可能还不是陆展眉的对手。
　　火居道士不能对平常人随便使用道术，要不然可是要遭天谴的…说起来也奇怪，这若耶小小一城中，怎么看也是出不了陆公子这样的高手的。
　　齐三千喝了一口酒，觉得看陆展眉舞剑的工夫，像是出自南边凌云山。

　　嘴里念的那一首元稹的悼亡诗，写给他妻子的诗。
　　当初师娘教给他的时候，他就喜欢不已。被师哥师弟们嘲笑多愁善感。
　　后来听到师傅在她灵位前念起，更是觉得伤心如此。

　　陆公子的名字，竟然叫展眉…是不是陆老爷为了祭奠一段已逝的感情呢。他无从过问。
　　就像自己，从来没见过亲生父母。只知自己本姓端。

　　不知为何，师傅一直没有告诉他此外的一丝一毫。

　　喝了一口那难喝到一定程度的浑水，突然听到隔壁传来的抚琴的声音。
　　他侧耳一听，竟是那首《北风》。

　　琴音凄然，实有北风其凉之感。夜凉如水，他转身一跃，上了墙头。
　　挺高的围墙，他却丝毫不费力气地跃了上去，悄然无声。

　　齐小道坐在了墙头上，看陆夫人抱了琴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几旁，月光这时候豁然地洒了下来，落在她身上。那只公狐狸的模样渐渐显现了出来，一头乌发，幽绿的眸子。居然有一种深邃的动人的美。
　　齐道士再喝一口酒，到底是花钱买来的，再难喝也不能浪费了。他笑，狐妖们总是有可以媚惑人心的能耐。

　　他拂开了脸颊旁的垂发，嬉笑道：“狐兄修炼已过八百年了吧，白发尽成了乌丝。就不怕这辛辛苦苦的八百年功夫，在小道这里破了功？呵呵～～”

　　清风徐来，杜鹃花影动。

　　却见那公狐狸埋了头，将琴置在了石几上，然后也跃上了墙头。靠近了齐三千以后，缓缓坐下。
　　齐道士没有感觉到它有恶意，便也由它坐在了身边，问道：“你寄生在这妇人体内，既不图修炼，那是有何目的？老实告诉我。虽然你不曾作恶，可占据人类的身体终究不是好事。还有，那银环蛇妖，跟你可有关系？要是能够对它一劝，我可以手下留情给它一条活口毕竟现在它还未伤人命…”

　　公狐狸张了张嘴，没找到可以插话进去的空隙。

　　齐道士唠叨了半天，终于停下来，说话没一个中心思想，师傅已经教训过他好多回，是至今也改不了的臭毛病。

　　“你怎么不说话啊？”他还有脸问。

　　“小寤……”公狐狸憋了好久，却叫了声这个。

　　齐三千瞪大了眼睛，一愣。只问：“小寤是谁？”

　　只见公狐狸惨白了脸笑了笑：“其实，我是在等一个人。”

　　齐道士听罢，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他那个，明显是嘲笑。“狐兄在等一个人？！实在有趣！哈哈哈～～～！”

　　公狐狸见了，脸色更加惨白了。幽绿的眼睛里似有了一丝灵媚的光。仿佛凌晨时分，杜鹃花瓣里滚动的三两滴露水。
　　齐三千看得呆了呆，听见它说：“八百年的修为…八百年…不过过眼烟云。我根本不在乎！小寤若是想要的话，便尽管来取好了……”

　　齐三千从发呆中惊醒过来。觉得公狐狸好像将他认成了一个叫小寤的人。

　　他十八岁离了师门，两年来行走大江南北，也见过了不少世面。什么奇异事情都碰到过了，人妖相恋还是不希奇的，可希奇的是这公狐狸看他与叫他的神情和语气，分明是对情人才有的情深意切…可莫非它活了八百年眼神儿不好使了？看不出自己是个男的而非一道姑…？他浑身一颤，突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展眉的名字，是我取的……”它继续说着。

　　“小道俗家姓齐名三千，绝非狐兄所等之人，狐兄你认错人了。”他说完以后，赶紧跃下了墙头。公狐狸正在伤心之时，却见小道士又跳了回来，“我的酒忘拿了。呵…咳咳…”他干咳着蹿回了屋去。飞快地吹灭了蜡烛，生怕公狐狸找上门来。

　　陆夫人还坐在墙头上，院中石几上的琴已自己响了起来，还是那首《北风》，惠尔好我，携手同行……

　　“小寤你亦喝了孟婆汤？七百年修为幻化成人形，却遭了人类最残忍的罪。轮回往生，前尘尽忘。你果真，已经不记得凤举了…？”

　　夜凉风清，隔着门的齐三千突然觉得胸中一紧。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