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造化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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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闷的情绪总是不期而遇。这一日，叶济风的火气不知为何莫名的大。或许是因为暴雨将至，气候压抑的很，连带着让他也情绪低气压了。叶迹风看着手边的书卷发呆，这是自己的好友近来大作。李思游有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天赋——他是个绘画奇才。他可以将叶济风任何一句随随便便的牢骚化作一个令人捧腹的情景剧，可以在背书的时候讲所有的内容想象成无数图画的组合。而他的笔触同样惟妙惟肖。轻轻几道就可以勾勒出神态各异的人儿来。叶济风的IPAD里有个专门绘画的软件，在那种东西上触屏作画本是不易，然而李思游却能有各色各样的作品，包括他们的学校，包括青山绿水，包括林边隐士。叶济风笑了笑，他总是一幅冷漠的模样，在叶济风极力游说他去美术的时候，说着“不可能”，却依然执着地画着，随性地创作着。
叶济风其实有些不知所措。自己这些日子都在烦恼着别人的事情，一时间倒也没了分寸。他无意识地抚着琴——把这自幼陪伴他的大家伙带到学校来实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他一直固执着，并且小心翼翼地挑着多数人都不在宿舍楼里的时候弹，所以就这样从大学4年到研究生1年,未曾放弃。李思游何尝不是如此？他又审视了一下自己，嗯，明明可以坚持一件东西很久，比如古琴，比如生物物理，为什么游戏这样的东西却这么容易让他挣扎又厌倦呢？他问过李思游，李少爷不咸不淡地说：“因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其实叶济风非常认同这句话。他一向是不善于和人打交道的，尽管时常会开朗地与人打成一片，但事实上冒失却又容易火大的性格并不适合时常争辩，更何况他有时耿直得令人咋舌，有时却又看破红尘般地随俗规而流。这种两极分化的性格时常被认为是难以捉摸而又莫名其妙的。叹息着去摸书，真的该好好看看学的东西了，人生不能总是耽搁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咚咚咚”。非常轻微的敲门声，由此看来似乎正是李少爷。大学时候，李思游及他的三位室友都喜静，一寝室的人最讨厌别人敲门地时候发出噪音，因而经常串门的叶济风也习惯了轻声敲门。他慵懒地起身，随意地打开门复又半坐半躺地回到原地。问上一句：“何事？”
却见李思游登门造访还携着笔记本。叶济风倒是有些意外，李思游很少把电脑带出门。似乎是看出了叶济风的疑惑，他摇了摇头哀叹：“别提了，上回的论文改了又删添了又该，好容易被评上了重点项目选成了推荐论文，这回团子又告诉我还要再加东西，我这都被折腾死了。。。啊啊啊啊哥哥多不容易啊~~~~~”
叶济风白了他一眼：“谁叫你写的时候没考虑到后面这茬儿。别得瑟了，怎么想起来跑我这儿来的？”
李思游没说话，眨了眨眼睛，忽然嚎叫起来：“啊呀好烦呀~~~我不想搞了！”倒是吓了叶济风一跳。他不耐地低吼一声：“叫什么叫！杀猪宰羊似的。”李思游却过来拉住他的衣服可怜兮兮地道：“我不行了，哎呦我真的怎么这么倒霉啊。。。”
叶济风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肯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于是示意他把室友的凳子拿过来坐到一旁，拿起电脑来翻找小说。他从小看武侠，看到现在也依然没有麻木。想到这里不知为何他又想到了天龙。唉，似乎已经有半个月了吧？从上次撤逃出来。摆摊摆了一个多礼拜，渐渐终究是抛弃了。他安抚式地拍拍李思游的肩膀：“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李思游歪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顿了顿，“愿姐今天突然找我道歉来了。”复而又添了一句：“道毛歉。”叶济风顿时联想到那回事，挺认真地问道：“就知道你那时候不说准没好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其实情况再简单不过了。前半段就好像一个发生过无数次极其狗血却永远在重复的情节。愿君长好这个名字由来，就是她男朋友。阿愿的男朋友和他不是一个学校的，但是从高中就认识，大学算是异地恋了——其实就是城市的两头。两个人一起玩网游，天龙自然也是一起的。然后愿君长好发现亲爱的男朋友不愿意加入自己哥哥的帮派，追问不得于是就愤懑不平。正好那天去夜西湖居然碰上亲爱的男友杀了一个小号，看见自己却理都没理就走了，游戏里问他他甚至没有回，随手救了小号然和给男友打电话大发脾气，得到的只是冷漠的“你弄错了”。愿君长好本就是个较真的人，这下真的加了小号为好友，想问他他仇人列表里有没有“神腿门门主”这个人，没想到这个小号居然受宠若惊，知恩图报似的不停道谢，见愿君长好这个EM“大姐姐”心情不好的样子，还逗她说“神腿门，鸡腿还是鸭腿？”弄得愿君长好又好气又好笑，干脆也就暂时不想理这事了。
后来发生的顺理成章。愿君长好怀疑男朋友出轨，于是想试上一试，鬼使神差地就想到这个被杀的小号，于是就想着和他接近，看看男友有没有反应。令她失望的是男友置若罔闻。她在喇叭里全服破口大骂负心汉，完全不顾形象，等来的却是第三者的追杀令。不知对方是怜惜小号还是故意羞辱她，一等呵呵，慧星下线，立刻就杀了过来。愿君长好的性格哪里能忍，对方有峨嵋，于是非常老套地救了再杀杀了再救直到她几乎崩溃，这时候男友的信件来了：让让她把，别和她争了，你打不过他们的。
愿君长好当时就爆发了。她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当着全服的面骂男友不识好歹又出轨已经是丢人了，所以怎么也不肯让人直到自己居然被小三追杀。等呵呵，慧星上了时候，还以后是自己的错后悔难当。结果，一来二去，言辞闪烁，明理如他就摸了个一清二楚。二话没说直接下线。
叶济风听罢，内心无言以表。从道义上来说，他觉得自己哥们觉得没做错。但他也知道，如果这是个寻常的故事，这男人无论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骂遍天下祖宗抑或千里追杀，他都只会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然后最后无比可怜又狼狈地离开亦或是成为冷漠的杀手。然而李思游的性格偏生不是如此。李思游曾告诉叶济风，如果他暗恋四年的那个女孩有一天对他说“我不喜欢你请你不要再喜欢我了”，那他只会用更冷漠的语调告诉他：“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李思游对愿君长好没有多少感情。但你并不能说他没有感情。由于他的克制他对这个女孩当然不可能产生爱情，但是很多时候感激理解宠溺和崇拜很多东西可以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叫做“感情”的东西，尽管它可以很淡。李思游下了游戏就去看恐怖片了。叶济风很不喜欢这玩意而李思游恰恰很喜欢，因为他把情绪都压抑在自己心里而叶济风恰恰是都以委屈的心态释放出去——倒垃圾似的说抑或去打网球，又或者在琴上谈那一遍又一遍，还可以骑行飙车——尽管那破车连篮子都是歪的。
总之，李思游非常淡定又温柔地对愿君长好小妹妹说，不用担心，哥哥只把游戏当成游戏，你们不必想太多。虚拟的东西都是假的，我从来不当真。而后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难道你当真了？”
叶济风能想到李思游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和语气表达出了这些话。想来愿君长好必然会对李思游这样的淡漠的拒绝感到伤心。毕竟小女孩总是希望得到很多人的目光和喜爱。女人嘛，永远希望男人喜欢他，无论她讨不讨厌这个人。这话是李思游大一的时候说的。坚定的性善论信徒叶济风倒是没太多话可说，因为他心里一直把李思游当成一个在感情上比自己成熟得多的男人，就好像他可以从大一到研一持续喜欢一个女生四年无论她去对他而言多么他遥不可及的地方，知道她谈婚论嫁，李思游才终于意识到，该断了。他以一种极其痛心的悲悯去看待李思游的半月的网游生活，尽管他认为悲悯在这里并不合宜。
李思游却是呵呵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会是因为这种事愤怒的人吗？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大学又怎么样。还记得那个辩题吗？学生时代的爱情是不是真爱。在我看来，愿姐和他男朋友还有那所谓的小三能在游戏里闹成这样，简直是不知幼稚为何物。
叶济风说不出话来，他能感受到挚友的失望。不错，不是别的，只是失望。在他这个死也不肯放出一点点信任的人终于尝试着打开心扉去相信除了叶济风以外的人的时候，却有这样一个结果。叶济风低低地说着，不值，没意思，没必要。李思游却只是呵呵冷笑，我为什么要在乎？游戏花丛不是很好？叶济风气的拍他，你那叫游戏花丛？分明是路上姑娘在你眼里都是移动的花瓶，至于里面装的是什么，你有注意过吗？你注意过花长什么样吗？上游戏！一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就知道你拗不过阿愿的殷殷恳求。
李思游静静地笑，状似无辜：有吗？
叶济风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却又知道他全部的答案。
上了游戏，非常不意外的收到了数条信息，有阿愿的，有绵绵我思帮主的，甚至还有温暖的风大号的。这条信息非常微妙：
风，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大学嫁给男人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吃男人穿男人的小女孩。但是我明白阿愿想的是什么，那个小女孩也是一样。平时我们喜欢打情骂俏^_^，那是因为我和阿商都是寂寞的人。阿愿也是，这是她表达的方式不同罢了。希望慧星能不要生气。不，是不要太失望。
看了第一句话，叶济风悻悻地觉得自己这个老人家居然被小妹看穿了，同时鄙视自己的智商。看到第二句，他有些怜悯和慨然，结了婚跟幸福有必然的联系吗？
看到末句，却是沉默。原来她竟能知道李思游是失望，而开始自己却完全没有理解，明明李思游已经用疲惫的语气告诉了他。他心下慨然，果然，自己不该用年龄或者学历来嘲笑一个人的情感思想，就好像文盲的老人能懂得许多另大学生的孙辈羞愧叹服的道理一样。他想了想，只会了一句，谢谢，我都明白了，会告诉他的。他相信这个女孩子是能懂的。
叶济风上了YY也开了帮频，不出意外的，众人极其默契地没有提起任何前尘往事。叶济风突然想起自己退出游戏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对于呵呵，慧星消失的冷漠态度，这回却不知所措了，或许他们中总有一些人是真的因为担心勾起阿愿的伤心事才闭口不谈的。电脑屏幕前的叶济风咬了咬下唇，这是他的习惯，好友名单里的江临绎依然是暗的，出人意料的倒是他从44级升到了从56。在线成员列表没有70级的暮色又催。万年的70级，真不知道帮主怎么不踢出去，叶济风腹诽。哦！叶济风恍然大悟，又懊恼地想，帮主肯定在现实里和他是朋友的，这个特权主义的家伙！不过在灰暗的名单里，他倒只是一个帮众。冰寒的雨，头衔是“南瓜南瓜的娘子”。摊上这么一个夫君啊。。。叶济风无语，这样看起来像是一个沉迷游戏的富二代，温暖的风倒是说不定日子很不如意。
叶济风想了很多东西，但又没来及想很多东西。他不知道李思游是什么意思，在游戏里说的一清二楚呢，还是采取冷战政策让愿君长好失去耐性呢，抑或是继续重新来过呆在这里？他有些犹疑又有些惆怅，最终自己这个选择恐惧症的家伙还是不得不随着李少爷的步伐前进后退，真是可怜可悲可泣可叹。他又笑自己，怎么这么能折腾。
上文说到，叶济风原本是不可能再继续游戏了。事实上，李思游的性格而言，他已经在这段友情中受挫，万不可能继续下去。偏偏命运捉弄人是个习惯，叶济风就那么一头栽进去了，成功地陷入了上帝爷爷编制的罗网里。
李思游在叶济风旁边鼓捣电脑。叶济风凑过去看了一下，他依然挺耐心地和小姑娘周旋着，看来还不想用翻脸的方式结束谈话。这时候，偏生愿君长好发过来一句话：我们来猜个迷好不好，如果你答对了，我就什么都不说了。如果你每答对，那就说明天龙还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的。我听说你和慧星都以诗文见长，那就出个对子好了。上联是：
江畔临水随绎不得唤江临绎求星辰谓朝霞不解
这是什么东西？倒是把叶济风吓了一跳。看起来似乎并不像是愿君长好会写能写的东西。更重要的是——里面包含了小号江临绎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江氏大号的主人就在她身旁？想想看44竟然升到了56，虽然大号带1个礼拜生这么多绝对不算多，但叶济风还是有些莫名的期待这个大号究竟是谁。他有些无奈，看了一眼，仔细一想，不知为什么突然心中莫名抖了一下，有些发冷。
他让李思游也去作以一对。
李思游撇撇嘴，不难嘛，江临绎不就是“临时编出来的名字”？他大笔一挥，随手拿了笔在
纸上飞舞：
风岸寻道夜行无路叹风寻夜问苍穹曰暮色又催
李思游一脸得意。怎么样，哥哥心里有你吧，写诗都给你写进去。不过你这名字倒是也很适合写双关哪~
叶济风沉默半晌，对李思游道：“我突然又想继续天龙了。”
李思游看着他，表情完全不是在开玩笑。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望了望远处的夕阳，喃喃道：“其实我也想继续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无语相望。
想来愿君长好早已料到了结果，只是说道，我觉得大家能在一个帮会就是有缘，所以真的不希望你和慧星成为我们永远的回忆。
叶济风又无言。是的，这的确是来之不易。
他突然想到，自己在和江临绎刷三环的时候干的事，暮色又催不知道就见鬼了。他一早就该明白自己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本事。
叶济风又看回了帮会成员列表，突然有一种把电脑砸了的冲动。
是哪个天杀的说欣赏天山？！
卑鄙阴险！
莫名地就冤枉了无辜的人。愿君长好原本连江临绎的存在都不知道。
殊不知这分明是在诅咒自己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造化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