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区》马桶上的小孩

8、NO.8 |混|杂|梦|境

　　他睁开眼来，眼前依然是一片朦胧的昏暗，他只能勉强的辨认出房间内家具的轮廓，光裸的手臂伸出去，他打开了床头的老式台灯。橘黄的灯光照在屋内，身边的另一床被子被卷成一团，阿九似乎把自己裹成了毛毛虫，团在一边。
　　李家豪偏过脸去，看着台灯下的时钟还显示着凌晨4点多，便想着起来喝点水。

　　穿着短裤，他下了床，房间里20多年前款式的自动饮水机没有水了，他端着杯子推开了门，想要到楼下的酒吧里讨些水喝。
　　走下了楼梯，他才发现楼下的酒吧空旷无人，连灯也没开，待他走到桌边，自动的桌灯才缓缓的亮了起来。

　　不但是没有人，更有一种被翻找过的狼藉。他甚至看到最顶上的酒柜都被打开了，几瓶最里面的酒莫名消失。
　　李家豪心里莫名一紧，这才发现……整个二层的房子内，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呼噜声，没有呢喃声，甚至连风声都几乎听不见。寂静的可怕，他甚至听到了自己手指摩擦的声音，黏黏湿湿的空气让这氛围更诡异，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冲上楼去。

　　自己的房间中，昏黄的台灯还在亮着，阿久依然是那个姿势把自己团成一团。李家豪试探的叫了一声：“阿久？”
　　没人回应，他的心脏突然抽紧，顾不上别的，一把扯开她的被子！

　　床上哪里有阿久的身影，只有一床毛毯被卷着塞在被子里！他被欺骗了，他们已经离开了！独留下他一个人！他扯下被子，扔在地上，突然暴躁惊惶起来！
　　光着脚冲下了楼，楼下的声敏灯对他的奔跑做出了过激反应，全都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想要一脚踹开门，却发现门被从外面堵住，他根本踹不开！

　　昨夜的那一点点“胜利”立刻被恐慌冲的一干二净，李家豪一边愤怒又惊恐的吼着，一面用力的踹着木质的大门！
　　“砰！”酒馆的大门被猛然踹开，他踉踉跄跄的扑了出去——外面的街道空无一人，阴暗潮湿，似乎还有细密的雨雾，空气里是令人窒息的尾气味道，距离自己最近的路灯发着黄绿色的灯光，蔫蔫的闪着。
　　“呼……呼……”他满头大汗，喘着气，茫然极了。不过趁着还空无一人，自己应该尽快找个地方藏起来，对，藏起来！

　　李家豪直起身来，光着脚穿过街道，才刚走到街道中央，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整齐划一的，某种声音。
　　他停下脚步，站在路灯圆形的光下，张望着。

　　地面世界深蓝色的浓雾中，似乎有什么朝这里碾压过来了。他想动，想要跑，却动弹不得。那迷雾后的怪物朝他行驶而来，从他身侧的街道，从他面前的街道，从他背后，从它的四周逼来！
　　双腿发抖的站在原地，他逐渐看清了迷雾后的样子……

　　那是……那是！
　　那是，无数人组成的全副武装的军队！
　　黑色的制服，暗沉的肩章，架在臂上的步枪，整齐的步伐——这些人，这些人是来抓阿久的！而阿久却跑了，只留着他一个人对着这种局面！
　　李家豪不敢跑，无数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僵直在原地，他甚至都不敢举起双手……

　　完了……转了一圈，自己最终还是逃不掉死。
　　不！我不要死！
　　从小见证着父母被异端罪行被政府处死的李家豪知道，死是一件多么让人绝望的事情。曾经活过的痕迹被抹去，尸体慢慢腐烂，周围的人慢慢忘却自己，努力痛苦的活着，却不能在历史上留下浅浅的一丝痕迹。

　　就像是逆流而上的鲑鱼，只为了繁衍而像成千上万的同类一般，没有名字，没有特征的窒息在河滩上。
　　不……就像是能想象出自己的尸体被抛在街边，慢慢长满虫子，腐蚀掉面孔和骨骼。如同被灭掉的烟头，唯留下一缕一吹就散的青烟。

　　死，多么可怕！多么令人不安！明明这样委屈和恐慌的活着，他也愿意活下去！

　　“真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呢。”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他抬起头来，就看到坐在路灯上赤-身裸-体的阿久，抛起手枪再度接住，毫不知危险的天真笑着。
　　深小麦色的身体动了一下，双-乳晃了晃，她站在了路灯上，毫不知羞耻的说着：“啊，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就想这样阻止下一步么？”

　　看到阿久没穿衣服却毫不在意的样子，李家豪觉得有些羞耻，他低下头来，没再继续看她。只能这样站着，他没开口向那个女人求救，既想活下去又无法丢掉那可怜的自尊，被抛弃的男人痛苦的犹豫着。
　　就算自己开口，阿久也绝不会救自己吧……

　　他低下头来……却看到了自己竟然连仅剩的的短裤也消失不见，自己如同阿久一般赤-身-裸-体的站在人群之间！
　　李家豪突然涨红了脸，他想要伸手挡住什么。一瞬间羞耻和恐慌让他几乎要昏过去。
　　无数人的目光似乎聚焦在他的身上，他觉得自己无疑被划分成了阿久的同类。不，不……我不是像她那样的人，我不是！

　　阿久那样的家伙，除了说着人类的语言，拥有人类的外表，哪里有一点像人类！

　　一个类似军官从戒备状态的军队侧面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光脚站在马路中央的李家豪，和手中的照片表格对比了一下，沉声说道：“李家豪，现年29岁，非纯种人类，阿特维基人与人类混血，拥有强大破坏力，于19年前混入中京，以人类身份生活。”
　　陌生的带着全息单片眼镜的军官念着这段资料，除了名字和年龄，李家豪对于后面的内容有些莫名其妙。
　　“噗哈哈——哈哈哈哈，抓不到我们就想要拿一个人类来充数啊。难道你要通过新闻告诉所有的市民，其中一个恐怖分子已经被抓到了么？哈哈哈哈！”阿久笑的几乎要从路灯上掉下来，她夸张的笑态如此真实。

　　李家豪大脑有点当机，他直愣愣的看着前面的军官继续念着。他曾经在电视上无数次被灌输过，这些军人，是人民的守护者，是国家的安全的守卫者，然而，为什么所有的枪口都对准着自己。
　　犹如念着几百年前的皇帝颁布的圣旨一般，军官继续说道：“现追捕到严重威胁到国家与世界安全的恐怖分子，为了人民与国家，我将代表中央政府——”

　　他还在念着，李家豪却犹如明明知道不能活下去的最后一搏一般，疯了一般的转身，冲向了身后的军队，他听着背后的军官猛然住嘴，无数拉开枪械保险的声音同时响起！他甚至听得见无数枪声同时鸣响，在狭窄的街道上震耳欲聋的回响！

　　不！不！我不要这样死去！我不要被杀！我不要——！

　　“不！”他突然猛然坐起，李家豪满头大汗的抓紧被子，厉声叫道。

　　“呼呼……呼……”他直愣愣的看着这昏暗的房间，还有揉着眼睛迷茫看着他的阿久。“我，我……”他喘着粗气，才发现自己坐在床上，然而刚才逼真的细节和现实的可能，让他不愿意相信这是一个梦。

　　对，刚刚的确不算是梦。他朝阿久苦笑了一下，倚在了床头。
　　那是自己的不安，怕死的挣扎，融合进了梦里，现实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发生一般。

　　闹钟上的指针指在9点，他看着阿久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水，昨夜的事情似乎没在阿久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就连一个牙印也没有。
　　李家豪靠在床头，又困又累的闭着眼睛。
　　“饿死我了，我下楼吃点东西啦！”她捡起地上的衣服，说道。
　　“嗯。”李家豪没睁眼的点了点头。

　　门被关上，脚步声也越离越远。他似乎又再一次陷入了睡眠状态，一个梦折磨得他疲倦不堪。在这短暂又深沉的睡眠中，他似乎逃离了这个逼人的世界。
　　他仿佛回到了父母还没死的时候，他还住在有阳光的楼层，他的家中还有现在已经灭绝的小盆植物，他还能坐在沙发上，抱着蓝色眼睛的变种白猫，他那时看着新闻，这样问过自己的父母。
　　“为什么人要杀人呢？”他摸着猫儿顺滑的长毛问道。
　　“因为啊……”坐在阳台上看报纸的父亲瞟了一眼电视，那里正播放着一家三口被杀的新闻。“因为感情太过浓烈吧。”
　　“那如果是没有感情呢？如果杀的是陌生人呢？”
　　“如果那样的话，就不叫杀人了。”父亲摆弄了一下脚边的花草。
　　“哎？”
　　“那种叫做杀戮。没有理由，杀掉自己的同类，这种行为发生的之后，施暴的人就不能被称为人了，而是一种野兽。”
　　“那……如果不是故意的呢？”他有点着急的想要维护某些人。

　　“没有不是故意的杀戮行为。温柔的人必定会时时刻刻注意着不要伤害别人，这是人天生的本性。虽然有些人会激进，会冲动，但杀戮的那一刻，自己一定是有这种想法的。所以很少有人会不是故意的，而造成杀戮。当然，意外就是另一回事情了。然而，大部分造成杀戮的人，都会把自己的行为解释为意外。”
　　“……嗯哪……”那个时候，他沉默不语了。
　　“家豪不必担心，你是温柔的人呢。”

　　他沉默着，那边的父亲却喃喃自语起来了：“这已经不是一个杀人的世界啊……每个人都在，无知的扼杀根本从未见过的同类呢。简直……简直无法生存下去了呢。”
　　一直到自己年少时，木愣愣的看着被枪毙的父母，他没能理解这句话，麻木的活了十几年。
　　直到现在，他才理解。这个杀戮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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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