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葳蕤声（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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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千叶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骤然减轻时，她已经花了眼，白茫茫一大片，看哪里都像下了雪，耳朵里嗡嗡作响的是自己身体迅速回涌的血液，她看不见，听不着，却可以清楚地嗅到，空气里弥散着一股强烈的腥气。
是血的腥气！心脏便一下子揪得很紧。
千叶踉跄了几步，终于摸到一根可以稳住身形的柱子，世界由灰白逐渐转为昏黄，手被人用力捏住，那人掌心渗出的薄汗出卖了她显而易见的担心，日和对她说，“笠舟，别怕，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记忆里没有哪一天的夕阳，红的如此决绝而悲壮，宛如瓢泼淋漓的鲜血，染透了头顶摇摇欲坠的天空。视线的交界处，一只赭灰的孤鸟飞过去，翅膀如锋利的刀刃，将万物争相划开撕裂。
冲田手中握着一把铁锈斑驳的刀，底部手柄的黄铜也泛出了微微的青光，刃身老旧，磕出了许多细小的缺口，灰尘遍布，薄薄的身体里透出陈铁的锈蚀味道，它被拿得匆忙，弃置了许多年后，在重见天日的瞬间见证了一场事与愿违的兵戎相见。
冲田侧脸绷得极紧，碧色的瞳仁眯起来。
忽然，藤原翻滚到台阶下，手使劲地攥紧自己的衣襟，他张着嘴，嘶哑地呜咽着，冲田听见他发出了痛苦的，类似某种野兽的哀鸣。藤原身体蜷缩抽搐，五指插进雪下的地表，指甲被硬生生折断后灌满了暗红色的血，泅湿了一片，雪水化作血水，他的唾液顺着嘴角滴落，隐约在说，快跑。
“藤原君……”千叶捂着脖子瘀红的指印，“他还是藤原君。”
冲田试探着接近藤原，不曾料到，藤原竟刹那间抬起了脸，是恍惚亦或是一瞬的犹豫，冲田顿了半秒，藤原趁机扣住他的腕子，尖锐的指甲深深刺进了冲田的皮肉里，那水色的双瞳，已是猩红一片。
冲田咬紧牙，狠狠地皱了皱眉，他知道，还是来不及了……
藤原如一个力大无穷的行尸走肉般，招式毫无章法可言，只是凌乱而胡乱地向眼前人袭去，冲田用刃的背面相接，藤原却徒手抓住整条刀，奋力夺下的刹那，五指全部血肉模糊，可他毫无知觉。
冲田复杂地别过头去。
藤原趁机举刀刺过来，冲田躲闪不及，左臂被割开一道伤口，鲜血染红了袖摆，在风中曳曳飞舞如同艳蝶。他纵身跃上了屋檐，拉开与藤原的距离。
千叶扶着门框，心里又急又怕，同时日和的手也是冰凉。
她心知，冲田本就不忍对藤原狠下杀心，如今刀又落在藤原的手中，这场隐忍与疯狂的对决里，冲田要赢，绝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日和看得见冲田凝重的脸。
藤原嗅到了血的气息。
冲田在他仰头的瞬间抢先一步，翻到藤原身后稳撑住地，膝盖关节用力顶上他的韧带，藤原趔趄着跪倒在地，冲田反手捉住刀柄，与藤原僵持起来，刀刃锋利的边缘，两个人掌心的血分股淌下，最终汇成一条汩汩的红流。
“刀！”只见日和猛地松开了千叶的手，她急急道：“笠舟，我房间有刀！快把它取来！”
日和房间那具檀香镂花的木龛顶，祭着她族流传下的刀，千叶清楚，日和不懂刀法流派，那柄名刀也就一直如摆设般安置在那里，但日和禁止任何人动用它，谓是，不染血不归鞘。
千叶抓起刀身，却发现它重得惊人，可是哪还顾得了这么多，千叶用双臂抱着刀，一路踉跄，脚步却停不下来，反而更加迅速的奔跑。
她听见风刮过刀的花穗，扬起了一阵‘咻咻’声，她在心里祈祷着，跑快点，跑的更快一点，但愿在她到达前不要出事！
千万不许出事！
千万千万不要出事啊！
千叶赶回庭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藤原手抓着长刀歇斯底里的大吼，冲田将日和护在身后，唇边和下颚全是血渍，他捂着嘴不停地咳，可依然有腥红的液体不断从指缝里渗出来，黏腻的，充斥着刺鼻的腥甜。
冲田碧绿的瞳孔染着一层粼粼水光，视线模糊的极快，喉咙焦灼的疼痛撕裂了声带，咽喉抽息的声响仿佛陈旧空洞的风箱，听着令人揪心。
他的手在抖。
“怎么会这样？！”千叶强忍着哭腔，想要靠近，却被冲田挡回去，他摇摇头，努力扯出一点笑意，“放下刀，躲远一些。”那笑容，也因痛苦而变得扭曲。
方才替日和挡住一脚，正好被击中了肺部，身体里那股血腥气翻涌起来，蔓延开一片火烧火燎的疼痛。
夕阳的光昏黄而寂寥，火烧着了天空的裙摆，寒光一闪，冲田手中的刀映照着雪地稀疏的皑白，锋利而凛冽。好似有什么温暖的情感在心中分崩离析，渐行渐远，千叶眼中突然涌出的泪光，像是无声的告别。
无论谁留了下来，这辈子都将摆脱不了这沉重的枷锁。
因为，不染血，不归鞘。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葳蕤声（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