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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六． 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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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六年来我第二次发病，第一次是在公益演出筹委会的办公室，当时，我在名单里看到了他的名字！
是的，我不仅哑，还有严重的心脏病，不然，父母怎么忍心将年幼的我抛弃？！
我随时准备着回到神的面前，何时归去我已不想猜测。
我从医院回到家中，继续着和从前一样的生活，只是，我更加地沉默，每逢阴沉落雨的下午，我都会望向他身影消失的地方，幻想着他会再次出现，尽管，理智告诉我，我真的不能再和他相见。。。。。。
我本来是打算搬走的，只是，我已经禁不起那样的劳累。而且，我，怎么也舍不下这个地方！
只希望，他能和相爱的人幸福地生活，不要再来到这里。
两年后，一个相似的，阴沉落雨的下午，我守着空空的咖啡馆发呆。现在，我的身体已经不允许我经常出去旅行了，恐怕，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有点困倦，眼前朦朦胧胧，懒散舒适的感觉象小猫的爪子让我感到痒痒的。
恍惚间，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他曾经消失的地方缓缓靠近，我的心不规则地跳动，我努力睁大眼睛，可还是看不太清楚，这是梦吗？还是，他真的回来了？
门被推开的声音终于让我清醒过来，眼前的男人不是他，虽然他有着相似的高度，相近的年龄，可他似乎更加清瘦。
他背对着光线，脸隐在阴影中，可我还是能从那剪影中看到他雕塑般的脸，那该是一张英俊的面孔。
他微微对我点了点头，然后向窗边踱去，颀长的背影透出一丝落寞。
我的目光追随着他，一直目送到那个座位上，那个他曾经坐过的座位上。
那天他离开后，我就病倒了，可在我昏迷之前，还是断断续续地吩咐服务生收好他用过的椅子和杯子，现在，他们就安静地摆在我的卧室里。
那个男人静静地喝着咖啡，凝望着窗外的风景。借着外面射进来的光线，我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孔：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双唇，还有，一双忧郁的眼睛。
他长得一点都不象他，他似乎过于苍白和阴郁，完全不似我的那个他那样强壮和温暖，可，我竟然禁不住把他们扯到了一起，也许，他们的相似之处，就是那落寞的背影吧？
他静静地来，静静地走，如同来时一样，离开时，向我微微点头。
两天后的下午，他又来了，依然是一袭黑衣，反衬着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他还是选择了那个座位，只是，这次，他没有长时间地坐着看风景想心事，而是端着杯子细细地看我那挂满了墙壁的照片。
他不象是个游客，也绝对不是当地人。他虽然衣着简单，却件件做工考究，他虽然冷漠阴郁，却散发着高贵而淡定的气质。他的与众不同让我对他产生了探究的兴趣。
他优雅地踱着步子，啜着咖啡，一幅一幅地欣赏着我的作品，而我，静静地审视着他，偶尔，脑海中闪过他的影子。
他微微抬手招来了服务生，低声地说了句什么，服务生回答的同时望向了我，而他，也将目光聚焦在我的脸上。
片刻，他微微向我点了点头，优雅的姿态让我想起了大英帝国的绅士。我也朝他微微一笑，看到他的嘴角也有一丝浅淡的笑意。
后来，他几乎每个下午都会来这里消磨时光，那个座位，我替他保留着，虽然他并没有要求什么。他没有因此而向我道谢，可目光里却是一片了然的神情。
他很安静，话不多，常常坐在那里品咖啡，作画。
后来，我们渐渐熟悉了，偶尔，他会和我闲聊几句，当然，他说，我写。有时，他来了兴致，会拉着我到那挂满照片的墙壁前，点评几幅我的作品。也许是他懂绘画的缘故，对于光与影，他把握得及其到位与精准。而对于他自己的事情，他却说得极少，我只知道他叫Steven，是英籍华人，已经在英国生活了三代，绘画是他的业余爱好之一。
他从不多说，我也从不多问，大多数时间，他都静静地作画，我知道他画的都是素描。
不忙的时候，我常常独自望着门外发呆，思念我的爱人，不知道他此刻正在做些什么，有没有，在思念我。。。。。。
我只是知道，我的祝福并没有让他得到爱情和家庭。
有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投向Steven时，会和他的目光相遇，瞬间的停留后，他又将脸转向他手中的画夹。
似乎，他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自然而然。他不来，我不会失落，他来了，我也不觉得欣喜。时间就在这平静之中流逝，直到两个月后。。。。。。
他有一周时间没有露面了，我有点担心，他看起来似乎不象一般的年轻男子那样强壮，苍白的面颊仿佛暗示着什么。
正当我为他隐隐不安时，他出现了。
他没有带画夹，也没有独自啜饮咖啡，第一次，他请我坐在他的对面，我知道，他是有话对我说。
他的面色似乎更加苍白了，而且愈发地憔悴。
“你还好吗？”我写着。
他微微勾起嘴角，算是给了我一个微笑。
“还好。怎么，让你担心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
“对不起，今天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要走了，回英国去。”他的声音低低的，有点沙哑。
我还是感到了意外，虽然我在这里每天看人们来来去去，可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离去。
也许，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吧？虽然他总是那样静静地。
“要去很久么？”
他轻轻点头，“很久。。。。。。”
“那。。。什么时候回来？”
他抬起头望了我一眼，眼眸之中有种掩饰不住的忧伤。
“不回来了。其实。。。我早就该离开了。。。。。。”他的声音低得就像是一声叹息。
我们沉默着对坐了许久，然后，他起身，准备离去。
我走到墙壁边，摘下了一幅照片，我知道，他最喜欢哪一张。
我把照片递给他，我没说什么，可是，我知道，他懂！
他默默地接过饯行的礼物，轻轻地摩娑着玻璃的相框，然后，他静静地望着我的眼睛，“谢谢你，给了我一段宁静的时光。我，会永远都记得！” 那声音轻轻的，仍然仿佛是一声叹息，可“永远”那两个字，他似乎加重了语气。
那一瞬间，我耳边似乎回荡起我爱人那低沉醇厚的声音“好，我，记住了！”他笑着说。那天，我们在这里永诀！
他走了，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小湄，你知道吗？你的眼睛里有着那么多的爱和忧伤！”
。。。。。。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收到了一份从英国来的邮件，寄件人一栏里是陌生的地址和姓名。
打开厚厚的包装，泪水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涌了出来！
那是厚厚一打素描作品，一张张，一页页，都是我的面容！
画稿上没有Steven的名字，有的只是一个一个的日期，从他来到这里一直延续到他离开以后！
素描的前二分之一，画得非常仔细，似乎每一缕发丝、每一根睫毛都被他画进画里，而越到后面，风格越凝练，但愈显神韵。
当我翻开最后的一张，洁白的纸上，只是一双眼睛！我的眼睛！
“小湄，你知道吗？你的眼睛里有着那么多的爱和忧伤！”那是临别时他对我说过的话。画稿上的日期是2005年12月1日。那时，他离开这里将近两个月了！
我的心中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
很快，Steven的律师给我回复了邮件。
当晚，我对着那打画稿彻夜未眠。
两周前的一个凌晨，Steven在睡梦中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是早在他预料中的事情！
在他去世的前三天，他完成了最后那张画稿！他的律师遵照他的遗嘱，将这些画稿寄给了远在地球另一边的我！
那次分离竟已成永别！
他没有给我留下一个字，但，那厚厚的一打画稿，一张张一页页却分明倾注了他无言的爱情！
对不起，我没能够给你什么，只因为，我眼里那浓浓的爱与忧伤！我想，你很早就已经读懂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