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魔鬼有个交易》北方夜空的星

18、四． 擦肩

　　我离开那里三年了，他一定不知道，那次演出活动的手语翻译本来应该是我，那个十几年前他蹲在马路上为她包扎伤口的女孩；他一定不知道，千年前，不，也许就是此生，他和她有过怎样的纠缠；他一定不知道，他曾经在她的皮肤上写下了她的名字，然后，泪流满面。。。。。。

　　我毕业后回到了湄公河畔，那个我被禁锢千年的地方，那个浸透了我鲜血和我们泪水的地方！
　　原以为，我会恨透了那里，可是，我没想到，我竟是那样的思念它，只是因为，我曾在那里和他永诀，而他，曾在那里留下泪水，然后，忘记了我们的爱情。。。。。。

　　我开了一家小小的咖啡馆，就在那棵大树曾经的位置，现在，那是我的家。

　　咖啡馆的名字叫做“小湄”。

　　旅游旺季，咖啡馆经常座无虚席，经常有旅行者慕名来到这里。有人是为了探寻那奇异的传说，据说生长了几千年的古树一夕之间毁于风暴，而古树里面曾经住着魔鬼；有人是为了欣赏挂满整个墙壁的摄影作品，它们的主题永远是湄公河与树，它们有时明媚，有时阴郁，有时苍凉，有时柔美，却无一不散发着淡淡的忧伤和无穷的神秘；还有人只是为了看看我，那个传说中有着神秘气质的，会照相却不会说话的哑巴女老板。

　　生意不忙的时候，我会带上相机去旅行，沿着那条湄公河。

　　这条河，我太熟悉了，它流淌着我们的爱和我们的痛。

　　曾经，在这里，他对我说，“那是我的名字！”然后，嘴角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如今，他的微笑就留存在这里，留存在我的心里。

　　我雇了一条小船，顺流而下，黄浊的河面渐渐宽阔，不时有船只经过。有富人包租的豪华的游艇，有当地人作为交通工具的渡船，挤满了各色人等，还有装满了蔬菜水果的小舟，靠在游客的船边兜售商品。

　　我举起相机，捕捉着那一瞬间的精彩，在不经意间，一只同样的小船被我框进镜头里。

　　不，不是因为船，湄公河上有着太多那样的船，而是，船上的人！

　　他身着一袭白衣，硕大的相机端在手里，乌黑的短发在风中轻扬。

　　他，就那么清晰地从我眼前闪过，就像，是在梦幻里。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一年前，拍完那部令他和观众们肝肠寸断的电视剧，他就再没了踪迹！我知道，我其实都知道，为了那部剧，他倾尽全力，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他用沉默回答了那些讥讽、嘲笑、攻击，也用沉默回报了那些赞扬、支持、鼓励。然后，他消失了，从爱他和恨他的人面前。他，是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就是我爱着的那个男人，一个有着温暖微笑和钢铁意志的人！
　　现在，他来了，就在我的身边！我梦中盼望了多少次的重逢！

　　我已经不会了呼吸，不会了眨眼，就那样呆呆地从镜头里追踪着他，一瞬间，我想喊他的名字，可，我发不出声音。

　　不，即使我不哑，我也会将声音咽进肚里，我不能见他，即使，我知道，我们三番五次的相遇决不能被称作偶然！

　　那该是命运的捉弄吧？可，为了他的幸福，我要和命运周旋到底！

　　我给船夫打手势，让他靠向河边，我得远离他，虽然，我是那样的想念他，想念他的容颜，想念他的微笑，想念他的怀抱！

　　船缓慢地向岸边靠去，我望着那逐渐拉大的距离，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就让我再看你一眼吧，就让我留下你的身影吧，此朝分离，不知今生是否还能相见。

　　我举起相机，将那白色的身影放进镜头，我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几乎拿不稳相机。我只好放下双臂，深深地呼吸，希望能平稳自己的情绪。

　　就在我再次端起相机的瞬间，他回转过头，然后，目光一下子就聚焦在了我的身上！惊慌中，我回转身，给他一个背影，可，我分明感到了他目光的追随！

　　我不知道他的船是否在向我靠拢，我给船夫打手势，让他加快速度。

　　我的心怦怦地乱跳，那熟悉的窒息感又一次向我袭来。。。。。。

　　突然，身后响起了巨大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人声和惊呼救命的声音。

　　我吃惊地回转身体，一条刚刚开过不远的上行渡船倾斜在河中央，落水的人们在拼命挣扎！水流已经开始将有的人越冲越远！

　　船夫掉转船头，拼命向那里划去，此时，我又看到了他，他的船也正向侧翻的船只靠去，只是，他仍然在望着我，似乎，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求生心切的人们挤上我的小船，一瞬间，几乎将船压沉，可那么多的落水者还在河流中挣扎，那里还有很多妇女和孩子！

　　我来不及多想，跳入河中，把挣扎着的女人和孩子一个个推上小船。

　　不知过了多久，太混乱了，太疲惫了，我的身体越来越沉。。。。。。

　　突然，小腿传来一阵剧痛，想必是抽筋了，慌乱中，我呛了一口水。我茫然地想抓住一个什么漂浮的物体好不让自己沉下去，可四周除了河水还是河水。

　　我挣扎着做最后的努力，我想高声喊出来，让别人来救我，可，我发不出声音。浑浊的河水灌进了我的口中，呛入了我的呼吸道，我在不断地下沉，任身体被水流越冲越远。。。。。。

　　那感觉好难受啊，没想到，当死亡真正来临，我依然会恐惧。

　　我想起了曾经在大海上漂泊，想起了他跃入海中将我托起，想起了我湿漉漉地被他抱在怀里。。。。。。

　　最后一丝光线一闪而逝，然后，是黑暗包围了我。。。。。。

　　。。。。。。

　　真的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从水中托起，我死死地抓住了那强壮的双臂，不断地向上攀着，那是溺水者的本能。

　　我感到了那手臂在推拒着我，我更加恐惧，我怕再次落入那浑浊的河水里，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抓住那身体。

　　“不要怕，不要怕，你安全了，你现在安全了！”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即使是挣扎在死亡线上，我也分辨得出，那，是他的声音！

　　我停止了挣扎，脱力地靠在他的怀抱中，剧烈地咳嗽，他抱着我，一手轻拍我的背，“好了，就好了，就好了。。。。。。”

　　我多么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里，永不前进；我多么希望我就这样靠在他宽阔的怀抱里，永不离开！

　　我被他推上了一艘小船，他将我举上小船的时候，我们面对着面，我们也曾离得这样近，那时，我们是一对相爱的人，而现在，他早已不记得我是谁！

　　爱人, 此刻, 我就在你面前，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似乎，乌黑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我被他有力的双臂推上船，他回身的瞬间，我听到了他的声音，“等我！”然后，他反身跃入水中，向其他人游去。

　　“等我！”“等我！”“等我！”我的耳畔全是他的声音！

　　我，真的可以等他么？

　　。。。。。。

　　趴在岸边，我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哭泣！我知道，他会找我，疯狂地找我！他会搜寻每个人的脸庞，然后，失望地垂下眼睫，因过度疲劳和河水浸泡而苍白的嘴唇会微微颤抖！

　　这就是我熟悉的他！曾经，他也是这样在人群里搜寻我，只是，那时，我躲在角落里窥视着他，看他一步步走进我的圈套！

　　是的，我没有等他，我不能等他！

　　看着他那熟悉的背影，我在心里默念，“对不起，我的爱人！”然后从船的另一侧滑入水中，拼命向岸边游去。

　　我知道这样做很危险，我刚刚险些送了性命，可，我就是死了，也不能再见到他，我知道，我只会给他带来痛苦，所以，无论以何种方式，我，要离开他！

　　前世，我疯狂地追寻，此生，我拼命地躲闪。曾经，为了得到他，我可以不要性命，如今，为了躲避他，我仍然可以拥抱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