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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灞桥飞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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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苒站在人群的最外面,视线越过一人又一个人的肩头,就那么的看见,锦瑟躺在男子的怀里,神色迷乱,胸前的衣服被拉开,男子低着头舔舐着锦瑟胸膛上的朱砂。像是一个闪电突然劈下来的感觉,袖中的玉饰此刻冰凉的刺骨,隐隐疼痛。
锦瑟是摘星楼的琴师,是摘星楼的。不过相识不久而已,他能奢求锦瑟为他保留些什么?长安繁华,而他只是一个满心等着科举的书生,比不上这里的达官贵人有钱有权。
或许……或许这并不是第一次。或许在他教书的时候,想着锦瑟的时候,抄写论语的时候……锦瑟会在另一个人怀里……墨苒慢慢的后退,头痛欲裂,转身像是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事务一般,狼狈的逃离。
“墨……墨苒,等等,不是这样的!”锦瑟费力的撑起身体,从男子囚禁他的怀里起身,想要挽留他离去的脚步,然而刚迈出一步,身体却不稳的摔倒在地上,案几被打翻,那一壶酒倾倒了出来,流在地上,灼热的身体被冰凉的酒水刺激,感觉越发的鲜明起来。锦瑟咬着下唇,起身抱起秋籁琴,踉跄着穿过人群追逐了出去。红色的宫服逶迤在地上,牡丹被酒水浸入了盛开的更加娇艳。
不是这样的……只是……锦瑟急急的追了出去,楼梯回旋,今晚反常的没有点上灯,只有月光朦胧的从回廊外透进来,模糊的勾勒出楼梯的轮廓。一阶一阶的回旋着仿佛没有尽头一般,锦瑟眼前全是墨苒那时的眼神。
天色太暗,锦瑟一脚踩空在黑暗里,身体前倾摔下楼梯,锦瑟怀中紧紧的护着琴,一切都在旋转,锦瑟的额角磕到了楼梯的转角,很疼。所幸楼梯不长,然而可以感受到腿上有一个地方蹭破了,温热的血液缓缓的留下来。
锦瑟眼里的慢慢的溢出了泪,疼到心里。锦瑟扶着旋梯的白玉栏杆站起来,已经到了底楼,大门开着,微凉的夜风从敞开的门里吹进来,月光洒落一地银光,像一地霜雪,然而却没有墨苒的踪迹。
锦瑟扶着栏杆抱着琴喘息着,泪顺着脸颊滴在木质地板上,和腿上流下的血液混在一起。
四学门……墨苒住在四学门里。锦瑟匆匆抹去脸上的泪,今日无论如何是要找到墨苒了。锦瑟知道,如若今天不找到他的话,可就真正的错过了!
长安街上夜市来往的人惊讶的纷纷侧目看着在夜色里抱着琴,衣衫下滑露出大半胸膛惊为天人的红衣少年匆匆的奔走着,脚下是一片绵延的血路。
墨苒不在四学门里。锦瑟抬头看着湖边楼上的回廊里,月光明丽,楼上空旷无人。墨苒晚上有站在回廊里备课看夜景的习惯,然而此时却无人。很多时候,锦瑟都会在晚上偷偷的从摘星楼里跑出来,租一艘木质小船,抱着琴在湖上和青梓还有紫菱三个人一起笑闹。然而大概是一个月前,锦瑟坐在船上向外看的时候,遥遥的看见回廊铜铃下丰神俊朗的年轻书生,男子在月色下白衣黑发,微风轻扬,眉眼如画的样子,那时候锦瑟总会觉得心里满满的是月光,晕开一片。
灞桥,对了,灞桥!锦瑟匆匆回过身,跑向灞桥。
墨苒果然在那里。白衣公子站在桥头,眼中含了十里东风,将月光吹开。
“墨苒……”寻寻觅觅,最终是找到了,然而满心的解释和话语却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全部消失。锦瑟立在桥边,看着墨苒被月光拖长的影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墨苒回过头,月光下那里一人抱着琴站着,于是眼前又浮现上来那一幕,像是折磨一般的无休无止,让他不由自主的想逃开。锦瑟看见墨苒回过头来,然而看见他又像是看见了地狱般的,迈开了脚步就要快步逃离。
“等等!墨苒!”锦瑟上前去拉住了墨苒的衣袖,近乎哀求的道:“等等……不要走。”
墨苒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他在灞桥上背对着锦瑟,那时柳絮飞扬在空中,像是暖春三月里的一场雪。墨苒的胸口起伏着,觉得好似快窒息一般的难受。两人就那么站着,谁也不说话,任凭柳絮纷飞模糊了视线,落在肩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漫长的可怕。墨苒在衣袖的拳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像是在争扎。
那样近似窒息一般的沉默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一般,墨苒慢慢的,一点点的回过身,看着锦瑟。
那是令人心疼的眼神,挣扎而无助,锦瑟觉得心里很疼。墨苒缓慢的,勉强的勾起唇角,伸手从袖中拿出玉饰,干涩的开口:“……这是你的,现在还给你。”
墨苒修长的手中静静的躺着那块玉饰,在月下泛着冷光。墨苒的手微微颤抖着,锦瑟没有接,只是看着墨苒,眼里慢慢的流下泪来。
墨苒看着,只觉得心里很难受,锦瑟身着红衣,雪白的肩头裸露在空气里,上面停留着小小的柳絮,逶迤到地上的衣摆,金线牡丹在月下闪着光,被酒浸入过后散发着淡淡的酒香,绵延在他身后的是一串血迹,和锦瑟身上的红衣一样的颜色。锦瑟流着泪,额角上有一块瘀青,泪在月下被照成琥珀色。
墨苒拿着玉饰,将它放到锦瑟怀里,艰难的回过身。就当这是一场梦,过了就好。然而还未走出几步,便被人从背后紧紧的抱住。墨苒脚步一僵,停了下来。锦瑟没有墨苒那么高,他将头埋在墨苒背后,双手紧紧的抱着墨苒的腰,男子身上传来好闻的味道,锦瑟哽咽着,喃喃的道:“求你别走……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那样的……我只是……”
墨苒在晚风里站立着,慢慢的感受到背上的衣衫湿了一片,突然也觉得很难受很想哭。或许这本不是他的错,他在摘星楼,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然而他就是觉得很难过。锦瑟隐约的哭声更让他心疼,此刻锦瑟的泪是为他流的,一想到这些,墨苒又忽然觉得自己是个混蛋,枉费了寒窗十年读了那么多书。
“墨苒……墨苒,我没有……没有陪过任何人……真的没有……”锦瑟流着泪,断断续续的解释着。墨苒突然回过身,俯下身将锦瑟狠狠的抱住,像是要倾尽这一生一般的,慢慢的道,“我相信……我相信你,不要哭……锦瑟。”
“宁王爷……我不能违背……”锦瑟努力的止住眼中的泪,哽咽的道。墨苒像哄一个小孩子一般,轻轻的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要哭。”墨苒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不想看见锦瑟流泪。
“别哭,”墨苒擦去锦瑟眼角的泪,拾起玉饰和琴,拉着锦瑟的手,“走,我们回家。”
回家。
锦瑟觉得心里柔柔的像是塌陷了一块下去,他抬起头,红红的眼睛看着墨苒,“你不走了?”
“我只是……”墨苒叹息,摸了摸锦瑟的头,“不想看你哭。”锦瑟咬着唇,不让自己继续哭泣,良久道:“今天那是宁王爷……我,我不能惹怒了他,不然……”话未说完,唇上被墨苒冰凉的食指按住,男子的眼在月下灿若晨星,“不用说了。”
“我,我真的没有陪过任何人……”锦瑟以为墨苒不相信他,急急的解释着,却被墨苒抱紧,脸颊贴着男子的胸膛,心跳隔着薄薄的衣衫清晰可闻,“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那样一下下的心跳,有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两个人在灞桥飞絮里相互拥抱,像是这一刻忽然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