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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文-评《查令十字街84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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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唉,这下你该明白了吧,弗兰克,这个世界上了解我的人只剩下你一个了。”
有这样一条街,它比整个世界还要大;
如果你恰好走过这条街的84号,请你替我亲吻它。
恕我饶舌,我得复述一遍这个故事。
1949年10月,穷困的女作家向一个书店去了一封信,带着她对书籍浓厚的爱好,求购绝版书。很快,书店来了回音寄了她梦寐的书籍。这个向来对琐碎事务无法撸清的女作家倚赖对方的温厚细心行事良多;英国先生的物质匮乏她也时常放在心上。一来二往,一年两年,远隔重洋也没有阻拦住他们的情谊,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外推迟了女作家去英国的行程。
等她终于踏足英国的土地,到了查令十字街84号,站在即将被拆迁的马克斯与科恩书店前,那位严谨温和的英国先生弗兰克刚刚去世。
这一通信就是二十年过去。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像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
拿着你给的照片,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没了你的画面……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喧
和你坐着聊聊天……”
用这一首歌也许才可勉强体贴汉芙当日站在空落落的查令十字街84号前的心情。二十年的情谊连绵且清淡,字字句句安于纸上,自成一扎,风雅成桩桩趣事,静待回放。
当然,主人公是再不见了;当然,这种情感世间是再难见了。
待到五六十年过去的今天,信息传递已经到了一个极致,天涯海角的人早已不必见面就可速速将心里的话落到对方的耳边——至于在纸上一笔笔书写,装入信封,填地址,投递,长达数十日静候的认真,等待所传达的感情往来的忐忑和下笔时字字寻思句句斟酌的思索,这种几乎的细微到发酵一般非得一点点体味的心情是再也没有人愿意耗费精神来把握了。然而,死生契阔与执子之手果然还是要经过遥远的岁月悠悠而来,这其中思考和传递的沉淀比自以为省下来的分秒及距离的作用远远要大。
汉芙说:“唉,这下你该明白了吧,弗兰克,这个世界上了解我的人只剩下你一个了。”这是她用二十年光阴和一扎信件妥贴出来的信任,风吹不去,虽然当初他们是从偶然的交易开始,购买世间最便宜的东西——书。
书是越来越不值钱了,还在更不值钱下去。几块钱即可得到你所完全不明白抑或喜欢的知识。即便如此,即便爱阅读的人也已开始学会等候免费的网络在线出来——爱书的越少了,汉芙类永远觉得买书即占了天大的便宜的人越少了。我们是忘了翻开书即翻开了一个人精彩纷呈的一生,我们是忘了翻开书也许就可以掉入一个始料未及的世界,我想我们是忘了,一排书架会比一个世界远远都要大。
大约也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即使这二十年使汉芙思之即哀悼伤逝,却又使人心在这二十年里在书籍中打了一个漂亮的转。在后来,汉芙将这一场相交落纸成文,便时光过去多少个二十年,她却再不必受记忆和时间的摆弄了,所拥有的不易失去,书籍成了最永恒的记忆存盘。
从书开始,到书结束;从书中来,到书中去。
我们这群在空中生活在空中吃饭在空中休息在空中行走作为城市主人却许久没有亲近土地即将金属化机械化的不落地族,怕是再也不肯仔细想一想了。
想一想贯穿岁月的这段比机缘更巧合,比沉默更寡言,比承诺更慰藉,比责任更厚重的情感是如何一步一步支撑出来的,至少想一想真正的马克斯与科恩书店是什么样子?它存放着这个世界任意时间和空间切割出来的任何点点滴滴,它是否会和你走过的大大小小的书店一模一样?玛克辛说它是从狄更斯书里蹦出来的,混着霉味儿、长年积尘的气息,加上墙壁、地板散发的木头香,有高耸直抵到天花板的深色的古老书架和英国插画家的美丽画作,经历着漫长岁月的洗礼,径放光华。汉芙从未见到它,满怀醋意的叫了一声那是我的书店。
那是我的书店!她娇嗔而感激的叫,所有人都不以为杵。是的,尽可能去喜欢它,去爱它,去珍惜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书店,因为在以后,它会变成一家酒吧的连锁店。
至于更以后,它也许还会在那儿,也许不会在。当你翻着《查令十字街84号》时,你得承认,它就在那儿,它比整个世界都要沉重与广阔。
曾经有这样一条街,它比整个世界还要大;
如果你恰好走过这条街的84号,请你替我亲吻它。
我亏欠它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