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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九 ...

  •   九
      那天早晨,阳光方好,鸟鸣声清脆。
      我站在院子里,张眼看四周,觉得心情极为舒畅。小孩们大清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庭院里空荡荡的。柳延趁着假期去集市了,我才注意到原来一个月他总要去那么几回的。
      人呢,爱犯这样的错误:越习惯越亲近越熟悉,越是要忽视。人们看不到脚下,他们注意着远方,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什么都握在手心里,隐隐得意和骄傲。
      小陈来接我,有心事,闷闷不乐,一路沉默。
      我不甚在意。
      从某种程度来说,我很自我。因为从来只注意跟我视线平等的东西,其他可以忽略的自然视而不见。尽管我那样微笑对人,似乎跟谁都好,只是我跟谁都不亲近,除了萧,我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因为我不愿意。
      我知道强制这个单词,曾经为了它自觉凄苦无比。没想时至今日,还要得到这种对待。想想,觉得十分好笑,却如何也笑不出来。
      这个时候,我是一个人的。
      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以为,我大概会在这里停留至少三年。作为报答,我将让它走向另外一个境地。只是,这样的想法,似乎是多余而且悲哀的。我一个人的执念,仅仅是我以为而已。
      以前常听别人说,计划什么呀,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的确,有了改变,计划也该做出适当的调整。前行的轨迹从来曲折离奇,只要最终结果如我所愿就好。那毕竟是,那么执着,那么专著,那么迫切的想要。
      * * *
      小陈耷拉着脑袋甩着根狗尾巴草,约莫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眼睛一亮丢了就跑过来,一副忠心的小狗模样。
      “先生,先生,我爹爹跟你说了什么?”
      我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篱笆前的夫妻二人,摇了摇头,说道:“后天你就要去镇里了,去之前,来学院一趟,先生有东西要给你。”
      小陈乖巧地应了一声:“恩。”
      生长在贫穷人家的孩子,总是比其他人要懂事,要善解人意些。
      我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出了院子。
      时间过的很快,除了大梁还要跟在身边学习医术,其他的比如大三,小六家的那俩个女孩子都已经进城里打小工去了。希望他们一切都好,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没关系,主要是能保存自己,然后赚一笔不小的钱。
      等回到我的院子,我两只手都不够用了。
      黄瓜,豆角,桃子,青菜……
      抓了满手。
      随便遇到一个人,招呼过后,便是:“先生拿我筐里的XX去吧,家里还有,田里也有,一不小心多摘了。”
      正推却,那灿烂的笑容,那恳切的言辞,我硬是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讪讪地接了,讪讪地道谢。
      转身,又是另一番相似的光景:“刚摘的桃子,先生拿几个回去吧!大夫那里也帮忙拿几个!”说完,手脚快快地往手里塞,说是几个,可到了手上,十个都不止。
      再转身,又是如此,不过内容有些变化:“先生,娃子从城里寄了信过来,先生帮忙看看,随便吃个饭在走吧!”他眼睛里笑着,闪着“我知道你今天没有课,有的是时间,别想像上次一样推辞了”的光芒。
      左右闪躲,看了信,又回了信,转身出来,手上又挂了串腊肠。
      那是不留下来吃饭的答谢。
      学院里我并没有大肆地采办书籍什么的,一块小板子,一块大板子,笔,计算都是用心来。我也没有收取学费,象征性地让他们交来一些米——因为我不会耕田,也不会种稻谷。连插秧都是年前才学会的,施肥什么的帮把手还行,让我自己来——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推磨磨面粉,然后包包子,包饺子,弄大饼,也全都是后来这里的人们教的。
      “插秧?很简单啦!呐,把这一头往田里一插就可以了。”
      小六一脸爽朗地笑。
      我疑惑地望望手里的苗,皱眉看了看脚下的水田:“这样就可以?”
      “当然啦!有水就能活。”
      当时不信,结果,三天后,倒还长得不错。
      至于包子,我不会发酵,这里的人……
      他们根本不知道有发酵这回事。
      所以,那个包子……
      你能想象的,黑黑的,硬硬的,但是,很甜。
      纯天然的啊……
      我吃的很开心,一点也不担心面粉里会有什么,肉是不是有什么,葱花是自己种的,长势讨喜,绿油油地一片。
      村门前,溪流静静蜿蜒。
      老槐树歪了脖子。
      走过来的人,笑容灿烂淳朴。
      * * *
      院子里,毛茸茸的小鸡摇摆着晃来晃去,时不时地啄着地上的细草,小颗粒。没有学生的时间,这个房子空荡地让人心悸。墙角的葡萄藤长出了嫩绿的叶片,靠近地上的已经被小鸡们吃的差不多了。桃树和枇杷还是老样子,光光的杆子一根,没什么精神。
      空气里,微风轻轻吹拂。
      有炊烟袅袅地从屋后升起。
      在中午的暖阳下,我捧着好大一堆东西,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小鸡唧唧喳喳地叫唤得欢。
      身后,老牛在田野里甩着尾巴嚼着嫩草。
      蝉声震天。
      * * *
      “阿祯,今天留下来吃晚饭吧。”
      萧家妈妈笑着挽留,语气神色间却是不容反抗的坚定。她喜欢跟着萧他们一样亲密地叫我“阿祯”,然后像与朋友那样与我相处。
      萧家弟弟则从电视连续剧中微撇头看过来,皱了皱鼻子道:“妈,晚上吃什么?有没有大虾?有没有麻婆豆腐?”
      他说的几样,都是我爱吃的。
      我这个人,能找出一样,说出来喜欢的东西,五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萧妈妈笑眯眯地:“当然有了,专门为阿祯准备的呢。”
      “那阿祯是不会走了。”萧家弟弟嘟囔了一句,转回去,大叫,“啊!怎么我才转开一下下,他们俩就已经亲密到接吻的程度了?!”
      因为那是……爱情片。
      我在心理默答。
      * * *
      我慢慢地捧着那一堆惊人的东西走进屋后的厨房,柳延果然在里面忙碌。
      生了两个灶的火,一个灶上褒汤,另一个灶上放着锅子,大约是用来炒菜,油放下有一会儿了,冒着青烟。
      他正忙着洗……
      绿色的叶片,不过,我好象不太认识。
      把东西放在阴凉的地方,堆了一下柴,确定能达到“储存”的效果后,我蹲下去,伸手帮忙洗菜,嘴里问:“这是什么?”手指不小心碰到原来就放在水里的另一个人的手指,冰凉冰凉的,仿佛冬日里挂在屋檐下的冰凌。他迅速地把手抽回去,我不动声色抓过叶片就洗起来。
      “枸杞叶。”他说。
      “啊?”我瞪大眼,那种东西可以吃的吗?不,也不是不可以吃的,只是……很怀疑它的味道。
      “用清水洗了放在开水里漂一下再放到清水里过一下,榨干水已经放白糖醋和甘草末,解暑用的。”他的声音极为低沉,娓娓道来,听在耳朵里很是舒服。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听起来很不错,于是我很愉快地笑了。
      灶上的汤不干寂寞地顶起了盖子,扑扑扑地响。
      我笑了一下,问:“那调皮的玩意是什么?”
      他抬头看了一眼,仿佛很不好意思地垂了头,道:“是鱼。村长遣大梁送来的,你这几日……”他话说了一半,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头垂得更低了。
      饭的味道。
      鱼汤的味道。
      枸杞叶很清新。
      我忽然有些恍惚,这样的情景,有人为我洗手做羹汤,有人关心的感觉,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自从,自从出了那些事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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