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纪》叶非花

11、六

　　六

　　柳延比我威严，大人小孩信任也多，毕竟是常年在乡下山里走动的人，处理起人际关系来也得心应手，完全没有在我面前的窘迫。

　　……话说，他为什麽在我面前就显得窘迫呢？！

　　摇摇头，不解，无解。

　　又不想浪费时间细细思索，又拉不下面皮直接去询问，罢。

　　直接讲解，从认药开始，到煮药，再到望闻问切……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以前在学校学习就觉得医学真真是世界上最神秘的科目……所以，咳咳，我就算“近朱者却也没赤，近墨者却也没变黑”……咳咳，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後。

　　不过，有一个混蛋小子……咳咳，让我很不爽。

　　×××　　×××

　　又是一个忙碌的日子，学生们回家帮忙。

　　难得的空闲，小孩子们仿佛被放飞的鸟儿，呼啦呼啦地飞去玩儿了。
　　当然，不可入深水，不可入森林深处。

　　我小小地打了个盹，伸伸懒腰，把纸笔收拢了放在抽屉里，拉开窗户。

　　“萧先生，萧先生，今天我们也要去西边的那座山吗？”大梁最近跑我这里跑得很勤。这里的小孩，十二三岁，已经很机灵，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相比较而言……

　　算了，人比人是会气死人的……

　　何况大梁……

　　慢吞吞地出来，竹竿似的医生沈默地在屋檐处做准备工作，大梁垂著双手等在边上，哪里还有在我跟前的聒噪！

　　“今天要去西山采伤药。”沈默寡言，句句精辟的医生把篓子背在背上，回头，微侧了一下，丢了一个白色的瓶子过来，说道：“用来驱虫的。”

　　於是，在大梁奇怪的笑容里，我们一行三人踏上了找药草认药草的旅程……

　　“先生，你最近肚子不舒服吗？”

　　“啊？”我茫茫然。

　　“咳咳～～你手里的那个东西是用来……咳咳，妇女用的……”不用

　　怀疑，这个声音就是大梁。

　　“哦。”

　　摸摸鼻子，随手将那株草丢进身後的竹篓里。

　　顺便，忽视掉大梁得意的面容。

　　自从医生来了以後，村子里的人脸上的笑容多了很多。

　　大梁在听到我说要找人一起学习医术时，二话不说，第二天，他就住
　　在了我旁边那间空了房间里。他振振有辞，他娘也已经同意，村长也没发话。我无可奈何，却也没想过要拒绝。不过，我原本是想多几个人一起学的，考虑到实际情况，怏怏做罢。最後，只得四人一小组，一年一年地计算。其他人家，自是住在自己家中。

　　本来，我是没兴趣学习的。

　　虽然有很好的朋友学习专业的就是中药剂学，我对这个东西，还是不怎麽感冒。恩，中药草的模样一向是很不错的，花也好，草也好，甚至只是树根，单独放出来看，怎麽看都觉得很“清秀”。

　　我的身体也说不上强壮，但至少是大病无，偶尔感冒。

　　以前一个朋友总爱在我感冒的时候说：“感冒？没事啦，白天黑片睡觉，晚上白天通宵。马上就好。”

　　我真是哭笑不得。

　　不过……

　　不会忘记，病，真的是一种很恐怖的东西。

　　现在从头做起，除了头有点疼外，我还是很认真地记忆各种不同的药草来。

　　只是……

　　唔唔，先前已经说过，术业有专攻，故而，成效不佳，可以理解。

　　×××　　 ×××

　　夜晚，星星嵌在漆黑的夜空中，熠熠。

　　春天已经过去，风已经带著湿湿的暖意，而不是料峭的寒意。

　　青蛙开始兴奋地开起演唱会。

　　搬一把椅子，我用白天不知道是谁帮忙刨好的竹子编竹筐，先做一个底，慢慢地一层一层地往上缠绕。手艺虽然烂了点，但好歹看得过去。手腕用力，紧紧地，倒也结实。这六个月来，我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草鞋，恩，我还做了好几双布鞋；再比如衣服，一个男子挥舞剪刀也算不上是难看，但也不能说是好看，但总归是一个人，什麽都会一点比较好。

　　能不麻烦，就不要麻烦的好。

　　上个月，我还尝试著耕田，不过……

　　那头牛很高大威武，双角尖尖，眼神锐利，而且……不屑。

　　柳延来了小半个月，吃住都在我这，用自然也算我的。所以，我会的物品里又多了一项──编竹篓。样子难看了些，他也没说什麽──我也没指望那样沈默的人会对我说点什麽。他拿著那个有点正方形又似乎是圆形的东西，掂了掂，然後微侧头，低低地说了句：“谢谢。”

　　我愣了一下，笑容自然地挂上去，满面：“没事，没事，举手之劳。”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萧先生……”

　　他踌躇了一下，迟疑著开口。

　　“什麽？”我正沈浸在完成一件伟大的任务所得到的满足感上。

　　“我从未听先生提起过先生的家人，不知道可否透露一二？”他侧开头去，话是对著我说，他却对著无边际的黑暗，“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是以先生的才能，怎麽会？怎麽会？”

　　他话说得不清不楚，我却是听明白了的。

　　“也没什麽好隐瞒的。”我开口，也把视线转向了那无边际的黑暗。

　　小小的村落，只有几户人家点起了灯。

　　静谧。

　　那呼吸，轻轻地，仿佛根本不存在般。

　　“恩？”

　　他转过头来，疑惑地望著我。

　　“我不是本地人，受了伤被拣回来。”

　　他低低地嗯了声，这些事情他是知道的，毕竟救我的医生就是他。

　　我继续说：“我的家乡，是一个很美的地方，人们忙著自己的事情，很努力地生活。他们不争吵，也不太交谈。我的父母……”

　　我深深呼吸：“我的父母……”

　　我把手背放在眼睛上一会，站起来往屋里走：“真对不起，明天，明天再说吧，我现在累了。”

　　他在我身边，没有声音。

　　我其实不累。

　　真的。

　　别用怀疑的眼神看我。

　　萧……

　　我不姓萧，我的名字，乔祯。

　　*　　　　　　　　*　　　　　　 *

　　“姐，你说的那个人就是这小子啊……”男子一转头，伸指把墨镜往下一拨，露出一双漆黑闪亮的眸子，带著笑意，然後又回头，“姐，你的眼光也太差了点吧，这个人好瘦哦，一副没见过阳光的样子，他有你说的那麽厉害吗？”

　　萧也笑：“恩，你等下就知道了。”

　　知道什麽？

　　一头雾水的我，似乎被他们这两任性的姐弟忽略了。

　　一个小时後。

　　“哇──姐，这人真是宝诶！什麽都会！太强了！”

　　萧笑眯眯地：“那是当然，也不想想是谁挖掘的人才。”

　　我坐在电脑前，对著设计图板发呆。

　　男子才坐上来，一会要求少女服装，一会要求老人服装，一会又说，干脆搞个房间装修吧。是萧亲爱的弟弟，我自然二话不说，把脑袋里的细胞全都调动起来。

　　只是……

　　什麽都会……

　　他太夸张了吧。

　　不过，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微笑。

　　“姐，你喜欢这个人不？”

　　他忽然问。

　　我心一跳，食指不由自主地轻扣。

　　萧埋首在文件里，听到这话，抬头，眼神有点迷蒙：“什麽？喜欢是喜欢啊，但是你姐不是有老公了吗？”

　　“切！你说姓杜的啊！我才不承认呢。”他皱了皱鼻子，很快又笑了，“不过，你要是同意的话……喂，乔，不如我来做你的男朋友吧！”

　　我顿时像被人直接丢了个完整的苹果进嘴巴一样。

　　他还真认真地思考起来：“虽然说瘦了点，但是腰很细，抱起来会刚刚好。脸的话，恰好是我喜欢的清秀型，不会太招蜂引蝶，脾气的话……唔，根本没脾气，恩，应该有原则……”他转向我，看进我的眼眸里，问：“你的底线是什麽？”

　　我悄悄地往後移，他靠得太近了。

　　“啊？”

　　“恩，在可以放肆的范围内啊！”

　　“什、什麽？”我把求救的视线投给萧，结果她把整个人都埋进文件堆里去了，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形。

　　“唉，可怜的人啊！”他叹气。

　　“啊？”

　　“喜欢我姐啊，很辛苦吧。”他朝我眨眼。

　　我……

　　我可不可以找条缝钻进去啊……

　　*　　　　　　　*　　　　　　　*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著，最後恨恨地瞪著漆黑的帐顶等天亮。

　　当然，最後我睡得很好。

　　连个梦都没有。

　　窗外，一直有个身影晃来晃去。

　　我不太明白。

　　也不想去明白。

　　早晨，窗外晃荡的身影渐渐远离，我从床上坐起来，手按著额头，忽然很想去走走。

　　──不要总是压抑自己啊！

　　──傻瓜！你什麽都不表现出来没有人会知道你在想什麽的啊！

　　──笨死了！乔，乔，我要离你远远的！我怎麽会认识这麽这麽白痴
　　的家夥啊！

　　──好吧，好吧！我陪你好了，你想听我唱歌吗？还是说，你比较倾
　　向……唔……接受女性化的消遣行为？！

　　“呵呵……呵呵……呵呵……”

　　我低低地笑起来。

　　双手有了自己意识般，我用从来没用过的脆弱方式紧紧地拥住自己。

　　“白痴，我是乔祯，是箫筝最喜欢的乔祯啊！”

　　怎麽能够这麽脆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