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诡记·往生卷》胡说十道

4、第三章

　　第三章

　　其实九隆也是个可怜见的。
　　娥皇婶子生他的时候有些晚，最小的哥哥也比他要大上好几万岁，九隆便觉得与他们有些代沟。是以，天天跑到华胥来找与他年龄相仿的宓妃厮混。
　　厮混不要紧，这一来二去的便是天雷勾动了地火，偏生这天雷还是别人家的天雷。

　　我下凡后先到青州转了一圈。是以，到洛阳的时候夜幕已经拉下来了一半。
　　天边红霞织锦，肆意挥洒，黄河水浩浩荡荡，两岸渔家灯火零星。
　　大哥临行前嘱咐我绝对不能以我本来的面目示人，我便变成了我正在闭关中的五妹瑛姬。瑛姬是个嗜武成性的人，四季有三季半在闭关，素来冷面，所以我不大喜欢她的皮相。

　　我在黄河边上停了下来，还没见到冯夷和宓妃，倒先看到了在黄河边盖鹏安家的九隆。九隆撑着腮蹲在茅草屋前，直愣愣的盯着波澜不惊的黄河水面。
　　我见状怕麻烦的想绕过去，谁知九隆这孩子眼神忒好，大老远就看到了我，追着我喊五姐。
　　我怕被他识破真身，便故意不理他，想让他知难而退。却忘了这孩子追人窜遛的功夫打小就好，大步流星，几步便拦在了我前面。
　　我略有些无奈，便崩了崩面皮，试图看上去严肃冷酷，更像瑛姬一点。
　　九隆见我停下，便嬉皮笑脸的道：“五姐还是那么冰山美人，见了面都不怎么理人。”
　　我不知冰山美人几时变成了形容词，但想想他误会的是瑛姬妹妹便权且随他去了。
　　我慢慢转过身来，环顾了四周，想找个共同话题，便指了指他刚才呆着的茅草屋问道：“这是你盖的吗？”
　　他点了点头。

　　我拍了拍上面的东海荇草，赞了一句：“盖的不错，看来是打算久住？”
　　九隆哭笑不得：“好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宓妃她都不愿出来见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但我这样直白肯定会伤了他一颗少年易碎的心。便捏了捏眉心，假装沉思。
　　九隆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便凑近了几分。
　　他这一进，我便紧张的退了三步，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破绽来。
　　九隆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五姐这是进去找宓妃吧？”
　　他虽用的是问句，但无疑是肯定的语气。
　　我有点装不下去了，只想着赶快溜走，便敷衍的胡乱点了点头。
　　他把视线投向波澜壮阔的黄河水面，缓缓的，一字一句道：“那就麻烦姐姐帮我带个话吧。你就问宓妃，九隆问她，这是她真正想要的吗？”

　　我看着他还未长开的眉宇及说话时呜咽的语气，心下恻然。
　　大抵世间男男女女都是这是这样，谁先爱上了的或爱的深沉的，便要多受几分罪。事无怨尤，只是心甘情愿。

　　我年前到黄河水宫的时候还一派芜杂，从牌碑到宫殿尽显古旧，路边都是尚未打理干净的水草青苔。
　　今次看到这么恢弘的气势。私心觉得，天下间没有丑陋的屋子，只有没遇到女神的主子。
　　行至内殿，便见到了盘膝弹奏五弦琴的宓妃和坐在她身旁执青玉杯品茶的冯夷。
　　宓妃弹琴时素来灵动，衣玦飘动，五指花绕，煞是惹人瞩目。
　　冯夷皮相生的又好，举止投足间公子风范十足。
　　这公子佳人的俩人坐在一起，显得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我就乐得站在一旁，细细慢慢的欣赏起来。

　　琴声突然断了，宓妃抬眼发现是我，声音森然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愣了愣，不知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知礼数，便有些不高兴：“我不在的时候原来你这般不懂事，见到人不知道喊吗？”

　　宓妃听到我的声音，脸色发白，显得有些愣怔。
　　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一下子扑到我怀里，死死的箍着我的腰身，使我不得动弹。
　　我心里一沉，抬手揽了揽她的肩膀，以为她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便恶狠狠的盯着冯夷。冯夷站在宓妃身后，一脸无辜，摊了摊手表示不关他的事。
　　宓妃这边已经由嘤嘤啜泣发展成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叫我，仿佛要哭到死里去。
　　我被她哭得心慌，手忙脚乱的一手抚着她着她的头发，一边不住的点头答应。
　　她还一直叫着，仿佛她这样哭不是为了我答应她，只是为了确认什么似的。

　　宓妃哭嚎着：“姐••••••••，姐••••••••，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哭得这么凄厉。

　　约过半响，宓妃生生在我怀里哭晕过去。我和冯夷两个人合力才把她从我怀里分离出来，我一身水绿色的绸衫已经变成了深绿色，其间水花千朵。
　　冯夷临走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忍了忍，问道：“你是她大姐元姬吧？”
　　我自认这身变的没那么差，便挑了挑眉意思是你怎么知道。
　　冯夷看了看怀里满脸泪横的宓妃，叹了一口气，抚上她肿成核桃一样的眼：“她上个月也有一次哭成这样。眼睛到最后都看不见东西，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一样，一坐一整天，不说话也不理人。后来稍稍好一点的时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冯夷，你知道吗，我大姐死了，最疼我的大姐死了。”

　　我呆立在灯火通明的水宫内殿里，夕阳反射的水光晃得人眼睛酸涩生疼。
　　胸口间募然升腾一股恨意。
　　我一直以为，我爱谁是我一个人的事，那么他害了我也只能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人为我伤心难过，几欲断肠。
　　这样想下来，便觉得苍玄对我做的事罪无可恕，罪恶滔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