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如天》凤无盐

18、她的命魂

　　午后的竹林，宁静如水。
　　小笑坐在草地上，一遍遍地练习调息打坐，却发觉无论她怎么样去闭目凝神，就是做不到抛却万念，静听气息的出入。
　　她不由得停了下来，摸了摸胸口，发现心头还是隐隐有些发痛。
　　“娃儿，你是在练打坐吗？”一句温润的声音飘然而至。她抬头一看，只见白圆华不知何时到来，正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在阳光的照耀下他显得更加的淡雅脱俗了。
　　“仙上。。。”望着眼前清俊明朗的白圆华，她心里的隐痛在悄无声息地滋长着，千回百转，却令她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才好。
　　“娃儿，现在知道我没有骗你了吧，心怀杂念，是没有办法修行的。”白圆华叹息地说道。
　　“杂念？难道我心中所有的，在你看来，只是杂念而已吗？”闻言,她一改常态，冷冷地回了一句。原来在他眼中，她的喜欢是如此的不堪，如此的低下。
　　“娃儿，心不空，你是进入不了清净无杂的境界的。”
　　“没事，那我随心好了，反正我也活得够久了，不是吗？”
　　她飘零了无数个日夜，除了一心想求生以外，曾经她的心也是很清净的。只是在遇上他后，她就犹如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除了求生以外，她还动了情意了，一心二用了。如果因此，她会魂飞魄散的话，那就这样好了。反正，她也寂寞得怕了。
　　“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上蓬莱呢？” 白圆华轻声叹息。他这次过来，就是想看看时隔数日，她有所改变没有。却是未曾料到，她是一个如此固执的娃儿，还是执着依然。
　　“如果没有什么事，仙上，你还是请回吧。不然，小笑更加难以清心。”按下心中的涩意，她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动，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她是灵鬼之身，他却是高远孤洁的梵净上仙，既然注定无法亲近，那他出现在她的面前，除了徒增她的难过以外，还能是什么？
　　“那我再问你一次，你想不想求生，想脱胎换骨吗？”白圆华正色地问道。
　　“那是不是只要我脱胎换骨了，就可以长伴在你的身边了？”她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他。见他这样的正色，她的眼中不禁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难道你不想脱胎换骨吗？你千辛万苦上蓬莱的初衷不是想求生的吗？”她的话令他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稍微破坏了他一直祥和的神态。
　　“我求不求，不关你事。以免又被别人看成自作多情了。”没有听到他肯定的答复，她心里带点怨意地说道。生与死，现在对她来说，已经没所谓了。就算脱胎换骨了又如何，她的心还是空洞如初，还是孤独寂寥，这和生不如死又有什么分别？
　　“罢了。我答应你，只要你潜心修行，脱去灵鬼之身。你就可以长留在我的身边，只有你自己离开之日，绝无我弃你之时。这样行了吗？”看着她眼中透出的点点怨恨，他稍为无奈地说道。这娃儿身骨不好，性情还如此的固执。
　　“真的？”她迅速站了起来，刹那间，清亮的眸子里燃烧起熊熊烈焰，又惊又喜地说道。在梵天净土的白玉碑前，他明明是那般的无情，为何转眼间却肯舍下诺言？
　　“嗯，真的。”他微微苦笑，算是应允她了。可是，又有谁会知道他的无奈。
　　“你不会后悔？”她的身子在颤抖，这来得也太快太突然了吧。他竟然说绝无弃她之时。
　　“我从不做食言之事。”他温和地说道，和她的激动不同，他的黑眸里却仍然是无波无动。
　　她深深地注视着他，沉默半响，她走上他的跟前，小小的身子就快要贴向他的面前了。
　　“那你即是愿意潜心修行了？”白圆华望着她，淡然的神色依旧，看不出他的情绪波动有任何波动。
　　“是的。”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别说潜心修行本来就是她的份内事，就算要她上刀山下油锅也甘愿。她有些激动，忍不住又向他靠近了一步。
　　“既然你同意了，那很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不动声色地向向退了几步，离她稍远了些。
　　“当然同意啦。”自动忽略他的后退，她的小脸泛起灿烂的笑容，心中的隐痛不知何时也一扫而光了。
　　“很好。你不单止心有杂念，身骨也沾有杂物了。”他笑了笑，仿佛他来找她，要的不过就是她这句话而已。
　　“杂物？”她有些疑惑，她的身上哪里有杂物了？
　　他却没有再言语，而是挥了挥衣袖，一道柔和的光芒罩向她的身上。顿时，由头及脚，她整个人都被柔光围绕着。
　　“你仔细瞧着，就自会明白了。”白圆华温润地说道。只见他施展出“穿魂术”，在光芒中，她的三魂七魄自额间缓缓而出。
　　小笑觉得有点愕然，他此前不是已看过了她的三魂七魄吗？怎么今天又再对她施展“穿魂术”呢？
　　和上次不同，这次的三魂七魄由额间抽出后，幻化成了十个红色的小人。体形大小和七月十四那晚，严槿君手上的那两道人形红雾是一模一样的。难道，那晚严槿君也对她施了“穿魂术”？
　　随即，在他手指的挥动下，十人红色小人在光芒中整齐划一，它们手牵着手，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乍一看，就像是组成了一朵红色的花儿。
　　她见小人飞快地转动了起来，但看上去却仍然像是一朵在极速转动的红色花儿。
　　不一会，只听见他轻喊了一声：“停。”
　　顿时，所有小人立马停了下来，又再整齐划一地站着，只是数量已经由十个变为了九个。有一个，已经在停止的瞬间，被弹出了光芒外，落在了白圆华的手心中。
　　她惊奇地看着落在白圆华手心中的小人，慢慢地缩小，逐渐变成了一颗红珠。她不禁大吃一惊，这不就是在湄河边上，她舍弃的那颗珠子吗？
　　“当初想必是有人在你身上施展了“穿魂术”，将这珠儿幻化成你的缺失的地魂，才让你的魂魄成形入世的吧？”看着她震惊的样子，他徐徐地说道。
　　“这珠儿，是我的。”她嗫嚅地应道。再次看到这颗珠子，她的内心却充满了不安。他不会是要取走这颗珠子，灭了她的地魂吧？
　　“珠儿的确是你的。不过，它幻化出来的地魂早已失效了，对你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了。因为它能维持的效力只有半个月。若然你最后不是攀上了蓬莱山，靠蓬莱的仙气和结界镇魂，你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他用修长的手指，拈起了手心的红艳珠儿，淡淡地对她说道。
　　难怪当日严槿君说只能帮她续半月的命，原来红珠幻化的地魂只有半月的功效。还好，她命大，终是登上了蓬莱山，留了下来。
　　“所以，我其实从来就没有改变过，还是一个魂魄残缺的灵鬼？”可青禾分明说过她已有凡体，只是躯体和灵魂不合拍而已。怎么到了他这里，她却是被说成了还是灵鬼的原形。想到以前那种生不如死，独寂飘渺的日子，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和以前不同的，那人在帮你幻化地魂之时，也给了你实体，也就是你现在的身体。不然，你后来是不可能与常人无异，行走在光天白日之下的。”他虽然不知道是何人出手助她，不过有能力赐于魂魄身体的，放眼世上，也没几人。
　　“那我的命魂，我是指我自己本来的命魂，究竟是在哪里？”她低下头，轻声地问道。刚才他带她的喜悦之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的她沮丧极了。
　　“你的命魂，在这里。”忽然，他的黑眸透出一丝睿智之光，对她清晰地说道。
　　闻言，她猛然抬头，只见在他的另一个手心中，飘动着一片气息萦绕、白净得近似于透明的花瓣。她震惊地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她的命魂怎么会在他的手心？
　　难怪，严槿君说她只能活在蓬莱。原来，她缺失了的命魂，竟然是在他那里。
　　“那它的样子为什么不像我其它的二魂七魄，而且也不是红色的？”虽然震惊，但她却没有忽略这其中的明显差异。
　　“这是因为它尘封得太久了。过一会，它自然就会一样了。”他轻描淡写地对她说完后，微微地低下头，对着那片白净的花瓣轻轻地吹了一下。只见那片晶莹剔透的花瓣就飘了起来，围着九个小人旋转了一圈后，就轻轻地落在了它们中间。接着，它的形状也慢慢地发生变化，不一会，就和其它九个小人没有任何分别了。
　　“收。”接着，他的右手一挥，衣袖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十人小人就幻化为了一丝细线，重新潜入了她的额间。原来的漫天光华，也跟着消失不见了，一切又再归于平静。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景象，一切都如作梦般迷茫。她的心里有很多疑问，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问起了。她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她也可以重新找回自己的命魂。而且是在她毫无心理准备之时，她就得到了。想不通他为什么忽然会这样地对她了，此前不是一副拒她于千里之外模样的吗？

　　小笑看着眼前依然淡定的白圆华，却是猜不出他的用意所在。按他所说，严槿君当初应该就很清楚她的情况，才指点她西去求生。但为什么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捉摸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妥。
　　“好了。你的三魂七魄已齐。只要潜心修行一段时间，估计就可脱离灵鬼之身了。”白圆华淡淡的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沉思。
　　“你不是说我心有杂念吗？那又如何能潜心修行？”她反问地说道。为他许下的诺言也好，为自己也好。她很愿意潜心修行，但是她进入不了清净无杂的境界。按此下去，她又怎么样能有所进步。
　　“我既然可以帮你修魂，自然也可以帮你净心。”他温言地说道。
　　“净心？”她有点迟疑，迷惑地看着他。
　　“放心吧，今日过后，你自然就能潜心修行了。”他的手指一弹，那颗红珠飞跌而起，直直地射向她的心口。
　　她微微一惊，却是躲闪不了。顿时，窒息般地疼痛由心头开始漫延，让她意识模糊，闭上眼睛之前，最后看到的仍是他那淡定无欲的黑眸。
　　白衣胜雪，他望着眼前的娃儿，静默良久。
　　“情，转眼不过是过眼云烟，你又何苦执著。娃儿，你日后就自会明白我的苦心了。”随后，他轻声低叹，刹那间就消失在竹林之中了。
　　此时的竹林，依然是宁静如水，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