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回》豌豆娘子

31、第031章

　　斗法中的小胜并没有令时回生出托大之意，她见宗蓝对着损毁的拂尘发怔，便立刻奔向了大门，提腿踹破两扇门板，手中的度道狠狠击上了门板上的门神画，骂道：“食我之禄却私放妖邪入内，真真不要脸！”骂过之后拔腿便在街上逛奔起来，因为那落地的七罗刹又遵了宗蓝之命前来追杀。
　　山州城中设有宵禁，但有“犯夜”者，一律杖二十，所以夜中的山州城一片死寂，只有偶尔经过的巡逻士兵经过时才会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时回摸黑奔出元宝街后，终于看到大道上几盏灯笼微光下往这里来的八名巡逻兵，于是马上大声疾呼起来：“救命！”
　　巡逻兵们听到一女子的疾呼声后立刻做出反应，提起手中的长戈样兵器纷纷往这里跑，其中速度较快的哨探率先奔至时回这里，并出手如电捉了时回的肩膀将她提至自己身后，与此同时左手中执着的短剑“铿！”地一声，挡住了追上来的一名罗刹，短剑与那罗刹相接之后，仅是将那罗刹的来势阻了一阻，便断成两截。
　　好在这哨探身手灵敏，刃断之后立即识时务地身形向后一倒，背压着时回往地上倒去，躲过了罗刹的又一击，并在即将倒地时，身形一滚，拖着时回避到了旁边，将那名罗刹交给了后面的援兵。
　　王准辖下的山州士兵都是随着他在沙场上出生入死过的，因此那些巡逻兵们见到骷髅似的罗刹之时并没有任何慌乱，而是迅速摆出了前三后四的队形，前三名手中的长戈被从中拆开，化成一截短棍与一柄手镰刀，后四名则是将戈往身后一背，取了腰间的弩，拉弦上矢，严阵以待。此过程不过是两个眨眼的时间，应变速度令人佩服。
　　罗刹发出尖利的声音扑上那七名巡逻兵，像一支射出的鸣镝，带满了杀气。后四巡逻兵手中的弩便立刻集中射在了那罗刹身上，但这仅仅是将罗刹的速度减了下来，并没能给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这时前三名单膝跪地的巡逻兵弹跳起来，身形如电，三支手镰分别攻向了罗刹的上中下三路，顷刻间将那罗刹割成了三段，罗刹像根被切断的腊肠，散落一地。
　　时回躲在那名哨探身后想拍掌叫好，但又被后面追上来的六个罗刹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噤声，倒也没怂包到独自逃走。
　　七巡逻兵见后面还有六罗刹，神色间并没有露出怯色，而是冷静地交换了眼色，四名弩手亦弃了手中弩，均拆了长戈，每人缠上一个罗刹，开始了近攻，剩余的那个身形瘦小，则穿梭在混乱之中，做偷袭之用。
　　苦战，时回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人与妖灵的近身肉搏，这时候没有物种差别，只看双方力量的大小，巡逻兵们是肉体凡胎，但胜在其勇锐，罗刹身为妖灵，无痛无感，只一味懂得杀戮，所以失了正气，而此时又皓月当空，坤主天地，所以双方难分高下。
　　护着时回的那名哨探并不担心眼前的战况，他目如鹰隼，扫见了街角拐弯处的一抹人影，不禁脸色一沉，示意时回呆在原地莫动，自己则从腰上取了一柄弯刀，猫一样无声息地靠近那一抹人影。
　　时回知道那是宗蓝追了上来，见到巡逻兵士的宗蓝却不现身，这引起了她的警觉，连忙跟上那哨探，低声提醒道：“是陷阱。”
　　哨探一顿，又拖着时回无声息地退回原地。
　　“哼！”一个闷声自混战中传来，是一个巡逻兵的肩膀上挨了一记，喷出的血染上他方正刚毅的脸，但他手中的手镰刀也将那罗刹的脑袋割了下来，并用棍子让它的身子夯成了两段，这种蛮力，非一般人可有。
　　此后混战中的罗刹接连被巡逻兵们打杀，但巡逻兵们的身上也是鲜血淋漓，好在没有人丧命。他们没做停留，而是快步上前，对那哨探打了个手势，哨探便负了时回有背上，八人全速奔跑离开了这里。
　　八人一路不停，一直跑到了州牧府，在州府大门前当值的卫兵见他们血流披面狼狈不堪之状，不禁大惊，忙命人骑了快马一路疾奔至前院禀告王管事。
　　王管事当时已经熟睡，知悉此事后连忙披了件外衣趿着鞋上马便直接去了府内的医馆，见到正在包扎伤处的巡逻兵时，先是脸色一沉，后又见到拿着一把奇怪的兵器的时回，眉头又是一皱。这时那哨探上前将他们所遇之事简单地做了汇报。
　　王管事听后眉头皱得更紧，他冲时回招了招手。时回忙上前来，对王管事行了个礼，直接道：“王管事，借一步说话。”
　　王管事交待医馆的医员务必要对伤兵们用最好的药医治后，领着时回进了一间僻静的厢房，仆从燃上了房内的四盏灯烛之后便识相地退下，并将门关好，远远地守在外面。
　　时回深吸一口气，对王管事道：“我是被宗蓝道长追杀的。”
　　王管事脸色沉郁，道：“我知道。大人曾交待我，宗蓝对你起了杀心，所以近日元宝街一代的巡逻我都派了最精悍的兵员，但没想到宗蓝居然连我们的人都敢伤。”
　　时回猛点头：“这个宗蓝当真是目中无人！”
　　王管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对时回道：“你且在此歇息，宗蓝还不敢在州牧府乱来。一切等明日大人定夺。”
　　时回暗算掐算了下时间，道：“明日也好，明日我师姐也应该到了。”
　　“师姐？”王管事微微一讶，“你师姐是……”
　　“是我！”一道清朗的女声自房梁处响起，并带了些许戏谑，“她的师姐，就是我了……”
　　王管事闻言一惊，仰头看向上方，还未看清对方，便是一阵衣袂翻飞，一道玄色影子如风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见那身着玄色法衣的长发女子面容平淡，神色懒散，一双眸子在烛火之下熠熠生辉，素手中执了柄莹白色的小扇，而腰间，却悬着个红色的酒葫芦。
　　王管事觉得这副形容似是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但还是带了几分尊敬，对她一拱手，问：“敢问阁下名号？”
　　女子挑眉，撩了撩肩上的乌发，拉出颈间的红绳，那上面吊着的赫然是御赐的帝师官佩，她笑道：“我便是北归。你们皇帝的半个师父。”
　　王管事暗自一惊，不知为何膝盖莫名其妙地有些发软，险些站不住，扶了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子，强自镇定道：“原来是北归元君大驾光临。”
　　北归身子微微前倾，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疑问道：“我与你可有旧怨？”
　　王管事摇头：“并无，在下对您的名号早有耳闻，如今一见，元君果然风采斐然。”
　　北归一根指头点上了王管事的眉心，嬉笑道：“倒是个嘴甜的！你且去吧，告诉你那主子，说青郡之患已除。再者，那秘宗向来不属我道门正统，宗蓝为副宗主，却行事邪气阴狠，又性喜攀附权贵招摇撞骗，若能诛之，便是为民除害！”
　　王管事虽想对付宗蓝，却从没想过要干掉宗蓝，听闻北归这般干脆利落地就把宗蓝定义为歪门邪道，又暗以帝师之威令山州牧动兵捕杀宗蓝，真是明里明的借刀杀人……
　　北归瞟一眼站着不动的王管事，轻笑一声，问他：“还不快去告诉你的主子？”
　　王管事陪笑，对北归一揖到地，小心问道：“宗蓝道长法力高强，寻常武力怕是不能将其……”
　　北归冷笑一声，打断他，声音中带了浓浓的警告声：“这山州的事，何时轮到你一小小家奴置喙？但有疑问，令王准亲自来问！”
　　王管事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自他做上这州牧府管事之后，多少年不曾有人再提及他“家奴”的身份，任谁见了，都会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王管事”，就连州牧大人对他平日里也是颇为礼遇，如今这北归竟敢……
　　北归怎么会看不透王管事的羞恼？当下又是一声冷笑，袍袖一挥，将他扇出了门外。

　　时回小心问道：“师姐，王管事好歹是这山州有头有脸的……”
　　北归坐在桌子上，翘了二郞腿，手中的扇子轻轻拍了拍时回的脸，笑道：“再有头有脸，也是个家奴。他身居高位擅弄权柄，早已忘了自己的本分。我不过给他提个醒儿，他便羞恼于我，啧啧，难成大事。而且据我所知，这山州牧王准掌兵之时以铁血著称，如今避居山州做土皇帝，便免不得要做些龌龊的勾当，这王管事甘为鹰犬，便难逃兔死狗烹之劫。你且看着吧！”
　　时回嘟囔道：“就算是个鹰犬，整治我一小小商人还是手到擒来的……”
　　北归不高兴了，扇子击上了时回的天灵盖，骂道：“不长进的东西！但凡你有我半分威风，也不会是现在这窝囊德性！”说着她又夺了时回手中的“度道”，端详片刻，又骂道：“这玩意儿的悟性都比你高！猪脑袋！”
　　时回摸着头，有点委屈地给自己申辩：“我长进了，我刚前几天才亲手结了件‘双生罗衣’救了州牧府的大小姐！”
　　北归“唉哟！”怪叫一声，又骂上了：“敢情我还得夸你心地善良不成？！”
　　时回识相地闭了嘴，垂着脑袋摆出了任凭打骂的温驯样。
　　北归盯着她脑袋上的发旋儿，张了张嘴，一连串的骂词终是没有出来，她没好气地用“度道”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抬头看自己，并耐心讲解道：“这度道得悟也是机缘巧合，我来教你怎么用。”
　　时回忙拖了个圆凳乖巧端正地坐在北归面前洗耳恭听。
　　“法器开悟后认主，这点你做得很好，以血祭之，它便认了你做主。再说这‘度道’，是你十岁那年生辰时师父用冥海玄铁打成的，初成之时它尚稚嫩，不明其所长，又怕你难以驾御，故而师父没有替你开启它的灵窍，如今它随你数年，便自己启了窍，也算早慧。你好命，这法器具有度量善恶之术，制恶时更可引来天罚为己用。下次你若再碰见像宗蓝之辈，再不必像今日这样逃之夭夭，大可取天罚为兵，保管让他们屁滚尿流。”
　　时回听之神往，不禁问：“引天罚的咒语是什么？”
　　北归翻翻白眼，道：“法器与其主心灵相通，你说怎么引？”
　　时回“哦”一声，低下脑袋在心里做试验，默念一声：“天罚速降！”
　　“你个蠢货！”北归挥手张开一道屏障，阻挡了从天而道的一道滚雷，那滚雷击不破她的屏障，便转而扑出门外，劈上了门前的石瑞兽，只听得“呯！”地一声，那石瑞兽瞬间炸成了齑粉。北归罕见地冒出一头冷汗，若不是她反应及时，少不得要被劈掉些道行。
　　时回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发生的一切，脑袋被北归打了一记，这才讪讪一笑，不敢言语。
　　北归没好气地把“度道”扔进时回怀里，说：“下回敢再这样，我先劈死你！”
　　时回干笑数声，捧着自己那牛逼哄哄的法器偷着乐了起来。
　　北归严肃地警告她：“别以为有了它你就天下无敌，敢四处寻衅，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不会不会！向来都是别人寻衅我，我何曾寻衅过人哪！”时回咧嘴一笑，“人间正义尚不需我一小女子主持嘛！”

　　王准好梦被扰，心情很差，陪睡的那名小妾见他要起身，还不舍得拉扯了一下，他险些一脚踹过去，好在堪堪忍住，但也把那小妾吓得够呛，临出门是他看一眼畏缩在床角的如花美人，想要安抚两句，可一想又觉得何必？一个女人罢了。
　　出了门，那王管事迎了上来，低声在王准耳边嘀咕了几然。
　　王准听后不动声色地看了王管事一眼，平淡道：“北归元君性情‘桀傲乖戾’？你可知擅议帝师德行是什么罪名？拖出去杖毙也不为过！”
　　王管事头皮一紧，暗道不好，连忙伏地讨饶，心说告错状了，早知如此，吃个暗亏也好过得罪主子啊！
　　王准也懒得跟王管事计较，径自上了软轿，去了北归与时回暂歇的前院厢房。他半躺在轿子上，琢磨着自己要纳时回做妾这件事不要惹恼了北归才好。其实他对时回并无男女之情，只是想将她纳入后院以避开宗蓝的毒手罢了，谁料她不答应，以至于让宗蓝有机可乘，幸好有惊无险，否则他会无比遗憾。至于在宗蓝这件事上，他倒不担心，因为北归压根儿就没想要真把宗蓝怎么样，不然何必用传话这么麻烦？依北归那样先斩后奏的性子，若较了真儿，宗蓝今夜便会难逃一死。
　　王准只是想不通北归要亲自见他到底是想干嘛。

作者有话说

　　近来私事繁多，整日累得像条死狗，诸位请谅解，今天之后会照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