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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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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留宇衣,你一向是最乖巧的孩子啊!”
留宇衣觉得很委屈,好像自己本就该在任何刺激下都应保持沉默做乖孩子才对。教练的手沉沉地扶在留宇衣肩上,和以前一样的厚实感,今天压上来却只是让人憋闷不堪。几个助教都过来了,整个俱乐部的人几乎都来了。好几个认识留宇衣的人上前将他围起,他们都说,留宇衣,你怎么也不冷静呢?
“你怎么会这样呢?”
留宇衣觉得喘不过气。那边的佐世古再次说:“留宇衣没有动手。”
“你们在做什么?”教练问:“你们俩是最要好的啊。”
众人纷纷附和道,是啊,你们从小就很要好呀!
此时的佐世古突然换上了他一贯的面具,他走上前微笑着同留宇衣说:“刚才是我冲动了,对不起。”说罢友好地伸出手来。
留宇衣皱着眉头看看他,转头向教练鞠躬后,利索地走了;佐世古甩甩手,低头对教练说:“没什么大事,教练你多心了。”
“你最近怎么了?总和人起冲突?”教练问。
“天气太热了。”
身边所有人都认为自己能担当下一切:没有母亲不是问题,不能打球了也照样能过,输了不需要安慰,教练也不用在意自己。留宇衣委屈地觉得,别人眼中的自己是一个可以无限承受压力的千斤顶,是可以自动吞吐压力调整情绪的大人。比赛输了自己一定可以再接再厉,谁来挑衅也不会动手打人——留宇衣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发泄自己的压力,而正因为无从发泄,一丁点大的压力都会加大上好几倍,搁在心里,久久不去。他的网球走得太不顺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办法像别人那样不去想其他东西;留宇衣心里积存下来的一切情绪都压迫着他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存在,让他根本无法专心打球。
回到队友身边时大家纷纷抱怨留宇衣去得太久。比赛在留宇衣回来不久后开始,佐世古微微占了上风。佐世古第一局休息时注意到了场外的留宇衣……和延久,留宇衣也看到对方在看自己。他们彼此都想:这个人是谁?
那个曾经的好友,怎么就面目全非了?
密雷优是好动地选手,精力旺盛球路灵活,同延久有些相似。这场比赛非常精彩,看得延久热血沸腾。他迅速地吸取着密雷优的优点,再在留宇衣的简单提示下看懂了一些些密雷优的小小缺点;留宇衣发现,密雷优不如延久那么长记性,同样的错误他会犯上好几次——延久一定不会。留宇衣对延久说:“你能比他好。”
延久随意地点了点头。留宇衣一愣,随后想这个人脸皮怎么那么厚?延久在不久后回头对留宇衣说:“我当然比他强。”
“佐世古会赢。”延久道。
留宇衣没有表情也没有反应。
第二局又被佐世古拿下,密雷优有些不安地转动着手中的球拍。大会希望两人半小时后再进行下两场比赛——天气太热,场边的孩子们会受不了。密雷优知道比赛再开始的时间后起身离开了球场,从铁丝网旁走过,他在众人的瞩目下四处闲逛时瞧到了远处正同队友交谈的留宇衣。不理会身边观众们的热切注目,他走去同留宇衣打起了招呼。
留宇衣听到背后一道奇怪腔调喊出自己的名字,转头见是密雷优,立刻紧张地用英文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过来看看你。”密雷优用法语回道。
留宇衣换成法语对他说:“比赛时不要到处乱跑。”
密雷优不答,饶有兴趣地看去在留宇衣肩膀上搁着头注视自己的伊出延久;延久一脸好奇,似乎是对两人的法语对话产生了兴趣,他用下巴磨蹭着留宇衣的肩膀含糊地问:“黄色雨衣,你们在说哪国鸟语?”
留宇衣被他蹭得鸡皮疙瘩直起,耸着肩将对方抖了下去。密雷优伸出手来,对着延久用英文说:“第一次见面,我是密雷优德里斯,伊出延久,你好。”
延久立刻从留宇衣肩上缩了下来,用动物般的眼神判断着密雷优的敌我分类,随后突然转换成挂满幸福的笑脸,也伸出手来对密雷优说:“不用客气。”
那怪腔怪调的英文和全不相称的内容让幕廉所有人大惊失色,留宇衣暗地里想:“应该是彼此彼此吧!”——他们哪里知道,延久的英文,只会说:“you are welcome”和“yes/no”。
密雷优一愕然,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友好地对延久说:“希望能和你一战。”
“不不不~”延久高兴地用英文回答,带着一脸灿烂笑容。
所有人都觉得今天幕廉的脸是丢到了家,留宇衣急忙上前对密雷优说:“比赛中不要乱走!快回去!”
“这是哥哥对弟弟的管教么?”密雷优用法语俏皮地问。
留宇衣脸立刻红了,恶狠狠地说:“随便你怎么想!”
“那我过去了,亲爱的哥哥,”密雷优一个飞吻:“请带我问候您父亲。”
幕廉众人霎时被那飞吻震住了,延久激动地问:“他在对着你飞么?”
“不准问我!”
“好大胆啊……”
“不要对我说!”
“泷田学长您脸红了。”
“住嘴!”
住嘴二字一吼出来,留宇衣突然发现自己心情比刚才好多了——他发现,自己的网球道路上竟只有这三年里才存在着不给予自己压力的人。眼前的队友嘻嘻哈哈地议论着自己的脸红,白田吃惊地强调说:“泷田队长脸红起来原来这么可爱!”
留宇衣想到即将来临的分别,看着眼前的人笑成一片,有种想哭的冲动。
大家决定去吃烤肉,去之前雏子来电话问了地点,说等一下会直接过去。水端上来了,延久举起手中的可乐,大声吼道:“祝贺幕廉团体第一!干杯!!!!”
大家举杯狂吼,随后都仰头豪放地喝干了手中的可乐。留宇衣又开始分心了,无法集中精神去享受此刻的尽兴;他开始害怕失去此时的所有,又习惯性地给自己的心加起了压力。因为无法预测失去后的失落和不习惯将带来的沉重,他开始把忧虑无限放大,担心起很多不实际地担心来。他分了一点点心去留意大家的谈话,又分了些心思去思考自己对即将的失去要如何应对,他听到延久的傻笑声就开始回忆自己同延久搭档打球的每一场球,想到失去就开始列罗将要失去的一件件物品。脑子里很多件事串成一堆,这哪里是庆功宴?根本就是在打球。
“第二杯!庆祝黄色雨衣得了第一名!”延久举起杯子吼道。吼完之后四下里突然安静了,延久傻乎乎地笑脸停留了好几秒,嘴还保持着形状,眼睛慢慢睁开来;他瞅去桌前的大家,想要闹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附和自己。众人埋头不理他;大家心想:留宇衣的比赛获胜到目前为止都是禁语,大家想这个傻瓜延久为什么就偏偏要说?……大家都同时联想到了那天比赛之后失落站立的留宇衣孤单单一人的画面,于是大家都开始沉默。延久此时看到雏子对他的眼神会意,突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一滴汗滑落,他嘴角开始僵硬。延久“啊哈哈”地笑了几声,手举着杯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留宇衣的思维此时正好转回眼前,一眼看到延久的动作和大家的沉默,心里顿时咯噔响——这在干嘛呢?
他随后搜寻出脑子里没被处理的现场对话整理了番,读取了那左耳进右耳出的对话内容,明白了大家冷场的原因,这才将思维完全调回来。留宇衣在这三年里,被眼前这伙人用无数新鲜的出格打击了无数次,这让他习惯了延久的勾肩搭背,也习惯了“黄色雨衣”这个代名词;这些人让他开始习惯吵闹习惯集体,让他了解了无聊无目的里培养的默契是怎样深入人心。他开始回忆三年前的自己,试着比较起三年来自己的变化;他随即发现自己习惯了无数的新东西也得到了无数新东西,这让一切对一成不变的眷念都有了更高的机会成本。留宇衣突然不怕现状的改变了,对离别一事突然地释怀让他举起可乐同延久的杯子轻轻碰在了一起,清脆一声响后他学着大家的样子干了手中的饮料。大家马上对视着笑了,气氛瞬间缓和下来;黒\田再为留宇衣满上一杯可乐,白田说泷田队长你不能等我们大家一起干么?光同伊出学长碰——刚才那次不算!
“你和黒\田的默契进步了。”留宇衣说罢,带头举起了杯子。大家都站了起来,碰杯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乱响。留宇衣看着大家松了口气后那种开怀的笑,很清楚地感觉到了大家对自己的顾虑和关心。这么多实在的关心让他很别扭,心里一暖和,他脸又开始红了。这次又是白田先瞧见,还是带着之前那种吃惊地口吻,白田大声说:“留宇衣前辈这个是可乐不是酒啊!”
留宇衣将头埋下来用刘海尽量遮住脸,声音从头发丛中冒出来:“不准问!”
“留宇衣你的脸为什么这么容易红?”延久很认真地问。
“不准问!”
延久于是认真地笑了,眼睛闪着光。他看了泷田很久后,将手插进裤包里:“黄色雨衣,我要打败佐世古骏。”
“还有那个金头发的,”延久停顿一下,然后说:“最后,我一定会打败你。”
留宇衣从没听过这么令人安心的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