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甄之惜》甄惜

21、第二十章

　　跟家豪妈妈一起逛街，放在半年前，是很平常的事。家豪经常要在学校、健身房、舞团之间周转，自然没有时间跟妈妈逛街。而我的工作又很有规律，空闲时间很多，有时候就会跟家豪妈妈一起逛街。只是，如今我跟家豪到了这个地步，和家豪妈妈逛街突然变得有些诡异。
　　“小惜啊，你看这件怎么样？”
　　家豪妈妈两眼放光地指着一件宝蓝色的休闲西服外套向我征询意见。
　　“很好看啊……”
　　似乎是看出了我有些心不在焉，家豪妈妈也不多说什么，很高兴地拉着我看这看那的。我也不想说什么，怕一张口，又是有关那个人的一切。
　　十二点多的时候阿姨问我饿不饿，我说还行，不怎么饿，她二话不说就带着我去了一间饭店。好家伙，也不用这么提醒我们到饭点了吧，门口的长龙竟然拐了好几个弯！这家烤肉店以前家豪妈妈也带我们俩来过，味道非常好，装修也是非常正宗的韩式风格。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见家豪妈妈的时候吃的是烤肉，她就一直以为我很喜欢吃烤肉，所以只要是和我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总会吃烤肉。我正想要不要建议阿姨换家店的时候，阿姨竟然拉着我直直地走进店里……插队是不对的啊！敢想不敢言，忍着众人愤怒的眼神低头匆匆走过。没走多远，我们就被服务员拦住了。
　　“女士请问您有预约么？没预约请在这里排队。”说着，用手指了指门口的长龙，并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们有预约的。”
　　呵……和着早就安排好了啊！
　　阿姨娴熟的点了一堆杂七杂八的食物，上菜的时候发现多了两盘肉，正当我们两个想叫服务员问是不是上错了的时候，一位很帅很有气质的先生走到我们的桌面，笑着把手搭在阿姨肩上。
　　“来吃饭也不跟我说声？”
　　“说什么啊，我也是临时来的……”
　　“临什么时啊，临时的还有预约啊？”
　　“蒙不了你啊……生意挺好的吧”
　　“恩，这不挺好的吗”男人看看我。“你闺女呢？”
　　他认识家豪？
　　“……出去读书了。”
　　手里的钢制筷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大理石左面上。家豪出去读书了？去哪里了？怎么……我都不知道？
　　强烈的震惊和太多的疑问一下子冲到我的脑子里，争先恐后地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手开始不停地颤抖……家豪，你怎么走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老板早已离开了我们桌，阿姨不断地唤着我。
　　“小惜，你怎么了？”
　　我在阿姨的唤声下逐渐清醒过来，没头没脑地就问起了家豪的事。
　　“阿姨你刚说家豪出去念书了……”
　　阿姨放下筷子，稳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
　　“小惜，家家去读书了，上个月就走了，走的很快，很匆忙。”
　　“去哪读书了？”
　　我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赵家豪，你跑到哪去了？！
　　“去美国了。”
　　眼泪快得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大滴大滴的落在桌面上，似乎听得见水珠与桌面的撞击声。我浑身颤抖的默默流着泪，不知道该怎样止住不受控制的泪，竟然哆哆嗦嗦地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米饭。家豪妈妈也被我这反常的样子吓坏了，迅速坐到我身边，搂着我轻拍我的后背以示安慰，想要说点什么，似乎也不知从何说起，夺下我手中的筷子，就那么看着我哭得稀里哗啦。
　　我深爱的家豪去了美国，离开了这个有我存在的城市……脑子全是家豪的脸，家豪的笑，想着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笑脸，我的心撕碎了一般的痛……我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们俩之间真的从此以后什么都没有了……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不断地上涌，重重地击打在心脏上，心跳越来越快，压抑的感觉来的凶猛，再也无法忍受着压抑，我竟然趴在桌上呜呜地哭出了声。
　　后来阿姨说了什么，我们吃了什么，我都想不起来了，剩下的时间我一直都是发呆中，脑子里并没有想什么，丧失了所有感官就那么浑浑噩噩地陪着阿姨逛了剩下的半天。
　　“小惜啊，晚上来阿姨家住好吗？”
　　“啊？”
　　“晚上来这住吧，我跟你好好聊聊，你可以睡家家的房间，跟我睡也行……”
　　我默默地点点头，说到底，我还是想在看看家豪的房间，想再亲近她一次，家豪，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就能如此毫不犹豫得离开我了？
　　轻轻坐在家豪的床上，环视着她的房间，一切都没有变，桌上还摆着上次我们去看电影时一起买的周边产品，她没有带走。打开她的衣橱，已经空了一大半，不过还是有些没被带到大洋彼岸。我拾起一件明黄色的帽衫，是去年家豪生日的时候丁丁送给她的。像是故意折腾她一样，明知家豪不喜欢衣服的颜色太扎眼，却送了她件颜色这么鲜亮的帽衫，还逼着她穿着在桌子上走catwalk。当时家豪涨红的脸，至今还清晰地刻在我的脑海中。这件衣服后来没有见她穿过几次，应该很不喜欢吧……
　　缓缓地向后仰，将头深深地陷进家豪的枕头上，我在这留宿的时候，晚上总会凑到家豪的枕头上同她枕一个枕头。她也不会拒绝，总是向旁边轻轻移一下，给我让些地方。家豪，你纵容我的任性，如今我的生活中再也不可能有你了，谁来纵容我的任性？
　　“小惜，出来吃水果啊……”
　　阿姨轻轻地探进头，笑眯眯地看着躺在家豪床上的我。
　　“恩，好啊。”我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样，费力的从床上做起来，硬生生地挤出一丝笑容。
　　走出房间，阿姨已经切好了一大盘水果，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吃了起来，电视里还放着好像永远也演不完的韩剧。我坐下了，给阿姨倒了杯果茶，然后静静地看着她。我有些话想问，但是不知如何开口，只有静等阿姨自己开口。阿姨喝了口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笑一笑，让我吃水果，也不多说话。我象征性地吃了几口水果便不再动作，继续看着她。她再看我的时候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我很是莫名其妙。
　　“阿姨怎么了？”
　　“哈哈……没事，就是看你的表现，就想要是我们家家看你这个样子得什么反应。”说着她伸出手把我头顶站起来的几缕发轻轻向后理顺。
　　“小惜啊，你自己也不知道该问我什么吧……”
　　“……”
　　我无语的点点头，在家豪妈妈面前，我只是个小孩，小的她不用细琢磨就可以轻易看透我的心思。
　　“你跟家家这么好，想必她也一定告诉你她爸爸的事了吧。家家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她可能都不一定记得她爸爸长什么样，我俩也算是相依为命吧，呵呵。她很孝顺，知道我自己带她不容易，什么事情都自己做好，从来不让我操心。其实关于留学这件事，家家不是突然兴起就想去的，她上大二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机会，不过当时我身体有点问题，她不放心就没去，然后后来就考了保研。不过我知道她一直有这个心思，研究生刚念的时候我记得她跟我提过一嘴想要再去留学，不过后来又不了了之了。所以这次她跟我提要去的时候我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她真的就去了，而且走的很快。从跟我说到走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时间。”
　　“那……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三月初的时候吧……”
　　三月初……不就是我说“做朋友”的时候吗？那时你就决定走了吗？还是之前就已经……
　　“小惜，丁丁找过我了……”
　　我猛地抬头，阿姨……该不会知道我跟家豪……那她……
　　“家家的事我知道，她十六岁的时候就很明确地告诉我她喜欢女孩。“说着，像是有点难过一般地，阿姨低了一下头，平静地看着一脸震惊的我。
　　“你一定很奇怪吧，一般的家长听到孩子是同性恋都会很生气，甚至将孩子赶出门……呵呵，我再怎么爱我的家家，我也是一般的孩子家长啊。一开始我真的特别特别生气，她刚跟我说的时候，我每天晚上睡不着，气得总是哭，我甚至觉得不公平，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凭什么我的孩子是同性恋？！”
　　阿姨似乎有些激动，喝了口果茶。
　　“家家当时十六岁，还在读高中，并且马上就高考了，我怕她分心，就安慰她说没事。她以为我接受了，就在我面前跪了一晚上，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妈妈……我看着她跪在我面前，怎么也拉不起来，我的心都碎了。虽然我自己带着她很辛苦，但是我再苦再累，也没让我的家家受一点委屈，我怎么忍心她受这样的苦？”
　　说着说着，阿姨眼眶有点红，我剥了一个芒果给阿姨吃，她笑笑，放下芒果拍拍我的手。
　　“后来上大学，她遇到了喜欢的人。那个女孩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人。热情，火辣，怎么说呢，用你们的话说完全就是潮人一个吧……”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去家家学校给她送毯子，那女孩就站在家家楼下等她，身材很好，也很漂亮。丁丁跟我说是那女孩疯狂地追家家，家家走到哪她跟到哪，日久生情吧，她们也就在一起了。那女孩风评很差，后来和另一个男孩在一起了。不过令我很惊讶的是，家家并没有太难过，只是我在电脑前玩了两天游戏就又该干嘛干嘛去了，呵呵……”
　　“之后我就再没听说家家喜欢上谁，一门心思扑在学习和跳舞上。其实，我心里一直存着幻想，像是自欺欺人一样，总觉得家家只是没有看清自己，误把对某些女孩的好感当做喜欢，当□□。直到她喜欢上你，我才真真正正认识到她喜欢的是女孩。”
　　阿姨的话实在让我很是胆怯，她知道家豪是les，还知道家豪跟我的事，不应该一脚把我踹出门，让我以后别再打扰他们的生活吗？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家家生日，那天丁丁晚上把家家送回来的时候我真的吓坏了，她醉酒醉的不省人事。家家平时很注重健康，一般不怎么喝酒，我真不知道什么事能让她醉成那个样子。后来给她喂了解酒汤，她就睡了。那晚我都没睡，就那么看着她，想着家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忽略了的事，让她难受成这个样子。她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醒了看看我之后，就趴在我怀里一直哭。后来她跟我说她喜欢上一个女孩，但那女孩不是同性恋，也不会喜欢上她，只是把她当好朋友看。她说她难受，每天看着她，心里喜欢着她，却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呆在她身边，拼命地掩藏自己的感情，这让她很是折磨。”
　　“唉……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为了某个人，难受成这个样子，当时我就想知道是怎样一个女孩子，所以就让你来了。”
　　家豪的心思，我从来没有琢磨过，她对我的好，我一直自在地享受着，满心都是对她的暗恋，蒙蔽了我的眼睛，竟然没有看到家豪满载爱意的目光。家豪，我的家豪，我怎么让你为我受了这般苦？我怎么让你为我这般难受？我的家豪……
　　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留下来，阿姨不厌其烦地轻拍我的后背，帮我用纸巾擦眼泪。
　　“家家是我一辈子唯一的牵挂，我这一生不求别的，只想看她幸福快乐地活着。以前我总幻想以后家家会找个好男人，结婚，生子，向所有女孩一样。只是，现在看来可能性不是很大了，呵呵……”
　　“我也不是固执的人，我唯一坚持的一点就是，只要家家过得开心，不论如何我都会站在她身边。所以，无论那个人是男是女，只要家家喜欢，她也喜欢家家，我都会笑着接纳她成为我的孩子。小惜，你认真回答，阿姨现在问你，你，喜不喜欢我们家家？”
　　我抬头，看着阿姨晶亮的眼睛。我无法在欺骗我自己的内心，我是喜欢家豪的，我是爱她的。这么想着，颤抖着点点头，我看见阿姨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