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st Because》玖玖归依

1、Just Because

　　一个人没来由的对一个陌生人好，有时，只为保留一份纯粹的温暖。

　　这条信息还躺在手机显示屏上，我盯着它看，直到显示屏变暗，没有动静。于是，我撕开一次性筷子外面的包装纸，挪过服务员端来的碗，开始吃面。

　　下午一点多，基本上没什么客人了，进来的时候，服务员坐在里面靠墙的位子上埋头吃饭。冷馄饨卖光了，我磨蹭了半天，要了一份菜汤肉丝面，然后挑了上面吊扇转得比较卖力的位子坐下，等面的空档发了上面那条短信。我喜欢这家餐馆，特别是他们家的菜肉馄饨，总让我想起我妈做的馄饨。

　　对面的柱子上嵌着一面干净的长方形镜子，我抬起头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今天自己挺白。然后拿起手机，找到小说文件夹，打开最近正看的《1Q84》。喜欢在小餐馆里吃饭的时候看小说，那感觉真棒。

　　吃完用带着不知名香味的面巾纸擦了擦嘴，然后坐着两分钟，桌上的手机依然没有动静。我挎起包离开这家餐馆。

　　天气大好，阳光照得人很舒服，我把袖子往上拉了拉。贴着街边走，行人很多，车也是。以前总认为那些小汽车里走出来的必定是西装笔挺皮鞋锃亮的绅士，或者脸蛋玲珑身着艳丽晚装的淑女，甚至期待自己哪天能与其中某个绅士来一场浪漫邂逅什么的。现在，我只会嘲笑自己当初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就是得了妄想症需要看医生。

　　对面走来一个男人，穿工作服一样的大黄色西装，脖子上的大红色领带随着他前进的步伐贴在白色的衬衫上左右摇晃，手里拿一块不大不小的写字板。他经过身边时，我竭力想看清楚那块写字板上的内容，可惜只看到“方便”两个字。他一定也是个“低端工作者”，像我一样，拿着微薄的薪水在这个繁华都市生存。我一边往前走一边给那个大黄色西装男人下定义。

　　再往前走是一对情侣。男的是个外国人，从背影就可以看出来，粗犷的身材，浓密的腿毛，金黄的长发胡乱扎成一捆垂在脑勺下面。相比之下，女的身材异常娇小，笔直乌亮长发，应是东方人，具体哪国就不得而知了。男人的手起先搭在女的的肩膀上，后来聊着聊着，就转移到了女子的腰上。两个人趿着拖鞋在大街上甜蜜地说笑行走。我加快步伐，超过了他们。

　　经过报亭，打算买份“上海壹周”，想想算了，住处附近就有，还是到家门口再买吧，省得现在买了放在包里还添了重量。正打算离开，电话响了。掏出来一看，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按了接听。喂，您好。我尽量使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柔和甜美。哦，不好意思，打错了。听到电话那头这么说，我的情绪瞬间低落。我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电话，看着大街上匆匆来去的人群车辆，我问自己：你到底在指望什么？你不会真是发了疯喜欢上他了吧？

　　我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答案。

　　那两个人，很久没见到他们了，在地铁口。老人长着挂满脸的杂草一样的络腮胡子，两手捧着竽，很用力地吹。年轻男子可能是他的儿子，暗黑的皮肤，手里还是捧着一个只有几枚硬币的小瓷盆，他把小瓷盆向经过的路人微微伸出去，一脸渴求的表情，嘴里还在呜噜呜噜说着什么，那种语言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我往和往常一样往他的瓷盆里放了1块硬币，然后快步离开。我将来一定不能让我的孩子遭受这样的生活，一定不能！我又开始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想到这里，我甚至开始害怕婚姻。我对我的生活没有把握，也感受不到任何依靠。我感到惶恐，感到害怕。

　　公园。我喜欢这里，每个清晨都会有老人在这里锻炼，傍晚有中年人在这里遛狗，年轻人在这里散步。有时候会看到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手牵着手在朝阳下行走，那一刻真有种想瞬间老去的冲动。可又不敢，怕老了还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

　　公园的外围有一排椅子，我找了其中一个坐下歇歇脚。刚挨到椅背，手机又响了，是我妈打来的。我照例问她最近好不好。她照例开始用那种一贯的充满怨恨的口气开始了无休止的控诉身边人。我心里那块石头又开始下沉，下沉，然后静静触底。没有疼痛，只有麻木。她依然纠缠着那些我并不知晓的往事，那些她所受过的如海深沉的委屈，她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把那些往事铭刻在我的心上才甘心。我总觉得她是要把那些仇恨，那些怨愤铭刻到我的心上，输入我的血液里。这样，她才甘心。我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想要吐，甚至想死。这是每次这种情况下都会经历的，我习惯了。我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看着面前大街上的车辆行人，我尽量集中精力去听大街上的各种噪音，以把自己的注意力从那无休止的控诉声中分散开来，这样，我会好过一点。就这样吧。她终于说了这句话。于是我木木地说声“哦”，然后挂断电话，如释重负。可是我面前的街景，一片灰暗。

　　那个男人朝我的方向走来，我有几次看到他，早晨上班的时候，他一般会戴顶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牵着那条比较醒目的狗，斑点猎狗，瘦瘦的。看着那条狗，眼泪突然无声地流下来。我想起了阿列。两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妈给我打电话，她哭着要我在她和在我们家待了十几年的和我有深厚感情的那条忠诚无比的狗之间做出选择。我选择了她。但是没有人知道我的痛苦。我需要一个人来抱怨来发泄，可是我不能对我妈这么做，我是如此爱她。所以我只能恨自己。我希望百年之后身边的人都上天堂，而我下地狱。两年了，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于是我不断对自己说，我一定要下地狱。这样才能稍稍减轻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

　　好像有人站在我面前，我伏在膝上擦干眼泪，看到一双大大的休闲鞋，休闲鞋的旁边站着刚刚那只斑点狗。他们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我的心里突然开始紧张，害怕。于是我直起身子，正打算站起来离开。突然，一张打开的卡片出现在视线里，上面写着：如果我想一直拥有这份纯粹的温暖，如果我想好好让你依靠，那么，你可不可以成全我，给我机会，让我宠爱，永远和我在一起？我盯着那些字，过了很长时间才回过神。我错愕地抬起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眼泪又禁不住开始汹涌。我跳起来扑进他的怀里不顾形象地歇斯底里：“我愿意！我愿意！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你！并不仅仅是为了那份纯粹的温暖。我现在知道了，原谅我，我现在才知道。不管别人是不是同意，我要和你在一起，我想对自己好一点，我想好好疼爱自己。我不想再常常流眼泪。”

　　“你今天为什么会见我？为什么会找到我？”

　　“有人说，如果你一直梦到一个人，那就去见她。所以我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