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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有心望月月自圆 ...

  •   第二天,门外的守卫全撤走了,柳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和祥和,可我的心却开始有些茫乱。昨夜的事情依然悬于心间,一时难以梳理清晰。疑惑之余,心间隐现一朵愁云。
      梳洗完毕,我便叫来刘宾,询问夜浮生近来可曾来过,或者派人探询我的消息?刘宾的回答让我颇为失望!夜浮生既没有来探望过我,也并未派人捎递消息来。不觉间,我的心缓缓下沉,若坠万丈深渊!
      自上次夜浮生来看我,已过近半个月。既便这些日子由于父皇的禁令,不能潜入柳园来探我,但他若真有心挂念我,昨夜禁令解除,以我俩往日的情分,此时夜浮生应该早已抵达柳园。可如今…… 难道他出了什么事?想着,我不由忧心忡忡,焦虑非常!

      梳洗完毕,正要用早膳,门外却蓦然响起了一阵整齐有致却异常沉稳的脚步声。
      正要回首凝望,只听一声尖细的高喊彻入耳际,“皇上驾到!”
      “云昔见过皇上。”我忙躬身行礼。
      转眼,父皇的青色皂靴已映入了眼帘。他倾下身,将我扶起,疼惜地说道,“小昔受苦了!”
      我抬眸,静静地望着双眼布满血丝的父皇,轻声说道,“云昔在此,吃睡安好,何苦之有?倒是皇上和……”说至此,不由丝微犹豫。
      哥?蓝诺?
      垂眸,略一思忖,才继续说道,“皇上和蓝诺,为了让云昔能早日洗刷冤屈,多日来劳累奔波、殚精竭虑!”说着,我又屈膝行礼,“云昔在此先谢过皇上!”
      父皇一怔,又一次躬身将我扶起。稍顿,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小昔不怨父皇将你囚禁于此?不怨父皇……”说着,他那双晶蓝若宝石般的眼眸中凝满了愧疚和感伤。
      我望着鬓染霜雪的父皇,柔声说道,“皇上对云昔的信任和保护,云昔感激尚不及,安能埋怨?再者,皇上虽贵为一国之君,然不少事情却身不由己。”说至此,我轻叹一声,幽幽说道“有些事,只要皇上心头明白,云昔便知足了!”说到最后,语气变得无奈和惆怅!
      话音一落,父皇的眼眸顿若浸在了甘泉般水亮,又若暮霭沉沉的晚景般,一片雾气缭绕。
      好一晌,他方慨叹道,“你真是和你娘一样善解人意!”稍顿,他背转身,哀恸地说道,“当年,朕的所为,既便千夫斥责,万人唾骂,可你娘总是能理解朕。她,是最知朕心的!”说着,他的语气越发沉缓,整个人又似沉浸在了往昔的回忆中……

      良久,父皇重拾话头,对我说道,“小昔,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多布!朕改日再来看你!”说罢,便抬脚向房外走去。
      “等等!”我忙紧走几步,行至父皇身侧。
      “小昔,还有何事?”父皇驻足,关切地问道。
      我斜眼瞟了瞟父皇,方垂首低语道,“皇上,后日云昔想回新摩城了!”
      父皇一听,立刻微蹙眉头,眉眼间绽现一抹忧伤。好一晌,他怅惘地叹道,“时光飞逝,转眼一个月便到了!”稍适,他深叹一息,“好吧!”说完,便迈着有些许沉缓的步伐,向外走去。
      其实,在此多待几日,本并无大碍。无奈,夜浮生多日没有音信,心中很是放心不下!两者选其一,便唯有让父皇失望了。
      怔想间,父皇的声音又蓦然响起。
      “你在刺绣?”已经走至门侧的父皇,突然改变了方向,向角落的绣架走去。
      我忙小跑至绣架旁,摁住父皇已经触及的那张为了避免绣面受污而覆于其上的白色丝绢,“拙劣之作,难入慧眼,况尚未完成。”
      父皇笑了笑,轻声问道,“容父皇一瞧都不可?”他湛蓝的眼眸中凝满浓浓的疑惑。
      我抬眼瞅了瞅父皇,小声嘀咕道,“新年再见也不迟吧?”
      父皇立时眼眸一亮,欣喜地问道,“送朕的?”欣喜之情,尽溢言表。
      我点点头,旋即垂下了眼帘。
      父皇桀然大笑,“哈哈哈!好!好!”说着,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开心地说道,“朕等着小昔的新年贺礼!”言必,高兴地向房外走去。

      蓝诺再也没有来找过我,而我也刻意忘记那日的情形,尽力不去梳理自己的绪情,因为目下心中已有比之更让我牵肠挂肚之事。
      心之焦灼,若万蚁急爬。有时,自己真愿化为一只小鸟,飞回久别的夜浮生身旁,看看他究竟怎么了!
      自我俩隐居砜山之后,这种情形尚从未有过!思虑间,一抹猜测若电闪般在我脑海中蓦然惊现!但,它很快便被我否决了!夜浮生于我,一心一意,否则他又怎会为了与我相守,而放弃垂手可得的江山?想着,我不由暗自惭愧羞怀,恼恨自己怎能如此怀疑夜浮生对我的爱呢?
      第二日傍晚,父皇在红苏园设宴为我送别!
      为了表示尊敬和郑重,素来不在意外表的我特意装扮了一番。外穿自己所带衣物中最好的那条水蓝色织有暗纹的锦缎连身夹裙,内配略长于夹裙的同色丝织百褶裙,腰束银带,脚蹬同色绣有银色莲花的绣鞋。那恍若银龙的腰带与夹裙领口、袖口处的银色回纹花边遥相衬映,适宜地点缀了这条有些过于素雅的水蓝夹裙。而一旦行步,内里的百褶裙便在夹裙底暗暗涌动,若流水浮波般。配好衣裙后,又让侍女为我梳了一个朝天髻,其上斜插一根银簪,虽不华贵,可素净雅致,譬和我性。最后,又亲手化了一个淡妆,黛眉轻扫,樱红一点,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为因近来日夜刺绣备显憔悴的我增色不少,真有些容光焕发、光彩照人之感!待一切弄妥之后,我便坐上了父皇专门安排前来接我去红苏园的小轿。

      到得园门,我便吩咐停轿。
      明日即将离开别苑,于其众多园林的华贵和瑰丽,我并无留恋。可是,对这座落于坟茔之上的红苏园,却有难舍之情。因为这里是娘有生之年最爱之处,也是我和娘相认、相离之地。它,不仅见证了娘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也记载了娘对我的殷殷深情和无限疼爱。
      缺月挂梢头,澄辉流泻,如水如霜般的清光洒满大地。拱月门旁的粉壁,在凄寒的清辉映射下,显得白惨惨,似夜台墓壁。茂松繁影落在寒恻恻的壁面上,参差斑驳,若幽冥使者。
      眼前的暗影和惨白,又勾起了我心底凄伤、悲痛的回忆。娘魂飞魄散的情景,又一次在脑海中闪现。我缓缓阖上眼帘,静伫当地,极力压抑住心潮的汹涌。
      片刻后,待心绪稍静,才再次举步前行。
      静谧的竹林,在寒凄凄的月光下,若蒙霜凝雪般。片片翠绿的竹叶,泛着点点银辉。清光透过茂密的竹叶,在竹间泥土上,落下了形状各异的斑驳光影,它们宛若早春竟相绽放的玉兰花!
      目光越过这一小片竹林,遥见对岸那瑰丽、秀美的两层小楼。
      今日它一改往日的幽森、凄清,灯火通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串串大红宫灯,高高悬挂。荧荧红光,为娟秀楼阁,增添了几分祥瑞和贵气。点点粉色的身影,在一片大红的光影前静静伫立,深浅相映,绚丽非常!
      湖畔也结满五颜六色、异彩纷呈的宫灯。那色泽艳丽的从从光芒,落在静若明镜的湖面上,若颗颗钻石。整个湖水,恍若一面古朴、亮丽的琉璃宝鉴。
      虽然今夜与会的只有父皇、蓝诺和我,可从这番隆重的布置中,我已经能体会到父皇的良苦用心,可是……
      思此不由及彼,想起夜浮生,又不由忧思戚戚。
      这时,耳侧猛然响起了一轻柔娩妙若黄鹂唧鸣的声音。
      “奴婢见过公主!”
      我一惊,蓦然抬眸,一个身穿粉色大蓬裙的侍女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立于我身前。此时,她屈膝躬身,正向我行礼。
      冷冷地瞄了眼她,“起吧!可有何事?”自塔娜之后,我已经很难再相信这皇宫中的人。既便对父皇或蓝诺,心底也留存一丝谨慎。
      “回公主,陛下见公主迟迟未到,有些担忧,故而派奴婢前来迎候!”那侍女起身,恭谨地说道。
      “这就到,你先去吧!”我淡淡地瞥了眼她后,举步向竹林另一侧行去。
      绕过那片翠竹,沿着湖畔徐徐走向那座飞檐衔铃,雕花曲栏的江南楼榭。经历了二十余年沧桑岁月的它,一番装扮之后,又再现光彩,恍若新建成般动人心魂。只是那楼中之人,已经不复存在,甚而连阴魂也消失殆尽!
      斯时,我不禁想起了苏轼《永遇乐》中的两句来: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
      不过,此处或许应该是旧怨新欢吧?娘离世多年,父皇虽并未再添子肆,却也绝不可能孤枕独眠。既便他当真心心念念娘,做为一国之君的他,为了平衡各方权势,又怎可能不纳妃呢?想着娘曾让我转告父皇的话,不禁轻语喟叹:“就算明月日日圆,月下之人可有心?”
      想着,我不由苦涩至极地笑了笑。其实,心底清明,今夜之所以感慨良多,更多的还是因为夜浮生。往昔,倘若他知晓我被拘禁或有危险,既便红袖门有天大的事情,他也必定会不顾一切地前来探视,可今时今日……
      心中愁云密笼,恁狂风吹不散,任暴雨浇不透。它们浮现心田,弥久不散。
      怔想间,一略带几分磁性的男声,悠悠飘入了我的耳际。
      “有心望月月自圆,无心对月夕夕玦。”
      微启眼帘,蓝诺高大、英武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这是自那日凌晨他入柳园探望我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不知他是刻意避我,还是确实另有其事。不过,现在的我已无心深究。
      此刻,蓝诺背光而立,神情看不真切,可从方才的那两句诗中,我觉得他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或者更准确地说应是隐约察觉到了夜浮生的异样!
      我微扯嘴角,无奈地笑了笑,正要启口,蓝诺却已经对我说道,“走吧!他已经候你多时了!”慨叹的言辞中隐含了几分对父皇的体谅和关切!
      这样的话语,从蓝诺口中说出,着实让我有些惊诧!不由微微侧首,就着他身后的淡粉色光晕,细细审视。
      蓝诺今夜发束玉冠,一身雪白绫罗长袍佩以同色腰带,在渐起的夜风中,它们随风飘扬,发出“吡呲吡呲”的声音。他静伫在这水光彩映的湖畔,看来飘逸、淡然,似将化为白鹤,腾飞而去,又似凌波仙人,将泛水而逝。
      恍惚间,心底突然涌起了浓浓的不舍,不知是因为这一个月来的经历之故,还是因为心底那隐现的愁云,我竟鬼使神差地开口问他,“你会离开吗?”
      蓝诺一怔,幽幽的蓝眸立时漾起了几多缭绕雾气,他静望我多时,方柔声说道,“不会!”
      那轻淡若烟雾,却又坚定如顽石的话语,让茫然若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我,顿然有了几分清醒。忙垂下头,绕过他,紧走几步,“别让他等久了!”
      蓝诺静默片刻,方追了上来,他又犹豫多时,方缓缓说道,“我不接纳夜浮生,非为他的身份。”
      忽然,听他提及此事,我不由暗暗生奇:难道蓝诺同意让步了?想着,不由缓步,侧眸凝望向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难道你已解开心结,且期望我也接纳他?”
      蓝诺喟然深叹一息后,有些沉重地说道,“身不由己,是贵为帝王的他之大不幸,却也是他无法逃脱的樊笼。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紫谰王朝,牺牲有时是迫不得已的。况且,当年娘受极刑,虽是萨雅之执意,却也是为了顺应民意。因为娘既已被视为妖孽,万民便都不愿她再世为人!”稍顿,他又继续叹道,“之所以十余载,皆无法原谅他。除了娘当年惨死的一幕让我久久难忘之外,还有一个缘由便是你!”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蓝诺,失声问道,“我?”
      蓝诺点点头,“我一直以为他明知你不知所踪,却听任不管,心恨他的寡情,所以……”
      我大致明白了他的心思为何突然转变。慨叹之余,不由有些动了开口唤声父皇的心思。其实,我何尝不知父皇的难?怎会不明父皇对我的好?就光凭此番我为人陷害之事,若非父皇极力保护,其后果事实上难以预料!可一想到夜浮生,我不禁又有些迟疑!
      就在这时,蓝诺不期然话锋一转,冷不丁说道,“于夜浮生,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只要他一心一意待你,我……,我便可以接纳他!至于……,”犹豫一下,他又说道,“至于父皇,我想也是通情理的。毕竟,他也是希望你开心的!”说罢,他迈开大步,向沐着一层浓浓红晕的楼榭走去。
      我怔愣当场,不知如何做答,只是呆呆地望着身影渐渐远去的蓝诺。
      虽然我依然不知蓝诺过去为何反对夜浮生,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蓝诺,不,应该叫哥哥,已经做了让步,他已经接纳了夜浮生。
      心潮汹涌,澎湃翻腾,万千话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点点湿润,盈满眼眶,喉中哽咽,此刻之心绪难以名状。
      好一晌,待激越的情绪稍缓,方快步走向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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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有话说,请看旁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有心望月月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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