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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   “公子,洪班主给了好多打赏呢!”
      绮罗兴奋地把一袋银元放到柳陌红面前的妆台上,扬声道:“你这么一出戏当得上寻常人家一年的饭钱了!”
      柳陌红冷冷看了那袋子银元一眼,轻哼一声:“不过是些身外之物,俗气。”
      “是是是,就你清高,不食人间烟火,不贪这身外之物。”绮罗撇了撇嘴,又继续幸福地说:“园子里的人都在传,昨晚上杜老板请的是凌霄城凌将军,你听说没有?”
      “凌霄城···那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凌霄城?”连柳陌红也不禁诧异道。
      “当然是他!”绮罗突然抬高了声音:“有这么好的家世就算了,更重要的是传闻他长得剑眉星目,比这玉梨园的头牌武生还帅气了一百倍!”
      “你见过他?”
      “···没有。”绮罗瞬间丧气道:“他年前才来到上海,住的是豪远深宅,出门的警卫都得排开半条街,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哟,听你这么讲,小妮子是芳心暗许了?”柳陌红不禁调笑道。
      “哪能啊。”绮罗却突兀地黯然道:“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像这天上似的人,岂是我们这些人能够高攀得上的。”
      柳陌红的手顿了顿,安慰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连他自己都明白,这样的安慰太过浅薄。
      底层的人的命,一出生就被烙上了贫困低贱的烙印,这种感觉也只有自己才能心知肚明,旁人再怎么安慰也显得虚伪。
      更何况,绮罗最开始是被自己的继父卖去了玉梨园旁边的醉红楼,若不是当年洪莲好心收下她,只怕她也早已跌入风尘成了那倚红卖笑的女子之一了。
      “不过···我也算走运了。”绮罗复又笑起来:“能碰上洪班主买下我,公子你又是个外冷内热的主,对人也好,哪像那些个名角儿,整天对丫鬟仆人不是打就是骂的。”
      “而且跟着公子还能拿这么多赏钱···”她故作夸张地对着那一捧银元说道:“果真是大户人家,天之骄子,出手这样阔绰···”
      “这钱不是凌将军赏的。”柳陌红打断她道:“是杜老爷给洪班主的。”
      “送茶水的小二说他看完了什么都没说,站起来就走了···”柳陌红冷冷哼道:“这么高傲,就别来这戏园子里听戏呀!”
      “公子,你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听完你的戏后没有叫好的吧?”绮罗捂嘴偷偷笑道:“这才看不惯凌将军吧?”
      “瞎说什么呢。”柳陌红一滞,转头道:“他爱听不听···关我什么事。”
      妆台上铜镜映出男子潋滟眉目,有着与生俱来的风情万千。
      那双杏核似的眼眸里水光一漾,似有泪滴要落下,幻梦一样的多情。
      但是深深望去,里面却只有一片寂静的黑,带着深藏的孤傲与冷肃。
      如同一只骄傲而充满了戒备的兽。
      妆卸后的他少了一份妩媚温雅,却多了一份清冽隽美。
      换了一身月白长衫,衬得身段越发纤细修长。
      藏在妆后的容颜,便是如此更加让人充满征服的欲望。
      “公子,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绮罗望着窗外浓黑的夜色,蹙眉道:“这都将近午夜了···”
      “无妨,洪班主说唱过了今晚这场,准我明儿歇息一天。”他挑眉轻快一笑:“出去走走,不然整天闷在这戏园子里,还不得闷坏了。”
      “那···我陪你吧。”绮罗咬唇道:“这么晚了,多不安全。”
      “行了行了,你担心什么?”柳陌红失笑道:“能有什么不安全的,我就在这附近转转,走不了多远了,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能保护我么?”
      “那好吧。”绮罗摇头道:“现在你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早点回来啊。”
      “知道了。”柳陌红推开门,无奈道:“明明比我还小两岁,怎么就和班主一样啰嗦···”
      轻笑着踏过门槛,月色如水流泻过石阶转角。
      戏台空旷,只有寥寥的下人在做一些洒扫之事,见到他不外乎低头做个福道“柳老板”,他笑着一一颔首,玉梨园的顶灯已经关上了,昏暗的光线摇曳明灭,依稀能看到散场后座椅散乱的轮廓。
      街道上冷冷清清,偶有深夜的车夫拉着车呵着白气快速跑过,留下一串急促清脆的铜铃声。
      没有人会注意到,那贴着墙根静静走过的单薄人影,便是这名满四座的戏魁柳陌红。
      没有了那一台繁华的戏,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看起来如此落寞的茕茕之人。
      四周静的连风拂过青石板的声音也似乎清晰可见。
      他抬手压着额角,今夜唱戏的时候便已经发觉了,脚步虚浮无力,连个挽花的步子也踩不好,如今被这冷风一吹,太阳穴亦是隐隐作痛。
      莫不是染上了风寒···
      他扶着砖墙慢慢走着,看来明日得让绮罗去医馆的大夫那里抓副药来煎着吃了,风寒这种病最是拖不得的,这一拖就要把嗓子给拖坏···
      “今晚多谢将军应了家父的约···”是女子清细的声音:“家父挂念此事已有多天了,好不容易才请到了将军···”
      “杜小姐深夜等在路上,就是为了责备在下么。”男子特有的低沉磁性的话语撞进柳陌红的耳膜。
      “怎么敢···”女子敛了笑声道:“只是有些遗憾,都说柳老板的戏只应天上有,我这俗世之人想要一闻,家父却不让我去。”
      “令尊是为了小姐好。”男子不紧不慢地淡淡道:“戏院这种地方,女孩子还是少去为妙。”
      果然啊···
      柳陌红停在原地扶墙想着,再怎么好的戏,在世人眼里,也不过是些消遣作乐的玩意儿,上不了台面。
      晕眩感越来越重,眼前的景物逐渐与夜色融在一起。
      “杨海,送杜小姐回去吧。”
      他听见那男子这样说着,立时便有人应了,接着便是车轮扬尘而去的轰鸣声。
      是走了吧···
      他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渐渐贴着墙面坐下去。
      不知道绮罗会不会着急,会不会跑出来找他···明天回去肯定又会因为不爱惜身体被班主骂一顿···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夜里的潮湿露水顺着冷墙窜上来,从骨子里透出的凉气在四肢骨髓里游走着,偏偏额上还热的发烫,冷一阵热一阵激得人眼前发黑。
      脚步声在他面前顿住。
      他只看得见一双锃亮的皮靴停在视野内。
      是军靴,看这顶尖的做工不知道得花自己唱多少出戏才赚的来的银元···
      再往上看是修长笔直的双腿,青绿的军装更衬得来人高大挺拔,脸是模糊的,他只看得清那双黑曜石一般漆墨深邃的眸子,仿佛能吸附柱漫天星光凌乱,直直望进人的心里去。
      是谁呢···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凌霄城怔怔的看着晕倒在自己眼前的人。
      月白竹杉映着他被烧得嫣红欲滴的面颊,长长的羽睫轻轻颤动着,如同舞蝶的翅膀。
      ——是今晚那个叫柳陌红的戏子。
      他在他面前站了一刻,还是附身抱起了柳陌红。
      入手的躯体柔软滚烫,有轻微的梅花浅香。昏迷中的人发出一句模糊不清的嘤咛之后,便乖乖地伏在了他的怀里。
      ——抱起来比一只猫儿重不了多少。
      凌霄城想了半晌,却不记得玉梨园到底该朝那个方向走。偏偏他刚刚才吩咐了杨海送杜扇锦回去,此时连个支使的人都没有。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柳陌红,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病态的红潮,却更添了几分别样的媚惑,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发烧的缘故,紧紧地蜷着身体微微颤抖着。
      褪去了戏台上风华绝代的迫人光彩,他在月华下像个孩子一样显得无助而落寞。
      银白月华下,这个孩子被他抱在怀里安静昏睡,纯洁的不惹尘埃。
      凌霄城浅浅一笑,抱着他朝着凌府走去。
      身后落下斑驳的影子,映在青石板上平宁而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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