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两个世界》堇色安年

5、四：梦

　　夕桐……夕桐……夕桐……你回来吧……
　　谁？谁在叫我？
　　你不是喜欢听我的声音吗……我一直在叫你，你回来吧……
　　这声音真好听……而且，我也好喜欢……好怀念……
　　回来……告诉我你没死……
　　我死了吗？
　　夕桐慢慢睁开眼睛，四周是一片虚无的黑暗，没有任何东西，她静静的悬在黑暗里。她抬手想揉揉眼睛，却发现她的手和胳膊变成了半透明的银白色，就像是一层纱。她惊慌的看看自己的身体，也全都是银白色的，包括她跳下去时穿的深蓝色的校服。
　　我变成幽灵了！她欣喜的上下飘着，像《哈利波特》里的幽灵一样！
　　那么，我现在在哪里？我还能回到我生前的那个世界吗？
　　她四处寻找，希望能找到硬的什么东西——哪怕是有个什么也行。可偏偏这黑暗无边无际，无论她飞多远，也看不到边。她失望的低下头，巧的是她发现了一个小亮点。
　　她朝着小亮点飞过去，慢慢的发现，那小亮点呈现出平面的螺旋状，在黑暗中异常美丽。
　　银河系？她想停下来，欣赏一下这许多人一生都见不到的美景，可偏偏她停不下来，她感到自己在快速的向前坠去，就像从30楼跳下的速度那样快，甚至更快。
　　行星﹑星云还有许多的大石头穿过她的身体，速度之快让她来不及反应，只能往前坠去。她看到了太阳系，中间的大火球静静地照耀一切；她看到了被踢出太阳系的冥王星，在黑暗的角落里孤独的旋转着；她看到了井然有序的八大行星，还有那个美丽的蔚蓝色星球。
　　她兴奋起来，也许真的能回去呢！
　　如她所愿，她直直的向地球坠下去。她穿过了厚厚的云层，甚至穿过了一架正在转弯的飞机，幸好没人看得见她。慢慢的，她看到了林立的高楼，还有各国的一些标志性建筑。
　　再往下坠，她的速度变慢了，当她看到自己的位置，她惊讶的捂住嘴巴。

　　白墨很早就醒了。好像又梦见了夕桐。
　　梦见的还是教室里。梦中的她，依旧是穿着深蓝色的校服，棕色的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她走过来说白墨你还要不要英语卷子啊，他急忙说必须的要，夕桐说真是的谁让你昨天晚上我发答案的时候你睡着了，他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说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夕桐却没有再说话。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他抬头看看是不是老师来了，可是他发现班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夕桐背着光，渐渐变的透明。
　　“夕桐！”他慌了，站起来想抱住她，她他的手却像一下子浸入了冰水里，而且穿过了夕桐的身体，触摸到的只有空气。
　　“对不起……”夕桐落下珍珠色的眼泪，划过她的脸颊，消失在空气中。
　　“你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别走！”白墨的手在她半透明的身体中抓来抓去，希望能抓到什么……任何什么都行！只要能拉着她不让她走！可是他什么都抓不到，手却凉的很难受。
　　“我出来的时间太久了，被他们发现了……”夕桐的声音变得很空灵，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我也不想走……”
　　白墨感到一种强烈的绝望笼罩了他，他不想去考虑别的，只想让她留下！留下！！
　　阳光射进来，透过她的身体，在白墨身上投下模糊的﹑波动的光斑，夕桐越发变得透明，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夕桐……留下吧，好吗？……”白墨说，可是他的嘴巴很干，说话都很费劲。
　　“我要走了……”夕桐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了，“白墨……再见了……”
　　她的声音还没有消失，可是她的身体，却在阳光中渐渐隐去，阳光明亮的照在他身上，很温暖，一切都好像夕桐没存在过一样。
　　白墨依旧呆呆的看着他还悬在空中妄图抓住夕桐的手，他的手还是很凉。他觉得她没走，她只是出去了，她一会就回来了……
　　这时白墨泪眼模糊的睁开了眼，看见的不是空荡荡的教室，而是在清晨的微光下，他住了将近17年的他的房间。他擦掉眼泪，摸起手机看表，才五点多，他却被这个梦搅的睡意全无。
　　据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那到底是怎么相反法呢？是说她不会回来还是她不会走？明显是回不来的……这时候他真希望他生活在偏远的农村，孤陋寡闻，相信着人会变成幽灵，游荡在原来的地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对着人死不能复生的事实。
　　自从夕桐走了，他明白了很多，比如没有谁会一直在自己的生活中陪着自己，比如有些事现在不做以后永远都没机会做了，比如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再比如什么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得不到了……他不是一般的后悔，他后悔之前为什么没有说服自己去相信他真的喜欢夕桐，为什么不和她多说会话聊会天……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这段时间里，窗外的光越来越强，出现了金黄色的光线。他起床拉开窗帘，看见今天的天气不是一般的好，天空蓝的像勿忘我花的颜色，因为是早晨，吹进来的风还是很凉爽的。他突然在想，如果夕桐没出事的话，他现在应该会收到夕桐的彩信，她会拍下天上的云，并说你快去看今天天气真好……
　　他走出屋子，他妈妈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饭，他走进洗手间洗漱。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了过来：“你去参加谁的葬礼啊？”
　　“同学的。”白墨含糊的说一声。虽然他知道就算他说实话了，他妈妈也不会多叨叨他的，可他还是不愿意说是个女生的葬礼。反正……他现在说的就是实话，夕桐本来就是他的同学嘛！
　　“男的——什么时候回来？”他妈妈问，问到一半还转了个问题。白墨不用想也能猜出来他是想问男的女的，看来还是对他不放心……
　　“不知道呢。”白墨走到桌子前面坐下。饭已经摆好了，他低头喝粥，可还是能感到他妈妈在看着他。他懒得抬头，自从得知了夕桐的死讯，他在家里就一直像这样沉默，他的父母肯定也能感到这一点，所以这一段时间他们尽量不去提这件事。
　　现在也是一样，他妈妈最终走到门口换鞋，“我先上班去了，一会记得把门锁好。”
　　“嗯。”白墨答应着。等他妈妈一走，他就放下了勺子。也许是因为在床上躺了太久的原因，他现在很没胃口，他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早已过了上学的时间，只是偶尔能看见哪个迟到的学生尽力的蹬着车子。现在的街道上，满是行色匆匆的去上班的人，有的夹着公文包，有的喝着手中的咖啡，有的在路上解决着早饭，白墨和他们相比，简直悠闲的不得了。
　　夕桐的家离他家不远，走路也就十分钟的事。他经过一个街心花园，在人行道旁有几个算卦的，面前的地上放着阴阳八卦图之类的东西，白墨经过最后一个时——
　　“小伙子，你最近有鬼缠身啊。”
　　白墨奇怪的低下头，看了一眼那个仙风道骨的老者，继续往前走，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夕桐的样子。
　　“还是个女鬼。”老者接着说，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
　　白墨停住脚步，又扭过头看他，只见他不慌不忙的拿出一串铜钱，说：“只要戴上这个，就没有……”
　　白墨扭头就走，真是的，他以为那个算卦的真的可以说出是什么样的鬼……
　　进了那个小区，再经过几栋高楼，就到了夕桐的家。她家在一层，单元门外已经停放了许多辆车，还有许多人在那里，应该是她家的亲戚。白墨抬头看着30层的楼，又看看自己的脚下，也许夕桐是从这里跳下来的……
　　夕桐跳下来之前有没有想过我呢……他低下头，想象着她的血是怎样在地上蔓延，开出的血花也许像曼珠沙华那样美得妖艳，只不过她用尽一生，也只开了这一次花，想着，他感到眼睛里又充满了液体。
　　当然也没有注意到一个中年妇女正向他走过来。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一章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难受……也许看得到却抓不到的那种无能为力之感 最折磨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