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缘》曦衡

109、突遇险阵阻胜利 王子涉险惊魂梦

　　李俶明派遣千牛卫往各处寻找蓬沅下落，暗中则号令韦欢探查情报不提。这韦欢又是从何而来呢？韦欢原是凝血组织四大护法之一，多年来一直追随萧儿住于罽宾国。此次皆因蓬沅来至中原，故而萧儿派遣韦欢一路护卫跟随前来。李俶认得韦欢，几次问起萧儿近况，均未得到丝毫答案，韦欢显是有意隐瞒遮掩，李俶心中实是疑惑至极。

　　然令李俶更为疑惑地是，以凝血组织之范围网，又以韦欢之行动能力，荏是半个月而无丝毫讯息，李俶不禁焦急非常。究竟为何人所劫，致使连蓬沅这般武功竟无丝毫反抗能力，便是凝血组织亦无法探明清楚，李俶不禁担忧过甚。他于这个女儿，心底实是有着太多愧疚。数年来，他仅仅知道，他还有个女儿身在西域，而已。而今，他重获女儿，随着与女儿日日相处，反没有了初相识的惊喜与喜悦，更多地发觉这个女儿竟然距离自己太过遥远。她太过独立、冷静、理智、成熟，全无李憬与李嫔那般贴心，与女儿般的小鸟依人。更多时候，他反而愈来愈不了解这个女儿了，她的诸多行事反令他猜测不已，深恐她闯下什麽弥天大祸。近期来，他常常忆起萧儿种种，回忆他们的相识与相知，以及初分割两地时的刻骨相思。突然发觉，萧儿的音容笑貌与温婉可人似已跨越了太长太长的江河湖泊与山川森林，影影绰绰，辨识不清。他本不是负心薄幸之人，奈何如此哉！他不禁长叹口气，将手背向身后，面向窗外一轮明月。这些年来，他只顾眼前贤妻娇儿，何曾又记挂那远割千山万水的妻儿？……他明明已看清蓬沅那桀骜不逊外表下的孤独与怪责，那样微微噘起的小嘴，那样高傲又凌厉的目光，那样自负、冷傲、孤寂、忿恨的神情如何出现在一十几岁的孩子瞳孔中？每当他与李憬、李嫔、李适、李偲游玩嬉闹时，他明明已看到蓬沅偷偷躲在一旁，暗中窥视着，眼眸之中闪现着嫉恨，嫉恨？……每每想到此，李俶心中便如刀割一般……

　　此番见到蓬沅，虽在逃难途中，然李俶心中亦为这难得的重聚而欣喜过。他本欲多陪伴于她，怎奈朝中变故多多，加之军令如山，诸多的烦事已令他不堪重负，他却只能隐忍着，一步一步咬紧牙关往前走着，彷如踏着尖刀前行一般，斑斑血迹自脚底一点一滴渗出……

　　李俶独自沉思，忽地房门被撞开，从外闯进一人来，见到李俶，当头便拜：“元帅，郭将军有紧急军情禀报！”

　　李俶急忙进入议事厅，已有李辅国及众将领等候于此。李泌竟不在众人之中，李俶不禁有些许失望之情。李泌于五行八卦甚是精通，况其人敢于出奇谋怪谈，又见识广博，实是李俶最为有力之帮手，李俶对他是极为重用与赏识，他与李泌之间，常常不分彼此，畅聊通宵，好不快活！

　　朔方节度使、天下兵马副元帅郭子仪上奏，原来两军对峙之时，眼见唐军即将收复西京长安，突然叛军中现出一极为奇怪之卦阵，进入此卦阵的唐军顿时犹如醉酒一般失却方向，东倒西歪，反被叛军击得溃不成军，伤亡惨重！

　　李俶听毕，忙询问敌阵之详情。郭子仪只称从未见过如此怪诞之卦阵，阴不阴、阳不阳，亦不符五行生克之说。表面似一片乱石堆，入得其内，唐军们便犹如施了魔法一般，东倒西歪，嘴里哼哼唧唧，不住流着口水，只半柱香功夫，唐军们的眼睛、鼻子、嘴巴开始不住地向外喷射出鲜血，直至血流成河。而既便如此，唐军们亦还面露笑容而逝，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阴森。郭子仪又称自己险些毙命于此敌阵中，虽是逃离出来，却亦受了重创！郭子仪言至如此，余下的有些喏喏，似有什麽难堪之语，无法向李俶言明。

　　李俶听毕大骇，连身经百战之郭子仪如是说，李俶虽未见到此阵，心中却是如临大敌！

　　李俶先自远观敌阵方位，粗看之下，不过是极为稀疏平常的数个小阵排列组成，想必是这表象引郭子仪入内，结果招致惨败。李俶再仔细凝视，愈观愈觉惊涛骇浪、非凶即险，脊背渐渐发凉。远处叛军叫嚣着欲引唐军入内。李俶斜睨诸唐军，各个面如死灰，显是惊吓所致。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俶打算自己亲探敌阵。此语一出，现场无不大乱，窃窃私语声顿起，又有交头接耳者、交换眼色者。郭子仪立刻上前阻止，道： “启禀殿下，容臣忠言，一军之中，倘若元帅以身涉险，那众将士必成群龙无首，反招致更大恐慌，到那时，到那时，只恐……只恐……”郭子仪抬眼望了望李俶，复又低下头去。

　　李俶心如明镜，只说道：“孤王若不亲探现场，如何指挥对敌？！孤王此番是去定了，倘若孤王有个什麽差池，全军以郭将军为马首是瞻！”李俶说着顿了顿，将嘴凑向郭子仪，“孤王一探卦阵，一个时辰必回。倘若孤王一个时辰未回，将军且速速往西边龙王庙中将此物放置于神龛前，自有人指示于你……”说及“速速”，语气略重了些，说到最后，声音亦渐渐低了下去。郭子仪愈听愈觉心惊肉跳，只不由自主地将李俶递来之物重重地握在手心，如握一救命稻草一般。

　　事不宜迟，李俶当即准备妥当，驰骋着一匹骏马，带领一千精兵，向敌阵而去。

　　李俶小心翼翼进入敌阵，四面乱石排列散乱，杂草丛生，徐徐凉风吹过，直叫寒彻心扉。李俶叮嘱各人需小心行事，无论任何情形，均不得自行散开。

　　李俶并众人愈进入敌阵内部，愈觉四周烟雾缭绕，渐渐浓烈起来，便是面前之人，皆难以辨识清楚。李俶更是叮嘱众人，并令众人以后背紧紧相依，手中兵器在握。

　　李俶左手策马慢慢往前行进着，右手紧握宝剑，黄橙橙的宝剑自他冠礼那年由玄宗亲赐，至今陪伴他已有十几年时光。当年，他举起宝剑，俯瞰天下，虽小小年纪，便已有帝王之尊。此时，黄橙橙的宝剑在浓烈的烟雾中，更是显得格外耀眼！他端着它，如端一无比沉重之物，它何时这般沉重过，这般沉甸甸过？似需浑身之力方能端正它，李俶的额头细汗渐渐密集起来……

　　李俶正凝神观察着，忽耳闻身边似有桀桀笑语不停，笑语中，似有污秽之声，不绝于耳。李俶大吼一声，道：“凝神屏气，一切皆为幻象！”

　　然那些桀桀笑声仍似若有若无，不绝于耳。忽近忽远，飘忽不定。

　　李俶欲唤身旁众人，忽地发觉此时此刻自己却是孤身一人，身旁竟空空如也！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李俶急忙欲寻，只听远近处惨叫声渐起，刹那间一黑影袭来，李俶侧身躲避，却溅得满脸鲜血，低头望去，却是一唐军将士尸身，嘴角挂着的正是郭子仪言语中的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之态，说不尽的诡异！

　　李俶心中骇极，欲抽身回营。突听一声巨响，耳边顿时响起一个无比宏亮的声音，那声音且温柔至极，似有融化万物之功。虽是温柔，听在耳中，却犹如鬼魅。此声音生在男人之口，这又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只听那声音绵绵不绝冲入李俶耳中：“大唐王子李俶，今日便是你毙命之时！”

　　正是：唐军捷捷奔长安，突遇险阵阻碍生。王子涉险赴生死，惊魂梦饶一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