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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笔 ...

  •   文人素来乐于用诗词记录游历途中所见所闻,尤其爱借景抒情,而江南在大多数人笔下皆以秦淮画舫、小桥流水最为常见。若说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表的是一片豪情和些许寂寥,那么江南烟雨则大多是儿女情长的映衬。不过这是江南。

      若往西南前行,蜀道难,天梯石栈,砯崖绝壁,百步九折尚不得过,若是久居于此的人,却早已习惯。这是蜀川。

      再往正南方,直至南疆,又是不同之景。南疆多丘陵,虫兽自然也多,因此人烟不盛。但在山林密处,却是浮蕖宫的地盘。

      浮蕖宫自然无法挤入少林武当之流,但其建立也有数百年,又因擅使药,曾救过不少慕名而去之人,便在江湖中也占了它独有的一席。不过浮蕖宫并不以武见长,宫中弟子所会的武艺各成一派,尽管有分独立的习院,在此方面仍会受到有些崇尚武学门派的鄙夷。所幸浮蕖宫本就在这偏僻之壤,不与其他任何门派结交,便连武林大会那种三教九流之众都爱凑个热闹的场合也从不参与,关上门来反倒觉得清闲自由,甚好。

      因其位于南疆气候潮热,尽管名为『宫』,但其外观却并非华丽堂皇的殿宇,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它委实就像一群如同村庄般坐落在一处的宅院,不显眼的色彩,更不会在门口挂上牌匾上书其名,只有最外头那座房子门口常年有宫众把守。

      清晨,各个院子开始他们的例行事务,而后院一隅的榻上,十一二岁的少年侧躺着,明明是酷暑时节却盖着被子,被凌乱发丝遮挡了一部分的脸上满是痛苦神色,眉头紧锁,露在被子外的手紧攒成拳,用力到连指节都泛着白色。

      少年似是做了噩梦,口中吐出零碎话语。

      “娘……”

      少年梦境里,他还是两三岁的模样,走路并不稳,蹒跚着跨过门槛后好不容易进了屋。屋子里摆设简单,大堂的木椅上坐着一位妇人,她眼神温柔地看着他,道:“小彩慢着点,可别摔了又哭鼻子。”他走上前拉住了妇人衣角,仰头看着他,声音暖暖糯糯:“娘,我有弟弟了。”妇人问:“你哪来的弟弟,可别乱扒着别的小孩耍赖。”小孩很兴奋:“就是宫主夫人生的娃娃呀,我今天去看他了,他拉着我手不放。我就问‘你是要我做你哥哥么?’然后他就冲我笑。娘,你说他是答应我了吧?”小孩子年岁太小,说出这么长一串话很费劲,等他好不容易说清楚,妇人已经抱起他放到了自己膝上坐着。“是宫主的儿子呀,”妇人笑,“既然你认了人家,那可要好好对他阿。”“恩!”小孩子表情认真地点头,“我给他吃好吃的!”妇人闻言被他逗得笑弯了眼,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乖儿子。”

      可是这般母子和乐的场面却在下一瞬完全变样,妇人面容迅速变得憔悴,发黄的面色和眼角下的阴影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了生气。妇人床头跪着七八岁的少年,脸上是来不及干涸的泪水。少年红肿的双眼紧紧盯住床上妇人,沮丧道:“娘,求你不要丢下我。”妇人干涩的掌心包住少年的手,用力握紧了道:“小彩,记住,留在宫里便好,听宫主的话,若是出去,也千万不要去那。”少年连连应声,却还来不及再多说两句,妇人的手便再也没了力气。

      “娘!”

      唐彩从梦中惊醒,骤然睁大的眼里映出床榻一侧紧挨的墙,墙面上画满了斑驳的痕迹,有些是潦草的画作,有些是歪歪斜斜的字,更多的却是工整的横竖,排列下来几乎布满床头对着的位置,乍一看甚是夸张。他从榻上坐起,摸出枕下小刀,在最新的位置又划下一道横线,自语道:“娘,又是一天了。”墙上纵横的划痕提醒他又一次做了噩梦,尽管每每想起母亲临终时话语未尽的模样他心里都会难受,但换个念头,能够时刻想起母亲生前的样子,倒也是种福气。

      太阳逐渐升起,眼看快到药理院学习的时间,唐彩起床换衣漱口,然后打水洗干净头脸,便拿起桌上的书出了门。学习药理在南院,离他住的院子有一段距离,路上经过厨房,陈大娘瞧见他便塞了两个包子和一碗粥过来,道:“快吃罢。”

      唐彩笑着道谢后匆匆吃完早餐,接过面巾擦擦嘴,又继续朝南院走。浮蕖宫外表看来真如村庄一般,甚至有自己的集市。一路走过来,他笑着与众人打招呼,眼看离南院越来越近,便瞧见院门口规规矩矩地站着一人,那人姿势笔直地立在那,手里抱着本书册,脸上略略不耐烦的神色在看见唐彩时迅速消失。唐彩走快几步迎上去,笑道:“抱歉久等了,进去罢。”叶千猷稍微抬头白了他一眼,说:“算了我早就习惯了。”“嘿嘿。”唐彩只好耸肩干笑两声,拍拍对方的肩,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唐彩白日和其他同龄人一道在南院学习基础药理,也就是学认药草和配一些简单的方子。原本并未进入南院,但偶然被人发现他醉心于这方面,便得到了进入许可。他本只是宫内普通弟子,但宫主陆方洲怜他自小没有父亲,母亲又在他没多大就去世,便私下教了他许多,哪知却发现唐彩在药学方面着实天赋惊人,这点就连宫主唯一的儿子叶千猷也比不上。

      唐彩今年十二岁,而叶千猷比他小两岁,原本因着父亲便是宫主,叶千猷比宫内其他小孩更早接触药草,但仍是比不过唐彩。身为少宫主,叶千猷自然感觉到些许压力,但他与唐彩自幼交好,见到唐彩表现出众,他更加开心。

      宫中的规矩是接班人要得到宫主认可后才能冠以陆姓,而叶千猷现在是随母姓。宫主夫人曾不止一次斥责他:“你若是再这般每日下了学就和唐彩瞎闹,我也管不了你了。再不上进,你便跟着我姓一辈子罢了!”

      这话其实说得严苛了。叶千猷纵然没有唐彩识药能力突出,但他也非常不错,况且年岁还小,尚有许多时日。即算规矩摆在那,可是陆方洲只有他一个儿子,难不成还把宫主之位拱手让给他人么。

      总而言之,课业定然不会耽误,但少年心性作怪,玩耍也是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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