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天使魔女》窈窕蔬菜

1、Prologue 序章

　　猎天使魔女：Fly me to the moon

　　你是否相信，世上有些秘密最好永远被埋葬在黑暗的迷雾中，永远不要被再度揭示？有时候，少数存在为云云众生所作出的决定，往往都是刻意地忘却我们那一度肮脏、血腥、野蛮的过去……然而，存在的始终存在，即使覆盖上六英尺厚的泥土，上面是如茵的草坪和盛开的鲜花，也无法掩盖有一具尸体躺在下面的现实。
　　亲爱的孩子，如果你有朝一日看到这些，那我定然已经不在你身边。这趟危险旅程凶多吉少，或许会夺走我的生命。甚至于，连我的存在也会被一只强大的手抹消而去，就像他们抹去那关于光明和黑暗之争的记载一样……但我不会退缩，作为一个记者，真相就是我的灵魂，在我们徜徉于无知和蒙昧的黑暗中时，正是对真实的渴求为我们打开了双目……
　　这些笔记将证明我和那段历史的存在，我的孩子，在这个充满了谎言的年代中，引领着你继续走下去。终究有一天，世人都将明白，无法正视过去，未来也不会向我们张开怀抱……

　　——安东尼奥•雷德格瑞夫

　　Prologue 序章
　　这个城市的冬季格外地漫长、阴湿而寒冷，仿佛是正午才过，天空便被密布叆叇的层云覆盖，迅速地昏暗下来。夹杂着细如绒毛的雪片的雨冷得窒息，路人拱肩缩背，行色匆匆，放眼望去他们非黑即灰，面孔都模糊在雨具和风帽投下的阴影中，消失了身份与个性，像一群中世纪默默巡行的苦修僧侣。
　　他从集会的地方出来的时候，天几乎黑透，从城中蜿蜒而过的河面上甚至泛起了稀薄的夜雾。同他一起参加了集会的人们分头离开，他打了一个寒战，投入了沉默的人流中——维格利德市老城区的轻轨因为宗教狂热分子引起的事故停止运营3天了，人们不得不靠双脚走出去，才能搭乘通往新区的高铁。今天是周五，进城的人也格外地多。
　　因为冷，也因为激动，他一直微微颤抖着，方才在集会上发生的事情令他的神经到现在还十分亢奋。如果不是胸前的魔法印仍灼烧着他的肌肤，几乎令人难以置信。
　　——我被选中了！
　　在数百个个与会人中，大主教竟然挑中了毫不起眼的自己。这倒底是精诚使然，还是心有灵犀？虽然中选的不止他一人，但毕竟是十分之一的机会，对于这个平日里极其普通、甚至有些流于平庸的人来说，意义自然非同一般。欣喜若狂加上胡思乱想，以至于途中经历了什么，何时被人盯上的，他一无所知，只记得被人流夹裹着来到车站，又挤进沙丁鱼罐头一般的车厢中，度过了昏昏沉沉的一个多小时。接着要搭乘巴士，还要步行十几分钟，才能到家。
　　当他下车时，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维格利德，寒风益紧。他脱离了宽阔马路上摩肩擦踵的人流，转向自己租住的公寓所在的窄小街道。这里显然不是个高尚的街区，路灯昏黄，时好时坏，总有无所事事、衣衫褴褛的人更偏爱僻静和黑暗，盘亘不去。他每每走到这里，都要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即使是那间冰冷、脏乱的小公寓，此刻想起来都会觉得温暖几分。然而今天，他刚走到一半时却惶然止步——在充斥着垃圾腐烂的霉味的街道上，他嗅到了一丝绝对不属于这个地方的气息，一种花草的香，若有若无，像一只在你面颊上轻抚而过的手，感觉得到它的存在，却无法确定。
　　这个泥泞肮脏的地方不会有花，也不会有这样的芬芳，这里有的只是刺鼻的廉价香水和化妆品，闻起来和使用它们的人一样绝望丑陋。有那么一瞬，他似乎被这种香味迷住了，一阵晕眩，迈不动脚步。但大主教很久以前的警告突然浮上心头，叫他浑身一凛——如果你莫名地嗅到迷迭香的气味，尽力逃吧，那是“她们”的味道！
　　——“她们”？！
　　尽管从来没见过迷迭香，却下意识地觉得一定就是这种香味。他惊慌失措地四下环顾，不远处仍然只有那几个流浪汉聚在街角，看不到半个旁人，但却似乎有什么东西高速从正上方掠过，空气里隐隐传来“嗖”地一声。
　　他扭头就跑，脚步声在逼仄的巷子里格外响亮，引得那几个流浪汉都抬头朝这边看来，但是也只见到一个人在疯了一般地狂奔。
　　“神经病！”
　　“哈哈……”
　　他们尖刻地讥讽着，当然他完全没有听到，他已经跑出了这条街，想回到片刻之前离开的那条大路上去，回到人群当中去，这是动物般的本能。可是上下班已经走过无数遍的路，这一次他竟然走错了，也许是拐错了一个弯，也许是惊恐之下根本没有拐弯，或者……总之无论他怎么跑，跑了多久，都再也没能回到那条大路上去。
　　不知不觉间，四周的一切都不一样了。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传达的感觉，你无法详细形容，街道还是那些街道，房子还是那些房子，可就是和平时所见的不同。它们仿佛浸淫在一种魔法的溶液中，空气在蒸腾，像沙漠中的那样，扭曲了事物原本的面貌。迷迭香早已不是若有若无了，而变得无处不在，那只抚摩过面颊的手变成了一只巨爪，紧紧地握住了周遭的世界。而且，最糟糕的是，他发现这里只有自己，没有流浪汉，没有行人，连天空中扑喇喇飞过的鸽子和翻垃圾箱的野猫都不见了，只有他，和……
　　“……魔女！”
　　在他因恐惧而苍白的嘴唇间迸出这两个字，一个在迷幻的芬芳和扭曲的气流中逐渐显形的身影几乎令他的心脏停跳。他已经彻底落入了对方布下的陷阱中，甚至没注意何时穿越了将他带来这个平行空间的魔法阵。
　　“欢迎来到‘炼狱’。”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说。来人全身黑衣，下半截面孔藏在斗篷耸立的领子之后，露出的少许肌肤在黑衣的映衬下白皙似雪，“如何，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可怕吧？”
　　他的牙齿在格格打架，根本说不出话来。大主教所描述过的关于魔女的许多可怕的事情一一浮上心头，他想到了死亡，不禁浑身发冷，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开始祈祷。
　　“……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
　　魔女眼中掠过一丝厌烦和不屑：“嗨，好像我真地会对杀‘人’感兴趣！”
　　她以猫一样的步伐走进他，高跟鞋敲打着水泥地面发出脆响，仿佛是金属制成，腰间佩戴的弧形长刀有节奏地拍打着她紧致修长的双腿。那个男人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嘴里仍旧念念有词，即使她用手指关节叩了叩自己半秃的脑门，也都没有停止。
　　“天！”她长叹一声，“别像要殉教一样。告诉我你们在那个快乐的小派对上都策划了什么好事儿，就可以完好无缺地回家——说老实话，我宁可自己一辈子也别和丑八怪打交道！”
　　祈祷声戛然而止，男人忽然扬起脸，细小混浊的双眼在厚重的眼皮下闪着光。
　　“……叫我出卖灵魂给一个魔女，还不如在地狱里被烧成灰！”
　　他的颤抖突然间停止，胸前的魔法印益发滚烫，在时刻提醒着他自己的使命，主教和他的神交给他的使命，然而遗憾的是他却无法做到了。
　　——没关系，还有我的兄弟们，他们可以完成！
　　她的眉头拧了起来：“你并不知道地狱是什么样的，我敢打赌你去了以后，也会巴不得自己从未起过这个念头。”
　　可是他决心已定，他可是被选中的那一个！男人猛地从怀中拔出主教亲手赠送的、篆刻着光明贤者纹章的银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刀尖贯穿魔法印的刹那，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与快乐同时在全身荡漾，他发出长久以来第一声大笑，这也是他作为人类最后一个有意识的行为。
　　光芒像利刃撕裂了他的躯壳，改变了他投影在墙壁上的形状，一个披着白羽的生物破茧而出，发出鸟一般的长鸣，挥舞利爪迎面向她袭来。魔女仿佛一动没动，但对方却扑了个空。转身再次尝试，却再次落空，每一回，都只有衣角和黑发轻轻地拂动表明她曾经短暂地移动过。
　　“看看你，放弃了人类的身体，只为了变成一只最下级的‘天使’，何必呢？即使你们的主教亲自出马，也不是我的对手。”
　　空气中猛地闪过三道新月状的弧光，接着便只有她以日本剑道中“居合”的姿态收刀入鞘的微响传来。
　　白羽如雪片般纷纷扬扬漫天飘散，对方的身形略顿了顿，爆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脱力般倒下。
　　“我告诉过你，地狱不好玩。”地面忽然间绽裂出一道罅隙，无数瘦骨嶙峋的黑色利爪从中蜂拥伸出，争夺着“天使”的残尸，顷刻间便将其撕得粉碎，拖进了黑暗中。罅隙关闭，严丝合缝，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一个醉倒在不远处的流浪汉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些不寻常的响动，慢悠悠地爬起来察看，可是昏黄的路灯下，街上静悄悄地空无一人，只有一只形似乌鸦的全黑的鸟儿振翅低低地飞去。
　　“上帝啊，这儿死人了吗？连乌鸦都来了？快滚吧！”他醉醺醺地冲着鸟儿挥拳叫骂道。自然不会有任何回音。他失去了兴趣，嘟嘟囔囔地钻进报纸堆继续自己的昏睡，却没发觉有一小片白羽正静静地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