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狂沙曲》seeter

6、第 6 章

　　第二日清早，篝火余烬化入晨光，林间雾气袅袅飘散。
　　沙在微微寒冽的清新空气中睁开眼，发现亚森独守了一夜，而让自己睡了个好觉。
　　真是个客气的人。他向亚森浅浅一笑，笑容慵懒，带着温和的谢意。骤然间亚森心脏停跳了一拍，象是有什么击过全身。
　　有些什么已经不同了。在这一刹那，亚森终于惊恐地发现，自己对沙的感觉，已经从最初的好奇迷惑变成了如今说不出口的欣赏爱慕。
　　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目光如同蛊惑般地在他优美的身影上缠绕，注视着他轻捷而从容的一举一动，渴望与他亲近，不，是比亲近更紧密的占有与融合。
　　这个突如其来的震撼认知令亚森再次落荒而逃。

　　借汲水为名，亚森坐在山溪边，听着淙淙声响发怔。这个向来不知挫折为何物，热情勃勃的西部猎艳兼冒险高手，平生第一次陷入了茫然与不知所措的境地中。
　　再桀傲不驯的马他都能征服，再艰险的路他也能冲破出口，再可怕的敌手都不会令他脸色稍变，再美艳的女孩他都一样会哈哈大笑着去接近，想办法一亲芳泽。
　　可是他要拿沙怎么办？这个容貌秀丽，气质清淡，能令人心弦不能自禁震颤的东方男子，实实在在是他的同性啊。
　　而且身手不亚于他，心性的坚韧也是。
　　上天这是跟他开了什么玩笑。
　　数分钟的苦思幂想后，亚森决定将这份不该有的情绪严密地藏入心底。据说每个人一生中都会有一次不属于自己意志的疯狂，想必他的正在此时。
　　但他还没准备好迎接生命的这个突袭。见鬼，在亚森还不愿屈从于命运之前，就算上帝也休想叫他低头。
　　装满水走回营地，亚森毫无异样地微笑着和沙开始了简单的早餐。

　　带着同样的笑容，亚森与沙又向前并辔驰行了十数日。与竭力镇静的亚森相反，沙是完全坦然和满意的，他越来越庆幸自己找对了人，亚森果然是个精通山区地形和野外生活的老手。除开第一天那有点拙劣的蝎子意外，之后他每件事都做得完美而娴熟，再也没犯过一次错。
　　艰苦的旅途令两人对彼此生活习性的了解也迅速增进。才短短数日，他们竟象并肩战斗过无数次的同伴一样，培养出一种无需语言，仅靠眼神和表情便能相互了解的默契。这种奇妙的感觉让这两个素来都孤单纵横于山水间的骑士同样惊喜，并且享受。
　　马蹄过处翻山越水，走过山岭，穿过丘壑，终于在这日黄昏，遥遥看到了目的地。

　　“这里就是黑木峡？”
　　高而陡峭的山脊之上，白马骑士饶有兴趣地拿起望远镜，仔细俯视远处的峡谷地势。空旷蓝天将他的身形衬得更加颀长优雅，多日的风尘仆仆非但没有抹去他笑容中的安详，反而令他的举止更添一分狩猎前的沉着。
　　如果不是亚森说明，沙不会太过注意他们脚下的这个地方。
　　黄沙弥漫，简陋的屋棚和临时摊架，戴着宽檐帽，骑在马上的男人们漠然穿梭。偶尔有人停下窃窃私语，成交或一拍两散。属于买家与卖家的特有喧闹此起彼伏。这一切和寻常边境交易集市并无两样。
　　沙凝神扫视。
　　亚森的爱马达克对沙的银狐似乎已由一见钟情变成满腔痴情，一路上不放过任何机会靠上去挨挨擦擦，此时又借机凑了过去，妄图趁高傲公主不注意耳鬓厮磨一番。
　　对于爱马的情思亚森哭笑不得，又无法斥责。另一方面，也暗暗有些欣喜。
　　但此时他的注意力已集中到眼前的峡谷，犀锐如鹰的目光不多时便捕捉到目标：“看那儿。黑马上的男人就是辛杰。”
　　沙顺着亚森指出的方向看去，一眼便从一堆人中认出了辛杰。
　　不会有错。这个眼神冷酷的男人或许不能百分之百地符合警局那张模糊的画像，但身上那种天生阴冷残忍的气息，就算再来一百个人也掩盖不住。
　　枪手多数都具有一种超敏锐的直觉。沙放下望远镜，不想因注视过久而引起猎物警惕：“很好。现在我们可以速战速决了。”
　　亚森赞赏地看着沙的谨慎举动，并且很高兴听到他说的是“我们”，微微一笑：“你想怎么做？”
　　“直接这样冲杀下去，以二对百，我们死掉的机率超过百分之八十。”沙耸耸肩，“我猜你也不想？”
　　“传说中的英雄都会这么干。”亚森说得一本正经，眼里却带着笑意。
　　“或者独个走到他面前，跟他下战贴，要求一对一决斗。”沙也莞尔，随即收起笑容，“但结果百分之百是被乱枪射死。亚森，让那一套留给吟唱诗人吧，你和我都知道，命只有一条。”
　　亚森无言地咧嘴，拍了拍沙的肩头，这次是纯粹同伴式的。

　　峡谷有两处出口，几乎没花什么时间商议，亚森与沙就达成了共识——两人各守一端，分头行动。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也很实用。占据高处的有利地势，待辛杰经过时一枪击毙。至于怎样将他的尸首弄出来，运回警局作证，那是以后的事，不管如何，抢一具尸体总要比抢一条命容易得多。
　　在别人看来这是件不可能的事。接近极限的枪程，晃动的人群，还有骑在马上不可估料的奔跑速度。三者只要具备其一便是棘手的难题，而他们却要同时面对三样。
　　然而沙和亚森谁也没就这个细节表示疑虑。事实上他们都曾有过被人誉为枪神的经验，并对自己的枪法深具信心。

　　亚森伏在巨石之后，粗糙的石面擦过他的下颌有些生疼，但亚森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他留神倾听着峡谷下的动静，偶尔露出眼来瞧一瞧，验证自己的判断。
　　不知为何他暗暗希望辛杰能从自己的这路出来。不是质疑沙的枪法，而是急于证明些什么。
　　象是听到他内心的呼应，不知过了多久，辛杰瘦削的身影果真遥遥出现在亚森的视线里。
　　下一刻，峡谷那端的一声清脆枪响打破所有沉寂。亚森眼睁睁看着谷底一阵混乱，而辛杰则警觉地停下脚步，左右顾盼，目光蓦然对上自己，露出凶光——被发现了。
　　然而亚森暂时还顾不上为这个烦恼，他一跃而起，心中忧急，只想着一件事，沙怎么了？那里出了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