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城天下》娥兰喜

37、云水禅心

　　湖边小亭，波光潋滟，戌时已至，叶全真已提前赶来赴约。
　　幸有几处西式雕花路灯，沿着小碎石路，走过几处花荫，不至于害怕，乜家有够大，视野中还不曾见过如此之大的湖，湖心婉丽，映着乜家五彩灯影，碎开来，梦幻而醉人。
　　湖中心的小亭，算得上精致恰到，落落别致的纱帐，随风起舞，隐隐迷离，踏上小亭的路是由一弯木桥连接，一直延伸到湖心，叶全真听着脚下木板脆脆的声音，不忘欣赏两侧瑰景，左右桥墩每隔一米之处，均整齐分别放一朵莲花座，每座一支粉红色蜡烛，细数之下，足足22支，22个年头？细算自己的生辰，刚巧，一支不少，一支不多。
　　只是巧合而已，全真甩甩头，颔首遥望。
　　这景何其壮观。
　　全真忘我的停住了脚步，那烛光温柔，散发着夜里最美，最柔和的光。
　　全真如约赶到，可亭中却空无一人，只一张四方桌，桌上一壶茶，一碟点心，还有一把上好的古檀木琴，檀香缭缭，古琴色泽生辉。
　　“好琴！”全真感叹，欣喜落座，这乜冷也算是高雅之士，匠心独具。
　　见乜冷尚未赶到，全真百无聊赖，拨弄古琴，忽见，琴下一行小字，入眼中：

　　自君乘云归去不见素月三秋
　　暗香浮蕊枝云解月
　　裙罗小裳流萤折扇
　　珍奇小菜亦食无味
　　红笺寄思夜漫漫
　　却消瘦弯月

　　不知道是谁的手稿，写的如此精妙，对爱人的思念淋漓尽致，叶全真不仅有着军阀世家豪情女儿作风，也传承其父书香喜好，尤其对美文的眷爱。
　　全真微笑，于是按照此手稿的要领，作了下半阙，喃喃低吟：
　　以一个清婉的日子为你洗尘
　　初逅湖畔
　　叶红飞花
　　桃木苒苒
　　只想安静为你暖一壶素酒
　　琴声琤瑽
　　等你踏月而来

　　“说得好！”
　　暗夜中，全真听到击掌声，以为是乜冷，眉心一皱。
　　“说好是戌时，怎么才来！”全真纳闷，回首起身，整个人愣住了。

　　桥上之人，缓缓走进亭子，那柔和的淡锦长袍在烛光的映照下，首入全真眼帘。
　　他，花藤下的那个男人。
　　全真素口微翕，眼露迷云。
　　只见男人举步潇洒，倾然落座，与之相隔距离竟如此之近，未等全真开口，男子开始撩拨琴弦，琤琤瑽瑽的琴音，自琴弦逸出，动作飘逸，出尘脱俗。
　　嘴里不时念出：“织女下而星落，娥来而月空，澄妆影于歌扇，散衣香于舞风……”
　　“宴喜赋！”叶全真讶异，男子的吟哦，风华高秀，气度非凡。几句经典的全隋文，将此时意境尽致展现。
　　果然余音绕梁！全真噤口正沉浸在美妙的古老旋律中，听得最后一声，弦断，尘落。
　　四周又回归静谧。
　　全真猛然一惊，从享受中脱离出，烛光下，见男子闭目垂眸，额间竟渗出密密的汗珠，心中有那么片刻震惊，倏尔消逝。只怕是看错了人，此人从未见过，不应该有那种熟悉的感觉。
　　“这曲子真好！像是什么时候听过。”
　　男子轻莞唇角，如花一般素素地逸出：“知音难求！”
　　“乜冷呢，不是他约我出来的吗？请问先生……”
　　全真星眸微嗔，眼前的男子，在她的记忆里应该出现了四次，不知道乜冷搞什么，不是说莫关系解药的事吗，约她出来，不会就是见这个戴着半块面罩的男人吧。
　　“是在下约你！”男子低低的嗓音，沉实而厚重，似曾熟悉。
　　“你？”全真环顾四周：“这四处奢华葳蕤，常人一看便知是精心装点过的，约我前来，不会仅仅为了听听阁下的小曲。”
　　“叶小姐勿燥，请坐！”
　　男子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琴弦，蓦然看向她。
　　全真回避，那双晶眸通透而澄净，全真无法控制内心的懵懂，居然有忐忑难安的感觉。
　　他居然能读懂她的心情！
　　“你知道我姓叶？”
　　“乜冷是我的朋友，知道叶小姐的芳名，不足为奇！”男子蓦然朗笑出声，将手摁在琴弦上半响，方又兴叹：“叶小姐，真是重情重义，一个陌生人也值得叶小姐为之废心尽力。”
　　叶全真噌得起身，整个身子不相称地往一边斜，既而扶在一旁的雕木亭柱上：“先生究竟是何人？”
　　男子倾然微笑，执起翡翠碧壶往杯中注满酒，一口饮尽。
　　全真见来人笑而不答，不知是何意，斐然一笑：“这位先生，我想你到这里来，不会只是弹琴喝酒这么简单吧，这里的气氛，这样的环境，还有这桥上的装点，乜冷的相约，这一切不会都是这么凑巧吧。”
　　“叶小姐真是聪慧伶俐，此次是韦某人唐突了。乜少今日临时有事，未能前来赴约，还望小姐见谅，至于这桥上的装点是在下的意思，与这别园小亭之景相得映彰，别无他意！小姐若是多想，也难怪，恕韦某人无心之过。”男人巍然落杯，辗转拂袖，豪情一笑。
　　全真轻蹙，步履轻幔，落落坐下，一扫方才疑云，莞尔笑出：“韦先生见笑了，方才见你指尖轻掸，一曲云水禅心之曲，如牙泻出，婉转悦耳，不知出自何典故。”
　　“并无典故，随性而奏。”男子眉眼微蹙，见古琴下的手稿，于风中脆脆翻动，轻轻抽出，展开拭目，见是一行下半阙墨色小字，温柔笑道:“叶小姐卓雅，竟也有琴瑟诗词之好。”
　　“可惜曲高和寡，知音难觅，先生的高超技艺，小女子望尘莫及，这些小诗只唬弄人罢了。”叶全真脸颊红晕微染，竟不知如何作答。
　　“叶小姐，我们应该见过数次面，我想，我们大可不必如此拘谨，反倒显生疏了。在下就住在这别院附近，平日里，便在周围散散步，小姐有空可来做客，韦某人不胜荣幸！”
　　数次？不过三四次，这人怎么这么快就套近乎。全真摁下心口，那烛火的味道实在难闻，竟呛咳出声。
　　一瓶茉莉香膏便递到面前，距离很近，男子的右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格外精致俊朗。
　　“叶小姐，是否觉得很难受。”男子的眼神柔然，闪过一瞬的异样，借助递给的茉莉香膏，整个人挨近了些。
　　“没有，风向朝这边来，刚刚闻到一股子烛烟的味道，没事了，谢谢关心！”全真莞尔，还回那东西，客气道：“这茉莉香膏，味道很特别，不知是何疗效。”
　　全真微然，岂会不知此药的作用。
　　“可理气、安神，是在下特别调制，在茉莉花中加入一味石菖蒲，也可药服或他用。”男子微酌小口，眼里饱含怅惋。
　　全真回应了一句，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男人举动，“想不到，韦先生不仅琴艺了得，医理也毫不逊色。这药膏的确很特别，韦先生随身携带……”
　　“是为在下的内子所备用。”男子微微醉意，眼神又再次看向叶全真，氤氲，泛着淡淡迷离。
　　心口一紧，说不上来的感觉，那温暖的眼神，在全身的心上不经意地烙上微痕。
　　又遇上个痴情种，可此人不一样，不像乜冷火热的念，眼前的男子，竟是一种黯然的痴。
　　“原来如此。”全真轻启贝齿，唇边微然流逝，“韦先生很爱尊夫人呢！”
　　全真话音刚落，对方欲想举杯的手顿时僵在半空，继而微微晃动，听得“啪”的一声，酒杯碎裂，溅出如血盛放的酒花，男子双眸微眯，难掩的痛色。
　　“韦先生，你……”全真端察出对方异色。
　　“没事，叶小姐，今日能与你喝酒、畅聊，是韦恩的荣幸，这是你要的解药。”男人忽改怅颜，朗声一笑，神气如兰。
　　“太好了，真的非常感谢！韦恩先生。”叶全真接过解药，内心欣喜，这意味着莫关系有救了，但她更开心的并不只这些，是璧城，是他，自始自终她想见到的人。
　　全真静静看着解药，与韦恩默契的神态，各自心怀万千思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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