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黛记》八月初三

4、【 锦绣莲花 04 】

　　最近傅桑时常头疼的老毛病又给犯了。
　　而能有本事让他如此头疼的人，除了序莲也不做他想。之前那个知书达理说话客气又十分懂规矩的西海七公主怎么一夜之间又变成了几百年前的那个刁钻女子。

　　此刻傅桑正在司礼天官的帮助下试着戴上头冠，奈何司礼虽然是个男神仙，但他仍不如傅桑长得那般高。无奈身边的小仙侍又正在替傅桑整理衣裳，不方便让其坐下，这便使得司礼拿着那头冠在傅桑背后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还是只能望着南钟皇的头顶求而不得。
　　序莲撑在桌子上看着他们忙碌，原本笑眯眯的表情被有些焦躁的司礼天官给破坏掉。她一眼看出对方到底是在急什么，三步跨做两步走过去抢下头冠让司礼一边凉快去，自己则抽过一张凳子，半跪在上头替傅桑戴头冠。

　　傅桑感觉自己梳好的头发被拆散，奇怪地问了一句：“这是做什么？”
　　不想原本司礼天官粗嘎的声音竟是变成了序莲那糯糯的腔调：“我来替你重新盘个发髻，这样才好戴上头冠。”她手下不停，将头发打散，接过侍女递来的梳子重新替傅桑打理。傅桑觉得她一双手在头上按来按去有些微热，刚想掉转头，却被序莲先一步察觉而按住了他。“你别转头，不然总是梳不好。”
　　傅桑不是对别人的每一句或及每一个建议都会采纳的人。但这次，他没有动。
　　不几时序莲已将一切弄的归归整整，她心急地从凳子上跃下来去看，傅桑头上的正红镶玉头冠衬得他整个人更是英气勃勃。不论是随意的他还是这样的他，都叫她移不开眼。千年前是这样，千年后亦是如此。
　　她终于要和他在一起了。

　　按照老规矩，成婚之前女子需回娘家。以前这条规矩在天宫中行不通的原因无非总是城西的仙女嫁到了城东，更有甚者不过嫁去隔壁而已。天君这回为了重振天威，让序莲和傅桑充分接触了一段时日后，坚守这最后的铁规将序莲给送回了西海去。
　　序莲前脚刚走，赤羽族的少主世然后脚就跟了来。

　　傅桑对于这位少主没什么特别好或不好的印象，倒是见他并没有小仙官描述的那样矮，心底就更不痛快。虽不至于将这位少主拦在宫殿外，但至少没给他好脸色看：“你来找序莲？她刚走。”
　　世然活动着胳膊腿儿，拳头握得咯吱响：“我不找她，我找你。”
　　傅桑觉得好笑：“我同你并不相熟，你找我作甚？”
　　世然现场估测着傅桑的身形，再想起长老说过这位南钟皇的神力突出并不好惹，他便迅速放弃了武力说服政策，改走怀柔路线来：“我是来同你谈序莲的事。”
　　听到他提序莲，傅桑的表情开始僵硬：“序莲的事我自己会同她谈，不劳少主费心。”
　　世然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序莲说你情商低果不其然。你也不想想看，以她那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性格哪里会把自己经历的所有事情告诉你！算算算，你爱听不听，我就当这趟是来散步的罢了。”
　　不知道当时听见自己被情商同样不怎样高的序莲说自己情商低时，傅桑心中做何感想。但他终究是将世然留了下来。

　　与这边严肃的环境不同，序莲刚刚回到西海时，她娘家几乎是举家于海边相迎。
　　四海之间这还是头一回出了一个能嫁给一位仙皇的公主，且这位公主更是出自平日里总爱高调做人低调做事的西海，所以这让西海王觉得十分的有面子。龙心大约的老人家当着众人的面儿打开了他亲自吩咐准备的那些下足血本的嫁妆，各类珍奇异宝聚在一起散发出的柔和光亮，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叹起来。
　　除了正在忙着说话的六公主与序莲。

　　西海的几位公主情路上都走的极为不顺，这位六公主陌蕊正是前不久才嫁去东海。因她在东海宫中听来了许多闲言碎语，此刻也顾不得场合适不适合，只想先求得结果再说：“仓茗有一天哭着从南钟皇那里回来，连歇都不曾歇过便将东海宫中所有的软垫都毁了去，你到底是做了什么能把她给刺激成这样啊？”
　　序莲想了想：“我真没说什么特别过分的话，但别人如何我就管不着了。”她奸诈的一笑，“虽然傅桑语气平平，可六姐，你要晓得绵里藏针才是最令人生畏的。”
　　陌蕊已经是敬畏地后退了一步：“不得了了，上仙界之前还南钟皇南钟皇的唤着，这回不过去他宫殿里走了一遭，便开始如从前一样直呼其名了么？”
　　序莲叹了口气：“我简直搞不懂以前我怎么可以蠢到那样的地步，单凭仓茗的三言两语便是将我糊弄的团团转。若是抓紧那两百年时光再将傅桑缠的紧些，不定现在是什么结果。”
　　她说完，二人皆望着一片汪洋久久不曾言语。

　　眼看着西海王招呼着序莲过去，陌蕊这才拉住了序莲说出心中之话：“你也不要太怪仓茗。依我看以前南钟皇虽不明说，但心底里多少不喜你总是纠缠。这空了的两百年，反而能让你们各自磨磨性子。”说着说着，却生出了一些惆怅，“至于仓茗当时的那些话，现在听来也没有错，怪只怪你们那时自己当局者迷而已。”
　　序莲想了想，猛然按住陌蕊的肩膀：“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像是在为仓茗公主开脱？”
　　陌蕊板着脸：“你好歹理解仓茗。她年纪比你我都大出不少却至今未谈及婚事，心里也多半是不好受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序莲：“哦，我知道了，是东海太子让你回来来当说客的？”
　　陌蕊：“我这么一本正经的人，会做胳膊肘朝外拐的事？”
　　序莲：“哪里知道你胳膊肘现在是放哪边……妯娌之间关系很不好处吧……”
　　陌蕊立马激动的红了脸：“可不是么！你说东海王为什么会生了那么多儿子，他们要是像我们西海一般是生了一个儿子六个女儿该有多么好！”
　　序莲陪着她六姐慢慢朝着亲人走了过去，一路走一路听着新婚妇人的抱怨。
　　这样的生活，似乎还不错。

　　大婚的日子很快来临，当傅桑看着一身嫁衣的序莲时，当真不知该说点什么的好。
　　倒是序莲最先意识到不能冷场，于是她笑吟吟地站起来，半是撒娇地对着傅桑道：“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一日，你怎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对了，你若不说，我这有个请求要先对你说了。”
　　一头散在发中的珍珠几欲晃花傅桑的眼，他在离芙蓉装远远的地方坐下：“你说。”
　　序莲与他的距离，是一个在寝殿这头，一个在寝殿那头。
　　她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和她变得这样生疏，还以为是他不适应，只主动地道：“我脸上的这道莲花印记我已不想再留了。虽自己也可将它除掉，但我总是希望你来帮我达成，你说可好？”
　　傅桑不答。

　　序莲察觉到他今夜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惹他生气，盘算着之前与今日出现的状况，都觉得自己应付的还是不错，于是又重新挂起笑容试图向他走近：“你这是，怎么了？”
　　笑容中带着不安与惶恐，让傅桑觉得很是刺眼。
　　傅桑看着她一步步走来，终于出声：“关于这个莲花疤痕后面的誓言，你可敢告诉我？”
　　她的脚步终于止住。
　　“你全知道了，大哥告诉你的？”
　　因刚刚好站在寝殿中央祭着的那颗夜明珠之下，序莲整个人周围都泛着一层光晕。傅桑见她到了这一刻却仍然选择避而不答，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你抱着对从前的执念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有觉得心安？”
　　他一定是产生了误会，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序莲正急切的想要解释时，傅桑起身叹息道：
　　“序莲，你真真是一个傻姑娘。”
　　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唤她的名字。

　　傅桑一步步走来将序莲轻轻揽入怀中：“之前是我不懂四海的规矩，但三万岁时的那道天雷，我再不会让你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