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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篇 ...

  •   忘
      如果我不能陪你到底,请你在再那以后忘了我。请你一定要幸福。
      你知不知道,Syou,如果我想忘记一件事,那么说明我还记得。如果你想提醒我忘了某件事,就说明你我都还记得。

      伦敦的某个寒冷的早晨,睡眼惺忪的撩开窗帘,被一大片雪白刺疼了双眼。混沌的意识里有几个字显现:原来是冬天来了,下雪了。
      这里雪总是夜里悄悄的下,醒来之后早已经过期。偶尔在房檐上积存的被风吹落,飘转降下的时候总算能恢复些原有的风韵。但是最后仍然免不了落在地面潮湿的黑色淤泥里,变得尴尬而不堪。
      就像所谓的爱情。Kei说。
      不过这也已经是数小时之前的话了。
      在Mallapa的机场送他离开的时候,他对Gil这么说。对方马上抬起手打断。
      得了,Kei,如果你真的不打算再回来,那就求你现在别上哲学课,我有更重要的话跟你说。
      于是Kei得到了一部电影的胶片。名字叫作《爱在战火蔓延时》。
      按照这个时间,电影放映机早已经进了科技博物馆的历史区。想用胶片看电影,除非到古董商人那里买到还可以转动的机器和足够宽的银幕。
      Kei,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对方自顾自的说,
      算上今天,我们认识刚好十二年。所以或许明天早晨你在伦敦醒来的时候,我们就是世上的两个陌路人。这个就给你留作纪念,也算是给把它托付给我的人一个交待。

      古旧的放映机吱吱嘎嘎的响,于是时间一分一秒的流。
      Kei,给我这个的那位先生姓唐。他也是受他的父亲的临终之托让我转交给你
      唐?不认识。
      确切的说,是他的父亲原先的朋友想把这个给你。在你决定离开mallapa不再回来的那天之前。
      对于这种复杂的托付关系,kei不耐的挑眉。
      我要是一辈子都不离开呢?
      他说那就送给我留作20世纪过去的纪念,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永远不曾发生过的谜。

      黑白的色块跳动,光和影交替。于是银幕前kei的脸变得光怪陆离。
      只是一部老电影罢了。
      看名字就知道是爱情片。
      吸血鬼不相信爱情,这和他们永恒的生命成反比。
      爱情总是在承载它的人死去的时候就离开,腐朽变质之后面目全非,再也不能称□□。
      而对这个孤独的观众来说,那是在时间12年一次的洗劫中很难幸存的柔软物质。

      字幕消失,电影开始。
      胶片已经有了年头,画质并不好。黑色的细线和圆点在视野里跳动,人物讲话的时候,有时还会发出“哔啵”的轻微爆裂声。
      Kei挑眉,这种东西做礼物,送的人品味还真是奇怪。

      又是一部用二战做背景的电影。人物也简单,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1943,轰炸伦敦。
      爆炸声后城市一片废墟。迷惘,混乱和悲哀。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所有人的生活。军队忙着救灾,地下联络也处于中断之中。
      于是盟军年轻的联络员被命令从瑞士潜入法国,再想方设法偷渡回伦敦传递消息。由于背叛和出卖,未出发就已经上了黑名单的他换上了农夫的行头翻山越岭,没想到还是遇上了边界巡逻的德国哨兵。尽管他很出色的扮演了一个笨拙的农民儿子的形象,但对方还是低声的商量着要不要去拿通缉令核对。正在士兵们决定小心起见的要带走他时候,女主角出现了。
      那是一个少妇。动作行云流水,俏丽如摇曳的野菊。挎着篮子,她再自然不过的挽起了联络员的手臂,略略气喘中带着柔软乡间口音的英语脱口而出。
      亲爱的,你怎么走的这么快?山坡太陡,我会跟不上你的步伐。
      说罢,带着满眼的爱情望向身边刚刚认识的丈夫,甜蜜的旁若无人。
      于是两个人得以安全通过。

      为什么救我?
      在颠沛流离的生活开始之前,男人问他刚刚认识的妻子。
      这很简单,先生,因为我是犹太人。
      Kei灰蓝色的眼睛闪了闪。是一个美好的女人,他淡淡的想。
      至于脑子里一瞬间的空白,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两人于是以夫妻的名义开始他们的征途。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爱情在电影的第四十五分钟产生。在旅馆的小小房间里,他们手牵手举行了最简朴的婚礼,仅有三个人参加,新郎,新娘和牧师。
      我愿意承认接纳她做我的妻子,诚实遵照上帝的诫命,和她生活在一起。无论疾病,困苦,艰难,悲伤。愿意终生爱惜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直至死亡到来,把我们分开。
      我愿意承认他做我的丈夫。诚实遵照上帝的诫命,和他生活在一起,无论疾病,困苦,艰难,悲伤。顺服他、爱惜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直至死亡到来,把我们分开。
      一对璧人笑靥如画,深深刻印在胶片柔软的纹路中。

      可是终究这是悲剧。
      所谓悲剧,就是在你面前把美丽的东西毁给你看。
      新婚的喜悦未褪,追兵到来。与他们一起来到的还有印着清晰照片的通缉令。在少妇的惊愕中,她的丈夫开始破口大骂,几乎用尽了世界上最肮脏和恶毒的语言,不是对士兵,而是对他的妻子。
      他说你这婊子竟然出卖我,早知道就不该把你从肮脏的窑子里带回家,我为了你还跟我的兄弟反目最后失去了他!你这个阴谋家!贱人!见人发骚见钱眼开的母狗!
      不由分说,他们被一起带上了装有铁栏的吉普。男人仍然不停歇的骂着,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恨她,好像如果没有手铐铐在身后,他就会冲上去把她撕烂。
      最后竟连军官也听不下去,他挥了挥手让士兵打开车门,
      喂,把那女的扔下去。
      这个时候,男人突然看着她笑了,转瞬即逝的笑容,让她瞬间明白了一切。

      身体腾空,车门关闭的刹那,她听见男人疯狂的笑着,哭一般。
      “不!别放走她!我爱这婊子!哈哈!我竟然还曾经跟她宣誓永恒的忠贞!上帝!我诅咒你!即使死亡我也要和她一起!死根本不能分开我们!不能……!”
      她重重的跌到地上,于是银幕一片漆黑。

      Kei安静的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腾起的淡蓝色的烟,熏的眼眶微微的刺痛。
      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这话听着很熟啊……是谁说过的吗?
      还是说……煽情的事物已经充斥了人类全部的精神世界,这样的话每个人都耳熟能详呢?
      思绪如流水奔涌,却没办法抓住其中任何一个片断。无能为力的懊恼再意识里徘徊不去,但是瞬间,却被音箱里传来的巨大爆炸声打断了。

      Kei重新睁开了眼睛,长睫翕动。
      那妇人再逃命,一次又一次的爆炸尾随而来,她逃的仓皇,从未回头看。
      为了生存而挣扎,在恐惧里忘记了爱情。美丽的眼睛里没有眼泪。在那个只为她存在的电影世界里她就是唯一的英雄,而英雄是不能哭的。

      逃亡了几个星期之后,妇人发现自己怀孕了,胶片继续转动了5分钟之后,她生下了孩子。那是她和她所爱的男人的爱情结晶,而孩子却注定没有父亲。
      这也是一种犯罪,Kei想,对那可怜的孩子犯下了无法弥补的罪,却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显得那么的令人欣喜和悲壮。时间就是这罪行的唯一元凶。
      妇人带着虚弱疲惫的笑容望着臂弯里的小生命,她哭了。
      Kei尴尬的皱起眉,别开了视线。电影里每一次这样的生产镜头总是赚足了女人们的眼泪。
      但是英雄是不能哭的。他低声的咕哝到。

      孩子转眼间长大,是一个抱着带补丁的泰迪熊的小公主。
      在夜晚她和她的母亲蜷缩在街边的铁皮房屋里。清冷的月光下巡逻兵沉重的皮靴整齐的踩踏着漆黑的地面,整齐划一,震耳欲聋。
      妈妈,那是什么?
      孩子的眼睛明亮,即使在黑夜里也闪着纯洁的光。
      别听,我的宝贝,那是恶魔的脚步声。

      记忆暧昧起来,好像在哪里,什么时候,也有像这样的一个孩子。
      可那是一个男孩子,一个美丽的孩子。
      倔强,冲动,孤僻,在人群中带着些许鹤立鸡群的冷漠。他有一口整齐而漂亮的牙齿和温柔的嗓音。而自己喜欢抚摸他柔软的黑色头发。
      那孩子总是带着大大小的伤痕回家,说Kei,那些家伙挑衅了我的尊严,于是我踢了他们的屁股。
      自己的脸于是就怎么也拉不下来。

      Kei,我要保护你。
      在只个头只齐到自己胸腹的时候,男孩儿带着专注的神情这么说。口吻煞有介事,胸膛挺的笔直。
      Kei,谢谢你。
      大雪纷飞的圣诞夜,鲜艳的郁金香和醺人欲醉的杜松子,男孩儿小动物一般湿润的眼睛和自己空荡荡的颈子。
      温馨的画面再冗长的生命里零星散落,能大块捡拾起来的只是凤毛麟角而已。
      而且还恍若隔世。

      时光飞逝,小公主出落成了美丽的少女。
      战争早已结束,在城市的废墟和人心的满目疮痍里,新的一代崛起。
      尽管只有不到十年的时光,它却急急的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只剩下人们相互传颂的故事,或者惨烈,或者凄美,或者哀怨。
      战争英雄们的儿子成了炙手可热的明星,仿佛可以继承了父辈们所有的悲壮。少女们用热切的目光盼望着他们再次为国而战创造出些新的传奇。而藏在心里的秘密,就是能做这些故事里,美里温柔的女主角。
      柔弱的橄榄枝上纤细的和平鸽,幻想着腥风血雨的恐怖。
      Kei 笑了,带着讽刺的。
      英雄们回到家乡的时候只剩下蒙着国旗的棺材。所谓传奇,是无关痛痒的人们悠闲的下午茶。他们带着愉快的怯懦,对别人的死亡唏嘘不已。

      当年的少妇鬓角已经飞白,她嫁给了一个家境殷实的制鞋商人。对方对这对母女呵护倍至,不知是因为爱情,还是全世界人民对犹太人怀有的泛滥的怜悯。
      总之,一家人相敬如宾。
      女人总喜欢坐在阳台上看着脚下的车流发呆,男人知道她的执著也明白她在等待,于是就小心翼翼的不去揭开她渐渐在愈合的伤疤。
      那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留下的唯一痕迹。当然,除了他们的女儿。
      但是可能是出于战争的惯性,有一天家庭的内战终于爆发。
      美丽的小姐爱上了自己绝对不应该爱的人。
      哔啵的爆裂声的迅速增强,证明了对白的激烈程度。

      “为什么我不能爱他?!他是那么的优秀!”
      “因为他是个德国人,你要我重复多少次!”
      “得了吧妈妈,不要把所有的德国人都当成战犯!他们的人民和我们的人民一样纯洁和美好!同样的他是个教育良好的善良绅士!”
      “天哪!不要只看他们的外表,魔鬼的儿子总是很英俊!清醒点吧孩子!你是犹太人而他是德国人!出于对自己民族的尊重和保持她的尊严,你绝对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您这样说让我很吃惊,妈妈!我是犹太人?我难道不是您和一位光荣的英国勇士伟大的野种?!”
      Kei玩味的挑眉。哦,这女孩。

      清脆的巴掌声后女孩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委屈的仿古全世界都有负她年轻的心。
      那样的表情,同样清澈的眸子,是谁呢?
      “你认为这是小事么?”
      嘴角还贴着打架的来的ok绷,少年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声音颤抖到有些哽咽。
      “在我看来这不是小事!任何人都可以侮辱我,但是没有人能侮辱你,Kei !”
      那是多么的美好,当我们青春年少。
      不可否认那少年带有火一样的热情,在那一瞬间包绕了曾经冷漠到没有温度的心。但是遗憾的是,少年的一切与事情的起因一样,融化在时间的洪流里,已经被腐蚀的模糊不清。

      电影里的争吵仍然在继续,“哔啵”的噪音像微波炉里的爆米花一般间歇作响。少女满脸纵横着晶莹的泪痕,眼里闪着几近癫狂的偏执。
      “请您不要再说那样的话,妈妈!我的意志不会改变,不要说是您,就连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妇人的身体一震,呆楞再那里,僵硬的倒退了几步之后,跌坐到椅子里。
      “你走吧。”
      半晌,她终于摆了摆手,仿佛失掉了所有的力气一般。
      少女慢慢的拉开了门,离开之前她回头凝望着她的母亲,带着满眼的哀伤。
      “忘了他吧,妈妈。我的父亲是上帝钟爱的儿子,奉召归主是他光荣而神圣的命运。而您,只有忘了他您才能幸福。不是吗?”
      “你不明白……”她的母亲双手掩面,哭泣着,“你不明白……”

      “忘了他和这段爱情,我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如果没有这些,我的生存……根本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吗?

      左胸的第四肋间突然开始隐隐作痛,牵动了神经,牵扯起嘴角。
      于是灰蓝色的眼睛下面出现了一个充满自嘲的苦笑。
      真是个不知足的女人。
      不管怎么样,你还能记得于对方相处的每个点滴。
      每一分,每一秒。
      呢喃低语,眼角眉梢。就连惊惶失措的逃亡,也因此变得如此美好。
      而独自坐在这里的这个看客拥有无限的时间,却连自己的爱人是谁都不能记得。
      就像白云上的国王,富有整个天空,却见不到一羽飞鸟。

      看客就永远只能作看客。对历史,对时间,对爱情。
      一旦介入其中,过后就一定会忘的一干二净。
      但是岁月却偏偏喜欢假意的仁慈,在不堪一击的记忆中轻轻划下了浅浅的刻痕。因此Kei到现在还能够依稀记得有这么一个男人,霸道似君王,脆弱如少年。
      他有着修长的手臂和有力的手指,宽阔的胸膛和温暖的怀抱。
      他的脸轮廓分明,黑色的眼睛犹如黑色的夜风。
      他会说:“Kei,我回来了。”
      然后张开双臂,给出一个熊式的拥抱。
      那个时候,他会笑的像个快乐幸福的傻子。

      为什么自己有可能爱过他?Kei曾经无数次的自问。
      因为他是权力顶端骄傲的王。
      现在也只能给出这样的答案,因为回头看身后的时候,只看到一片浓郁的雾气,他们白茫茫。
      那些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应该是现实吧?
      胸口上狰狞的伤疤肆无忌弹的陈列着,每到阴雨天就会活跃起来,针刺一般痛不欲生。还有什么能伤人至此,除了爱情?

      Kei轻轻的叹了口气。

      可是尽管如此,每次想要伸手去触摸那些记忆的影子,却只能摸到若有若无的一层隔膜,朦朦胧胧,模糊不清。对方总是在虚幻缥缈的梦境里微笑着,英气勃发,眉目如画。
      自己能做的,只有醒来之后望着亮白的天花板回忆,回忆梦里所有的过往。
      其实每一次的梦都没什么不同。一样的主题,一样的画面。
      全部都是蓝眼睛的谋士和他微笑的国王。

      电影仍然在继续,只是接近了尾声。
      那是一个仓促的结尾,虽然短暂,却依然真实。
      美丽的女孩嫁做人妻,变成了年轻的少妇。和他的科学家丈夫同去阿尔卑斯晶莹的雪山为了科学探险,却双双为了科学而献身。
      被找到的时候他们靠在一起,像一对美丽的天鹅。
      脸上并没有挂着大众传说的中该有的笑容,手臂却交缠,十指紧握。
      一场美丽的冰山葬礼,一副天然的水晶棺椁。
      死亡的确没能将他们分开,
      上天,不知道这究竟该叫做你的仁慈还是残忍。

      不过,Kei想,如果我的结局能是这样,或许还满不错的。
      只是不知道,我会不会还是一个人。

      曾经的少妇终究成了老太婆。
      每天她坐在摇椅上,思念着丈夫和她的女儿。他们离她非常非常的远,远在天国。
      于是她每日盼望能见他们一面。哪怕一面也好。
      终于有一天在朝阳带来的美丽的晨曦里,她看到美丽的天使吹起喇叭,面目依稀是她多年之前的英伦联络员。他依旧那么英俊迷人,微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穿着农夫的儿子的粗布衣裳。
      来啊,亲爱的,我们跳舞。
      他伸出手,鞠躬邀请。她微笑着把小巧的玉指搭上,于是他们翩翩起舞。
      在云霞里,女人的衣裙被映的火红,笑容像山茶花在绽放。

      音乐慢慢荡起波澜,银幕上慢慢的书写了一个花体的“Fin”。
      Kei静静的看着,直到字幕上升到顶端,银幕重新变得黑暗,小小的放映厅灯光亮起,一片柔和的桔红。
      他站起身,慢慢的走出去。掀开帘子,一片银白几乎刺伤了眼。
      嗬,雪积的真厚。
      你知道吗,雪是苍天为死者惺惺作态的哭泣,在半空中却为它内心的残酷而化成了冰晶。
      忘记了自己曾经对谁这么说,只记得对方望着天空的黑色眼睛。
      Kei,不管是不是那样雪还是很美啊。下雪的时候天空是灰蓝色的,像你的眼睛。

      一串浅浅的脚印在雪地上延伸,消失在了小小的街巷尽头。
      路边的孩子说,是时间刚刚路过。
      忘了,可以幸福。不忘,也未必没有好的结局。
      所以你交给我这个,到底是想告诉我什么呢,我亲爱的S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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