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徒，终生为师》醉卧桃林

9、第九章

　　可当阿夜满怀希冀地跑到伊昔身边后，就明白其实她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因为如果是师父的话，绝对不会将这种惊慌失措的表情堂而皇之地挂在脸上。

　　不过那也无妨，阿夜想，至少凭着刚才这番情境，师父此次前去收服妖兽时的自保问题，应该是不用担心的了。

　　想到这里，阿夜高兴地绕到了伊昔面前，结果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就被脑后骤然响起的“咔嚓”一声和眼前伊昔那双陡然大睁的眼睛给打断了。

　　幸亏他反应够快，只一霎便想明白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于是立马向前扑倒已经呆愣住的伊昔，又抱着她借势向右边用力一滚。可奇怪的是，耳边很快响起的并非意料中的重物落地声，而像是许多细小物体落地时所发出的细碎“窸窣”声，还伴随着密密麻麻不断砸落在背上、身边的小碎木。于是阿夜埋头紧紧的把伊昔护在身下，以防她被尖利的碎木所伤。

　　碎木很快就落尽了，不过阿夜也没敢立刻抬头，又等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周围再没有其他动静之后，他才慢慢地撑起身子看了看四周，接着把伊昔也从地上扶了起来。

　　刚刚应该是距离他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松树被火焰给拦腰烧断了，于是高大的树身正好朝着他和伊昔这边倒了下来，可问题是，倒下的理应是一株完整的树干，又怎么会变成这遍地的小碎木的？

　　阿夜疑惑地俯身捡起身边几块小碎木看了一下，所有碎木虽然形状并不规则，但切口却全都整齐划一，平整的连一丝木刺都找不到，就像是被极其锋利的利刃在瞬间统一削成的一样。

　　他本想转过头去看看身后那断去的树桩，却不想刚一抬头，竟看见身边的伊昔正高仰着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后上方。

　　他心下狐疑，也跟着转身抬头。谁知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顿时也把他惊得不行，因为此时此刻正在这半空中飘着的，可不就是他师父花绫的趁手兵器，那把曾经开天辟地的“盘古斧”么？

　　阿夜没有愣神太久，只见他很快回过头来，用满是欣喜的眼神看向伊昔：“师父！你竟然已经能够重新召唤出‘盘古斧’了？”

　　伊昔的神思被他从震惊中拉了回来，然后又一脸茫然地回望向他，过了好久才发出了一个“啊？”来。

　　“师父你不记得了？这是你一向惯用的兵器‘盘古斧’啊！”阿夜激动地道。

　　怪不得呢，他就说这原本沉重的松树树干怎么会突然变成了无数块碎木的，原来是在树干倒下的那一刻，师父她召唤出了神器“盘古斧”！此斧素来能与身为主人的师父心灵相通，自然不必师父发话，就能有自己意识似地动身解除两人的危险。

　　“我？”伊昔这次终于听明白了阿夜的话，于是她指着半空中那把金光闪闪的斧子，满脸不可思议地道，“你是说，这，这玩意儿，是我招来的？”

　　“师父你……不知道？”阿夜看着伊昔全然莫名的表情，再也克制不住地皱了皱眉。

　　这怎么可能？如果师父当真还是什么都不记得，那“盘古斧”又怎么能够通灵的感知到主人的意念，从而自己出现解救他二人呢？

　　阿夜眯了眯眼，低下头仔仔细细盯着伊昔的脸看了良久，伊昔被他陡然锐利起来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那目光完全不似他平日里的温柔和煦，反而带着强烈的侵略性，那种感觉就像是要把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寸都不放过的用目光完全剖开来一般，好让他将自己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可就在她抬脚企图后退几步，躲开这种令她感到不安的目光时，阿夜却突然轻轻地笑了。

　　也不知是为什么，这笑容明明已经变回了他平时的模样，可看在此刻的伊昔眼里，却总觉得有点背脊发凉的感觉。果不其然，等到阿夜接下来的话一出口，她的脸顿时就绿了。

　　他说：“如此看来，师父的应变能力恐怕尚不足以保全自身，还需要好好练习才是。”

　　“啊？”

　　伊昔瞪大了眼睛刚想抗议，却不想阿夜话音刚落，微微抬起的右手中就已经托起了一个小小的水流漩涡。那漩涡不过拳头大小，却能腾空在距离阿夜手掌心约一寸的地方旋转自如。

　　“喂，你要干什么！”伊昔一边死死地瞪住那漩涡，一边不断的往后退去，直觉告诉她，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这周围的林子着了火，若不及时扑灭，终究也是麻烦，师父觉得，是也不是？”阿夜笑道。

　　“唔……”

　　伊昔没有答话，或者说根本来不及答话，因为此时阿夜掌心的漩涡中，已然飞射出了三条纤细的水柱，这些水柱在半空中汇聚到一处竟渐渐形成了一条粗|壮的水龙，正朝着伊昔这个方向直扑过来。

　　幸好，这回伊昔的反应比之先前快上了不少，居然连愣都没愣的立刻转身就跑，可才没跑两步就差点和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斧子撞了个正着。

　　她看着眼前的斧子一时也傻了眼，实在是弄不明白它到底是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

　　就是这一顿间的功夫，脑后的水柱转瞬即到，电光火石间伊昔已来不及躲避，唯有本能的又一次抱头蹲下。身后那水龙原本就是笔直向她飞射而来的，此刻她一蹲下来，水龙自然而然就朝着前方正悬于半空的“盘古斧”直击而去。

　　只见那条水龙携带着雷霆之势，正正往“盘古斧”的锋刃上撞去。可令人惊讶的是，就在水龙撞上锋刃的瞬间，这本该无形无势的水流却犹如一匹上好的绸缎般，被犹自一明一暗闪烁着金光的锋刃从中批成了两半，分别向两边分射而去。

　　且被劈开后的两条水柱居然浑似固体一般，连一滴多余的水珠都未曾溅出，直到一头撞上了距离最近的松树后，才水花四溅的四下飞散开来。

　　等到伊昔从地上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那两棵被水柱撞上的松树轰然倒地的“壮观”情景。由此便可想而知，阿夜所放出的水龙力量究竟有多么强大，而那把能将水龙硬生生从中一劈为二，却依旧能够岿然不动漂浮于半空的“盘古斧”，其威力自是更不必说了。

　　伊昔很快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把金光灿灿的漂亮斧子。斧身估摸着像是雕刻古朴花纹的黄铜所制，乍一看虽然精致，却也并非如何的与众不同，可如今在亲眼见识过此斧威力的伊昔眼中，已然将它当做了宝贝。

　　而悬浮于半空的“盘古斧”也似是感知到了伊昔的心思，自觉地横过斧身飞了过来，轻轻落入了伊昔的手里。

　　伊昔缓缓掂量了下手中的斧子，一尺来长的斧子，看起来明明应该很沉，可真正拿在手里的时候却发现并非如此，恩，至少尚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她低着头，用目光从头到尾的将手中斧子仔细打量了一遍，只觉虽然用斧子来当兵器着实是比不上什么绫绸啊，扇子啊，宝剑之类的有美感，不过眼前这把斧子倒还真是挺合伊昔眼缘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看着挺顺眼的！伊昔腾出一只手来轻抚着斧身，不由暗自点头。

　　立于身后不远处的阿夜见此情景，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就说嘛，不管师父失忆得如何彻底，怎么可能连与自己神思相通的“盘古斧”都不认得了？更何况刚才分明是她自己将斧子召唤出来的……

　　可是没过多久，只听阿夜轻笑出声：“师父……”

　　“恩？”伊昔看着手中的斧子漫不经心地应道。

　　“我们继续。”

　　伊昔瞬间回头：“什么？”

　　然而阿夜手中细密的小水柱们，已经不由分说的向着伊昔直扑而来。

　　“哇啊啊啊啊……你够了没有，我不玩了行不行啊！”

　　伊昔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怀中的“盘古斧”就跑，幸好阿夜这回放出的都是些小水柱，再加上这小松林间松树实在是不少，被她七弯八拐的到处乱串，倒是无意间引着身后的水柱灭了不少火，而她自己除了宽大的衣袖染了几片水渍以外，竟是毫发无损。

　　“啧……师父你不能一味的躲啊，结界！快结界啊！”

　　“我哪里有空结什么界啊，你先把水收回去！”伊昔不满地回头吼道。

　　“真要临敌的时候，哪个敌人会停下来等你！”阿夜反驳，“来不及结界也可以指挥‘盘古斧’对敌啊，你跑什么！”

　　“指什么挥啊，你又没教过我！你要是不打我我何必跑？”

　　就这样，两人一个指挥着手中水柱不停追赶，一个抱着斧子四处乱串，直到日头西沉月华初上，才精疲力尽地回到屋里去休息……

　　============

　　将思绪从昨日的回忆里拉回来，阿夜看了眼前方正耷拉着脑袋被武曲星君小声数落的伊昔，终究只是勾唇一笑。

　　“腾云之术不急，反正如今有你我二人带着，旁人也看不出什么。”

　　“是啊……”武曲星君故意拖长了音调，“我们现下这一左一右护法般的阵势，落在旁人眼里何止是看不出什么，反倒会觉得咱们天女大人的行事作风真是越来越威风，越来越大气……”

　　阿夜听着他满腹的牢骚，不由失笑：“行了行了，就算对这差事再不满意，如今当着身后这许多天界兵将们的面，至少也收敛一些吧……再说了，这还不都是你自找的么？好好的开阳宫不呆，偏要自请跟着来凑热闹。”

　　结果被武曲星君狠狠瞪了一眼：“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还不是因为怕你一个人既要降妖，又要保护师父的忙不过来嘛！你倒好，不仅不感激我，居然还敢嫌我多管闲事？早知道这样，还真不如撒手不管，把你们俩都扔去喂那妖兽算了！”

　　阿夜一贯晓得他的脾性，所以此时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下来也只是笑笑，并不着恼。

　　顿了顿后，他转了话题：“此次妖兽的事，你怎么看？”

　　武曲星君听他提到了正题，倒也难得正经起来：“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事也算得上是天界的耻辱了，一连两个月折损了那么多的兵将，可直到现在竟愣是没一人瞧清楚了那妖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无论它是什么东西，能够以一己之力同天界这么多天兵天将势均力敌，甚至更胜一筹的，绝不会是普通的妖兽。”阿夜道。

　　“这么厉害的妖兽，少说也得有个几万年的道行吧？既然如此，三千年一次的天雷那就肯定是少不了的，可近几千年来，好像也没听说有什么厉害的妖孽横空出世呀。”武曲星君絮絮叨叨地说道，“前些日子我还听到雷公和电母抱怨说，这天界的日子真是越来越无聊了，除了奉诏去下界打打雷吓唬吓唬那些凡人外，近年来竟连新成精的小妖都很少，害得他每次去降天劫的时候还得拼命放水，不然真要是一下子就给打死了，那往后的日子岂不是更无聊……”

　　这边的阿夜却是讶异地挑起了眉：“放水？”

　　“怎么？觉得新鲜？”武曲星君斜斜地看过来，“也是，你自小就呆在罗浮山甚少出去，而你师父的执事风格又素来谨慎严谨、一丝不苟，你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便以为这天界的神仙都该是你师父那样的，不过么……”

　　他嘲讽地勾唇笑了笑：“其实这事实啊，却是恰恰相反的！天上的神仙们一向喜欢偷懒，而且品阶越高的往往越会偷懒，你若是在天庭待上个把月的就会明白，天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叫做‘位高不做事，做事位不高’，仅此而已。如你师父那般的，才是真正的奇葩呢……”

　　“是么？”阿夜蹙了蹙眉，却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总之，此行不仅敌暗我明，而且出云谷四周群山连绵，沟壑万千，再加上水汽充足终年云雾缭绕，使得地形极其复杂难辨……”

　　武曲星君赞同地边听边点头，低头思索了阵后难得神情严肃地抬头：“一会儿记得吩咐一众领头的小将们，一定要管理好手下兵士，切不可妄自行事。”

　　阿夜放眼望着远方天际处渐渐隐现的点点翠色，郑重地点头“恩”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