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终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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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里啪啦——”
“清零哐啷——”
“咚……”
门外站着的两个侍女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不约而同地低声叹了口气，听这动静，过会儿又有得她们收拾了。
“走开走开，谁要吃这鬼果子，难吃死了，快点拿走！”屋内猝然传来一把清甜的少女声。
“伊昔听话，果子是拿来吃的不是拿来扔的，快放下！”某个清朗的男声用教训的口吻道。
“说了不吃了！”那姑娘很倔。
“这‘普蓝果’对你的修为大有好处……”
男声无奈的解释，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嫌弃我就直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干嘛非要我吃？”
这下男子似乎也没了辙，只好妥协道：“好好好，不吃就不吃，你先把手里的果子和果盘通通都放下，要是摔着了伤到自己怎么办？”
随后，屋内发出轻微的“咯”一声，想是那姑娘把果盘放下了，门外的两名侍女互相对望了一眼，都是苦笑着摇摇头。
自从那姑娘出现之后，他们夜族长的脾气可真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从前的冷漠阴沉不见半分，虽然面对其他人时依旧肃然，可只要在这个叫伊昔的小姑娘面前，真真是好性子的让人惊悚。
“哎，以前虽然笨了些，但好歹还挺听话，如今好不容易比从前聪明了点儿，怎么反倒这样不听话了呢？你这样为师很伤心的。”
雕梁画栋的房屋内，阿夜看着一地的狼藉和满地果子“尸体”，笑眯眯地对着坐在不远处软榻上的少女调侃道。
“去去去，都是你这混蛋趁人之危！居然趁我心智未开、神思未明的时候骗我叫你师父，谁是你徒弟啊？你才是我徒弟好不好！”
那少女生得眉清目秀，眉眼间竟有五六分像上一世的“伊昔”，此时正气得腮帮子鼓鼓的，还不忘怒瞪着阿夜反驳。
阿夜好笑地摇头：“是你自己一睁开眼睛就叫我‘爹爹’的，我说不是你‘爹爹’你又叫我‘娘亲’，说起来我比你还郁闷呢！还好后来还是想起来了……”
“而且你自己想想，上一世你最初接触的术法、结界、天界规矩哪一样不是我教的？你不喊我一声师父也就算了，居然还妄想本末倒置。”
“你！”
“再说了，那日你初初成形尚且是个看得到摸不着的虚影，要不是我直接渡了一万年修为给你，你哪能在这里胡闹？这样说来，叫我一声师父难道还有错了？”
伊昔被堵得哑口无言，自顾自忸怩了一会儿又嘟哝着道：“大不了我把修为还你就是了，我以后自己修炼还不行么，这么小气……”
说是这么说，不过那脸上的表情可一点儿看不出真要还修为的样子。
阿夜哪里还不晓得她，这一万年修为对于一向懒惰成性的她来说，最起码也得修个两三万年才能得到，她会愿意还给他才有鬼呢。
于是他笑了笑，走过去执起她的手，说：“昨天不是还吵着要看我师父和帝君在凡间的日子么？现在去，可好？”
“好啊好啊！”一听这话，伊昔立马就从榻上蹦了起来，当先一步就往外头跑。
阿夜看着她急急忙忙的背影，神色间满是温柔之色。
那日自“追魂灯”中冒出来的烟气，到最后居然聚成了一个长相与伊昔有五六分相似的半透明幻影。
那一瞬间，他真的是惊诧极了。
混乱的思绪，让他没办法去冷静地思考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犹如被魇住了一般伸出手，想要去触摸眼前这少女的脸颊，可是他的手竟直直从少女脸上穿了过去。
他猛然惊醒，这才发现眼前的少女其实还只是一具没有肉身的灵体。
是了，伊昔以身献祭，神魂俱毁，化回最初的那抹清气随风而逝，可是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忘记了，伊昔有不少残魂曾经被苍狄收在“追魂灯”中一千年，灯盏认得她的气息。
可即使如此，“追魂灯”毕竟只是一件古老的灵物，并不是真正有自主意识的，它会将那缕飘过的清气收进灯中，也许只是个巧合，也或许不是。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伊昔居然还能活回来，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哪怕之后还有很多麻烦的事要处理，比如苍狄知道了该怎么办？比如，犹陪着花绫一起转世轮回的金阙帝君若是哪天回来了，又该怎么办？
“阿夜你在干什么啊？快点！”
听到伊昔的催促声，他才堪堪收回了心思，笑应道：“来了。”
他看着门外得了他一万年修为，不仅有了实质的肉身还每天都能在他面前活蹦乱跳的伊昔，突然又觉得那些麻烦事情其实还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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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伊人湖”边停下，伊昔好奇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这才看向身边的阿夜，目光询问。
阿夜侧头一笑，将手心对着湖面以立掌的姿势举起双手，口中低声念了一段伊昔听不懂的咒决后，又将双手缓缓翻转放平，成了掌心向上平托的姿势。
不一会儿，临近他们的这片湖面上，就开始以正对着阿夜的某一处为圆心，一圈一圈地震颤出许许多多细密的涟漪。
涟漪的起伏并不明显，可扩散的范围倒是不小，没多久的功夫，几乎就已经覆盖了小半个湖面。
伊昔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这样的情景，一看就知道是和“天外天”中的“天崖”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法术。
果然没过多久，巨大的涟漪中就逐渐显现出了朦胧的图像，并且很快就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上头，看上去应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花厅，此时厅里正坐了几个人。
一个是四十来岁妆容精致的贵妇，此时正端着架子坐在上首，横挑眉毛竖挑眼地指着眼前低头不语的粉衣女子训话，虽然听不到声音，但看那贵妇神情也知道她对眼前这女子十分的不满。
而那粉衣女子则一直默默地低着头，全然一副逆来顺受的乖顺模样。
贵妇的左下首处坐了一名年轻男子，手上正端了一碗清茶慢慢地喝着，也不知和那两个女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对于眼前的吵闹竟是副十分习以为常的冷漠之态。
“这是……”伊昔皱了皱眉，看向阿夜。
阿夜此时已经放下了手，淡淡解释道：“那粉衣女子就是我师父花绫，这一世已是这户人家的儿媳妇，至于那男子……”
他对伊昔笑了笑：“正是帝君，也是师父的夫君。”
伊昔含糊的哦了一声，脸上神情莫测：“那还真是巧……”
阿夜没有接话。
又看了一会儿，伊昔还是没能忍住：“她似乎……过得不是很好。”
阿夜只是笑笑，说了句“那也未必”，就不再多说。
伊昔被他的态度勾起了好奇心，再回头时，却惊讶地发现湖面的景象已经变了，想是那贵妇骂够了，暂时放过了那粉衣女子。
而那女子和她的夫君，此刻正一前一后地穿梭在一个个偌大的庭院里，那一层一层隽秀雅致的亭台楼阁、飞檐水榭都是伊昔曾经最熟悉的场景，看来这名男子家中必定不是普通的富贵而已，至少也是个官宦之家。
因为很多东西不是有钱就用得起的，有钱没权还不知收敛的话，那基本离棺材也不远了。
女子跟在男子身后，前后总控制着一步左右的距离，看起来很是谦卑的样子。
伊昔越看越来气，也许是因为作为同一个魂魄前后差异实在太大，让她很难接受眼前这女子就是曾经那个孤高清傲又厉害无比的花绫这件事。
“你说他们怎么能这样啊，婆婆看儿媳妇不顺眼也就算了，金阙那个做丈夫的也不知道在人后安慰安慰？你看花绫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这到底算什么事儿啊……”
没想到阿夜不等她说完，就伸出食指抵在唇上，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脸上的表情还是笑眯眯的。
伊昔不明所以，可他既然都这样示意她了，她也只好先把那满腹的牢骚给吞回肚子里去，又去看湖面。
然后她很快就惊讶的发现，那两人在走到一处大概是属于他们自己的院子后，男子脸上立刻一扫先前的漠不关心，一个转身就将身后的女子揽入了怀中。
伊昔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这么傻呆呆地看着那男子轻声柔语地安抚怀中的妻子，而那位妻子也已经收起了刚才那副怯懦的表情，满脸幸福的靠在男子怀中微笑。
“这……”伊昔目瞪口呆地指着他们。
“帝君这一世的母亲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唯有如此，才能让他的妻子少受些罪。”阿夜解释道。
顿了顿，又似感慨一般：“爱一个人是有很多方式的。”
伊昔不是个笨的，稍稍想了一想自然就明白了，遂点头：“虽然他们两个竟会凑到一块儿去，这点真是让人觉得稀奇，不过他这一世，的确是个好夫君。”
“闹到最后，最没用的还是只有我一个。”她突然叹气。
“怎么？”
“你看，连金阙都没过几世就能爱得那么好，唯独我一个，兜兜转转了十几万年，可到最后依然连一个人都爱不好。”
“哦，何出此言？”
“你看，原本失却的那些魂魄明明都已经回来了，可我还是记不得曾经与我有过情缘的那些人的脸，唯一记得的也只有苍狄一个罢了，可即使是对他，我也已经，已经……”她低头想了一会儿，“若按照凡人的话来说，我这是不是应该叫做‘水性杨花’？”
阿夜嘴角抽搐地抚了抚额：“‘水性杨花’这种词是不能乱用的。”
“哦，那反正，就是爱来爱去爱了这么多人，到头来却连这个‘爱情’它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都还没弄明白。”
“如果你只是想要找一个人来体会爱，那么为什么就不可以是金阙帝君呢？”阿夜的话很突然。
伊昔脸上满是震惊之色：“什么？”
阿夜叹了口气：“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凡人之间才有情爱的，帝君为你做了这许多事，个中缘由，你难道就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吗？”
伊昔沉默了。
“你可知他此次会请旨下凡的原因？”
伊昔抬头看他。
“帝君的真实想法我不知道，可至少我觉得，他会下凡大约是因为觉得自己愧对于你，明明原本只是想对你千好万好，可最后还是为了一己私欲，做出那样伤害你的事。”
“不要说了。”伊昔轻声打断道，“都过去了。”
阿夜转头看了她一会儿：“你为什么没有试着去喜欢他呢？他对你那样好。”
伊昔蹙着眉心沉吟了许久，终是摇头道：“不，不行，他不行。”
“为什么？”
“不知道……但是，不行就是不行。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也许是我们相处得太久了，或者是别的什么……反正，如果和他在一起，我恐怕连要怎么开始都不知道。”
“你看，这就是你最大的问题，你总是想要分析、描述清楚感情这样东西，怎么样才是心动，怎么样才是喜欢，怎么样又是爱，可你要知道，这世上能够用言语描述清楚的事只是极少数而已，大多数都是要用自己的心去体会的，人世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既是这个道理。”
伊昔呆呆看着阿夜，像是从未认识他一样地看着他。
“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又有谁敢说一句自己真正懂得‘爱情’？爱一个人有百种方式、千般姿态，自古以来从没有人能够将之理解透彻，也正是应了这份不能透彻，才更令世人孜孜不倦的追求着它。”
他叹息：“我，也一样……”
“恩？”伊昔侧头看他，“你说什么？”
阿夜看着她：“伊昔，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伊昔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愣了一下，抬头迎上的却是他温柔清亮的目光，于是脸没来由的就红了一大片：“你，不是对你师父……”
“就像你说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伊昔仰头看了他好一会儿，阿夜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始终唇角含笑地等着她的答案。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当湖面被夕阳的第一缕红光笼罩的那刻，只见湖岸边的小姑娘轻轻点了点头，于是下一刻就落入了眼前男子的怀中，两人合二为一的背影在血红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温馨和静谧。
有窃窃的私语声随风飘散过来：“对了，说起来苍狄和溟一现在怎么样了？”
“苍狄倒是每一世都化作凡人男子去追求我师父，不过好像每次都不能成功，我师父次次都嫁给了别人。”
“哼，活该！他这个人，一向就是这个样子的，每次都要等到真正失去了之后才知道后悔，真不知是该说他混帐好还是悲哀好……”
“至于溟一，他跟着帝君去了凡界，这一世和帝君是朝堂上的政敌。”
“什么！！！这人……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他对金阙的执念到底算是什么？”
“谁知道呢，不管是什么，现在都与我们无关了。”
“也是，不过是个执著的疯子而已……”
…………
…………
暖风吹过，湖心涟漪微漾，荡起的柔波一点一点模糊了湖岸边那对相拥的倒影。
爱情啊，它究竟是什么呢？
好在，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去寻找答案。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终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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