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徒，终生为师》醉卧桃林

11、第十一章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反正等到伊昔在洞内伸手已经看不见五指时，他们两人还是一个都没有回来。

　　伊昔愣愣地坐在那里，心下有些茫然地想：要是今天阿夜和“依人”君都再也回不来了，那她该怎么办？要在这里自生自灭吗？

　　直到此时，她才深切的体会到，如今的自己若是离了阿夜的保护，简直就是寸步难行啊。

　　“哎……”

　　她轻轻叹出一口气，动了动有些发僵的手脚，正打算调整一下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点，却被洞口外头乍然响起的水花声给吸引走了注意力。

　　还未等她自己探头查看，一个比她藏身的洞口还要大上一倍不止的怪物脑袋，就已经伴随着飞溅的水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脑袋上镶着两只灯笼一样大的眼睛，此时在周围漆黑夜色的映衬下，正散发出澄黄色的光一眨不眨地瞧着她呢。

　　伊昔睁大了双眼瞪着洞口突然出现的巨大头颅，一时竟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尖叫？哭闹？昏倒？

　　不管是哪一样，恐怕她现在都是没法做到的，因为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早已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范围，所以现在她的脑子是一片空白。

　　和那怪物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许久，伊昔忽然莫名其妙的觉得这怪物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头角峥嵘的脑袋，漆黑发亮的鳞片，两盏灯笼般澄黄的眼睛，还有嘴边两根长长的胡须……这，这分明是以前经常在年画和各种绣品图案中见到的，那个传说中的“龙”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伊昔彻底的傻了眼，难道说，这出云谷里头那个所谓的妖兽，竟然是一条被凡人奉为神兽的龙？

　　天啊！现在她该怎么办？

　　还没等她混沌的脑袋恢复清明，那头的巨龙却先有了动静，只见它面目狰狞地对着伊昔张开了血盆大口，一股腥膻腐臭之气顿时扑面而来，熏得伊昔差点当场吐出来。

　　不等她缓过劲儿来，一阵强大的吸力就从洞口处传来，正强行将伊昔往洞口拉扯。

　　幸亏这洞内狭小，她及时舒展了双手和双脚紧紧抵住四周的洞壁，用尽一切办法不让自己往洞口移动。看这情形，明显是这巨龙眼见自己脑袋太大钻不进洞里，所以想方设法地要把自己弄出去。

　　开什么玩笑，这要是一旦被拉了出去，等待着她的就是那张长满尖利獠牙的巨大龙嘴！这死法实在是太有创意，但也太没有美感了吧……

　　“孽障，休得胡作非为！”就在伊昔觉得自己快要力竭的时候，洞外猛地传来了自她成为花绫后，最是熟悉无比的声音。

　　而在听到这一声清喝之后，原本堵住洞口的龙头竟毫不迟疑的掉头就跑，黑亮龙身在浓厚的云雾中几个钻腾，立时就不见了踪影。

　　洞口很快亮起了火光：“师父，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阿夜关切的声音从洞口处传来，伊昔勉强喘了口气侧头看去，只见他左手托着一簇小小的火苗用以照明，此刻正探了半个身子进洞寻她。

　　“我在这里……”伊昔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挥了两下。

　　“师父，这洞口太小，我进不来，你能自己出来吗？”

　　“唔，可以……”

　　伊昔应了声后，就开始缓缓扭动身体一点一点的朝洞口挪去，过不多时，就被守在洞外的阿夜给一把给捞了出去，小心的护在怀里。

　　“让师父受惊了，都是阿夜该死。”阿夜紧紧搂着她的腰，语气听起来满是自责。

　　于是伊昔稀里糊涂的随口宽慰了句：“没事，我还没死呢……”

　　谁想，话一出口却被揽得更紧了，那力道勒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却又完全莫可奈何，直到身后传来武曲星君充满警告意味的嗓音：“你与天女到底男女有别，阿夜，你越礼了。”

　　此言一出，伊昔感觉到阿夜身子猛地一震，然后很快松开了束缚着她的手臂，两人一起转身看向身后，只见武曲星君正拨开云雾，羽扇轻摇地腾云往这边行来。

　　“如何？”等他行到近前，阿夜开口问道。

　　武曲星君瞟了眼他依旧牵住伊昔的手，摇头道：“天太黑，这玩意儿对周围环境又极其熟悉，让它水遁逃了。”

　　阿夜叹了口气：“也罢，我们今天就先回去，左右它躲在这谷中也轻易出不去，明日再来收拾它不迟。”

　　“也好。”武曲星君颔首。

　　当下，两人便带着惊魂未定的伊昔，暂且回了谷口一众兵将驻扎的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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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第二天，伊昔自然是说什么也不肯再跟着他们入谷。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原本总是嫌弃她碍事的武曲星君，这回却突然一反常态的坚持带她同往，任她怎么耍赖都没用。

　　至于阿夜那边，虽然对昨日之事也有些心有余悸，但真要把伊昔留在营中却也实在是大大的不放心，所以伊昔唯有悲催的被两人拎小鸡一般提上了云，继续进行昨日未尽的出云谷探险……

　　三人腾云又来到了谷底，可今天无论他们如何在湖泊上方徘徊逡巡，这原本就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的湖面上，竟连一丝异样的水波都没有出现，更别说昨日那般大动静的水声水花了。

　　“看来它已经有了戒心，轻易不肯再出来了。”阿夜望着平滑如镜的湖面，蹙眉深思道。

　　“那倒未必。”一旁的武曲星君突然轻笑一声。

　　“哦？你有办法？”阿夜诧异。

　　武曲星君唇角微勾，手中羽扇却突然“啪”的一下，毫无预兆地点上了身边伊昔的额头。伊昔被敲得一愣，可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下一瞬后背又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整个人顿时站立不住的往云头下栽去，“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阿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眼见伊昔落水，刚想跟着跳下去将她救上来，却不想被武曲星君一把拦下。

　　“你干什么！”阿夜当下大怒。

　　“我在她身上施了避水诀，放心吧，淹不死的。”武曲星君完全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把根本就不是他推的一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就算不会淹死，这底下有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天那条恶蛟如今正不知躲在湖底的某处伺机而动呢！”阿夜一把挥开他拦在自己身前的羽扇，依旧要往湖里跳。

　　“要是没危险我才懒得推她下去呢。”武曲星君折扇在空中转了个圈又拦了回来，懒洋洋地道。

　　闻言，阿夜先是一愣，而后迅速地转头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武曲星君收回了扇子，打开来对着自己扇了两下，“昨天的情形，分明是那条蛟故意将你我二人各自引开，而他的目标很明显，正是你的师父花绫。”

　　阿夜点头：“不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蛟看样子确实是想吃我师父。”

　　“照理说，你师父虽然失忆，可本身的修为摆在那里，那条蛟不可能感觉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它居然宁愿放弃已经落单的你我二人，转而要去吃你师父，难不成他竟能本事到，连你师父如今只是个空有一身法力，却完全不会用的绣花枕头这种事都知道？”

　　阿夜听他这样一说，不禁也开始沉思：“这条蛟确实有些古怪，一般来说，一条蛟最起码要千年方可历劫化龙，可眼下这条蛟明明连龙都不是，却有着不输给任何应龙的强大法力，这……”

　　“‘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角龙千年为应龙’，嘿嘿……难怪天帝一连派遣了这么多天兵天将都拿它没辙，龙本就是这天地间少见的通灵圣兽，生来就具备吞云吐雾的强大法力，此蛟年岁虽小，可那身法力却远远超出了它自身本该拥有的极限。”武曲星君道。

　　阿夜点头赞同：“正因如此，所以它才敢无视天地法则，擅自戕害凡人性命，再这么下去怕是迟早要入魔的。”

　　“所以咯，不趁早将它除去，早晚要酿成大祸。”

　　“即使如此，那也不该拿我师父做饵！”阿夜语气陡然严厉起来，“我就说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反常，原来竟是打的这个主意！”

　　武曲星君面对阿夜的指责，只是毫不在意的挥挥手：“行了行了，再过会儿她就会自己浮上来的，到时候再救也不迟。而且你昨日不是也说过，她如今连‘盘古斧’都已经能重新召唤出来了，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这蛟再厉害，在那等上古神器面前也不过是条小蛇罢了。”

　　话虽如此说，可阿夜又哪里会放心得下，最终还是不顾武曲星君的再次阻拦，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打算先将伊昔救上来再说。

　　伊昔本来就不会游泳，刚才猝不及防被一把推下水后，自然是凭着本能慌乱地滑动手脚拼命往上挣扎。

　　但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真正的接触到湖水，而是被包裹在一个透明的泡泡中，就连呼吸也和平时一样顺畅无阻，只是没法控制自己正缓缓下沉的趋势。

　　意识到这点后，她倒是稍微冷静了些。不过这湖水底下漆黑浑浊一片，自己又随着泡泡的移动在不断下沉，到底还是会觉得害怕的，也不知道这湖里有没有什么怪物之类的……

　　一想到这儿，她就想起了昨天那个长得像“龙”的东西，它好像……就是生活在这湖水里的？一思及此，伊昔浑身的汗毛顿时全都竖了起来。

　　“不是吧……阿夜，你快点来救命啊！”伊昔欲哭无泪的在心里喊道。

　　刚才到底是谁这么缺德啊，好端端的推她做什么？潜意识里，她觉得阿夜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那么剩下的，自然就是那个武曲星君了。这人似乎一向看她不顺眼，虽然和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伊昔毕竟也不是傻子，至少这点她还是感觉得到的。

　　可就算再看她不顺眼，也不用这么折腾人吧？伊昔想。

　　还好，阿夜确实是个合格的好徒弟，还没等伊昔哀叹完，他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等到真真切切的将伊昔揽入怀中，阿夜那颗自她落水起就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算是放下了，可就在他带着伊昔往湖面游去的时候，周遭的湖水却突然开始发生了变化，似是有剧烈的暗流在两人身边涌动而过。

　　阿夜暗道一声“不好”，急忙加快了上潜的速度，很快就带着伊昔破水而出，可谁知身后跟着两人一起出来的，竟是昨日那条黑鳞蛟龙。

　　只见它张大了嘴巴似是想将阿夜和伊昔一同吞下，可惜终究是慢了一步，让阿夜带着伊昔稳稳当当地回到了武曲星君所驾的祥云之上。

　　“嘿，果然出来了！”

　　武曲星君勾唇一笑，手中羽扇“啪”的一声打开后纵身一跃，立即就在半空中与那刚刚出水的恶蛟缠斗了起来。雪白的羽扇挥舞间风云涌动，强烈的气流将四周百丈之内的云雾吹得一干二净，清明的湖水山色瞬间展现在众人眼前。

　　那恶蛟似是对武曲星君也颇有忌惮，没过几招就屡屡企图钻回水中躲避。

　　这时，本来一直站在伊昔身边按兵不动的阿夜突然冷笑一声。伊昔疑惑的侧头望去，却见他抬起左手迅速结了个简单的咒印，然后随意的朝底下一挥，原本广阔无垠的湖面瞬间千里冰封，变成了平滑如镜的冰面，紧接着身边金光一闪，神剑“化羽”已赫然现了身。

　　但他并没有立刻上前去给武曲星君助阵，反倒按下云头先将伊昔带到了冰面上，并且嘱咐道：“师父你暂且还不会腾云，我若是带着你一同过去恐怕有些危险，所以你先在这里躲一下，这恶蛟就交给我和阿依来收拾吧！”

　　话一说完，他就转身欲走，可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还记得昨天教的结界吗？”

　　伊昔点头。

　　“那好，在我和阿依没有完全解决掉那恶蛟之前你都呆在结界里，以防万一千万不要轻易出来。”

　　伊昔再次点头答应，阿夜这才放心离去。

　　伊昔站在原地回忆了一下昨天学的咒诀和咒印，还好，她居然都没有忘记，而且很快就抬手张出了结界。

　　而半空中的争斗因为有了阿夜的加入后，几乎更是完全压倒性的胜利。这恶蛟法力虽然强大，却也到底难敌一个专司武职的星官和一个修行了几万年的妖仙联手攻击，再加上阿夜手中的神剑“化羽”，还有武曲星君的羽扇“飞鹤”皆是少见的神兵利器，那恶蛟哪里还能有什么胜算？

　　不多时就被两人追得四处逃窜，却又因着湖面被阿夜用“玄冰咒”冻结根本没办法水遁，只好调转了方向企图往出云谷外逃去。不想好不容易飞到谷口，却发现这出云谷上空竟也似被设了道无形的壁障一般，无论它怎么用尽力气冲撞，都始终撞不破这层阻碍飞上云霄。

　　原来，这是阿夜今日一早就吩咐下去的，由此次前来助战的兵将们所摆出的“囚龙阵”，为的就是要将这恶蛟困于谷内不得再逃去他处为害。

　　出云谷四面环山，一众兵将们早就分别在周围各处山头站好了阵位，等到阵势一摆开，这恶蛟自然就只能如瓮中捉鳖一般任人宰割了。

　　只不过，“困兽之斗”往往最是力量惊人，是以虽然暂时将这恶蛟死死地困在了谷内，但面对它得知自己出逃无望后发狂一样的垂死挣扎，阿夜他们一时竟也真是没辙，只能陪它慢慢耗着，想着等到它力竭之时再彻底收拾掉不迟。

　　神剑“化羽”挥动间金芒流转、影似飞鸿，反观“飞鹤”也毫不逊色，皎洁的白羽在明亮天光的映照下，表面似浮了一层五彩流光般华美而低调，羽扇开阖间，仿若当真有雪羽飞鹤即将冲天而出一样。

　　半空中，一金一白两道光芒互相穿插交缠，天罗地网一般将犹自剧烈挣扎着的恶蛟团团困死，怎么也逃不出两人所设的包围圈内。

　　又过了许久，只听“哐当”一声，武曲星君又是一扇子下去，直把又要张嘴吐出云雾迷惑两人视线的恶蛟，从飞腾的半空中重重挥到了底下的冰面上，粗|长的龙身砸得整个冰面都狠狠震了三震。

　　“唔……”随着冰面的震动，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哼哼。

　　武曲星君刚才那一手实在是下得太狠，那恶蛟摔到冰面上后挣扎了半天都爬不起来，可一听到那声轻哼，原本已经半闭的双眼又骤然睁开了。

　　原来这两人一蛟斗着斗着，一个没留神竟斗到了伊昔所立的冰面附近，刚才那一声轻哼，正是伊昔被突然震动的冰面晃得站不稳脚步，只好暂且蹲到地上时发出的声音。

　　等到冰面完全不再颤动后，伊昔才抬头环顾了下四周，却在看见二十丈开外那双正炯炯有神望着自己的巨大龙眼时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