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念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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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目标，周林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过了几天，张警员又到福利院来看他，李姨一脸笑，说从电视上看到他了，不光电视，连报纸都登了，张警员把帽子抓在手里，很不好意思，他用很严厉的目光看着周林，周林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他坐到周林对面，“你真想当警察？”他问周林。
周林点点头，张警员拿出根烟，刚要点上，看着他，又把烟收进了烟盒子里，“那你得好好念书，别做那些着三不着两的事，等你读到高中就可以去考警察学校。”周林眼睛一亮，这是第一次，有个人给他指明白了一条路，他又点点头，用力的说，“我会听话。”张警员笑起来，一脸正气。他还和周林定了很多规矩，比如不能逃课，周林那时候很好骗，全都一五一十的做到了，每天老实去上课，也不到外面闲逛了。
死小子在一个月之后离开了S市，在离开前，他来福利院见了周林一面，见面第一件事就是打架，打完了，他掉头就走，走得远了，又转回身，做了个手势——手握成拳头往心口那儿捶了几下。
周林不明白那手势是什么意思，他刚走那会儿他还记得有他这么个人，过了一阵，周林已经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再后来，连他人都忘了，过了十几年，再碰到他，他问周林还记得何岳东吗，周林说不认识，他当时脸就黑了。
日子过得不快不慢，过了秋天，到了冬天，一转眼，就快过年了。
到了这时候，福利院就会来很多人，有做义工的，送东西的，看情况的，福利院里人来了又走，忙得厉害，福利院里像周林这样的孩子还有三个，周林是中间年纪最大的，有些人就喜欢找他谈，他躲都来不及，没躲过去，就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头，李姨照三餐搜周林的身，看到刀子、铁片，就没收了，他只好换了地方，把一根磨尖的粗钢丝用鞋带子捆在了手臂上。
也不是没有人想领养周林，可他对于领养这事兴趣不大，往开了说，周林不想再找个爸妈，他们和周林说的时候，他表情都很木，李姨看他那样，赶紧把他拉开，回头和那些人说周林脑子有病，平时看不出来，过个十天半个月就发作一次，拦都拦不住，那些人也就算了。
过年的时候，一大屋子人一起吃年夜饭，吵得吵，闹得闹，平时压着不能跑不能跳不能疯，今天全放开了，孩子们都高兴得直尖叫，就算是福利院的孩子，也有开心得忘了自己在哪儿的时候，李姨抱着李小哇，一边看着他们一边喂他吃东西，到了时间，她就拍拍桌子，让大孩子带着小孩子回去睡觉。
周林走过去的时候，李姨拉着周林，周林有些困，“李姨，什么事？”周林以为她又有事让自己做，还是要他带李小哇，李姨骂了他一句，把个东西给了他，他拿着一看，是条围巾，和李小哇围着的，一个样，周林把它挂到脖子上，还挺厚的，周林穿得是那些人送到福利院的旧衣服，天气太差的时候，就有些冷了，第二天，周林看到福利院的孩子脖子上都挂着条和他不一个颜色的围巾。
过完年，就快开学了，那天，院子里突然开进来了三辆小车，院长陪着几个人下了车，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弓着腰哈着背，领着他们往福利院走，边走边让阿姨们带着孩子过来，这些人都穿着西装，打头的，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旁边还站着个小孩，那小孩也穿着套小西装，板着脸，那神气，不像个小孩，倒像个小老头。
周林蹲在一边，一手夹着李小哇，一手拿着块煮芋头，吃得正欢，李小哇眼睛一直追着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周林掰下一点芋头喂进他嘴里，李小哇高兴得哇哇直叫，周林抬起头，就看到那小孩正盯着他——手里的芋头看，周林低下头，把剩下的芋头放嘴里吃完，就着李小哇脖子上的小手帕，擦了擦手指头，吃力的抱起他，回了后院。
周林帮李姨洗碗，李姨在旁边唠叨，按李姨的意思，这家人是要给自己孩子找个伴儿，平时陪着一起玩，供吃供穿供上学，开得条件很好，也不算正式领养，按李姨说，就是有钱人给自己孩子找个乐，她话里有点看不来的意思，院长是巴不得周林这麻烦走远点，可那小孩却死活要见见周林，没法子，只能把他叫过去，走之前，李姨不放心，又把周林从头到脚搜了一遍。
还是那房间，不过这回没敢让周林坐在他们中间，反而是让他一个人坐在桌子那头，那小孩一本正经的坐在自己老爸身边，他老爸轻声和他说了句，“就是他。”那小孩点了下头，不太热乎的样儿，周林一眼就看出来，他和他老爸不亲，周林和他就互相看着，看了半天，没说一句话，院长在那边坐立不安，额头上直冒汗。
从小周林爸妈就没管过他，他也不受管，他爸妈没了，就更不想找个人来管了，周林低头看自己的手，过了一会，那小孩突然站起来往外走，“不要了。”他说，他老爸跟上去，院长松了口气，赶紧地让李姨把周林带出去了。
这事就这么完了，那小孩后来周林也没再见到，等开学，周林就换了个学校，那天李姨领着周林去办开学手续，周林看着这个学校，再想想以前村屋那学校，觉得差太多了，从心里说，周林还是喜欢村屋那学校，老师不关心学生，学生不在乎老师，想干嘛干嘛，自在得很，可张警员说了，他要想当警察就得读书，在村屋那里，什么都好，就是没法好好读书。
开学那天，见到了班上那些同学，在座位上，很端正，周林是插班生，班主任介绍他，让欢迎新同学，他们还齐声高喊，周林没见过这场面，有些呆住，班主任把他安排好了，就走了，周林很不习惯，教室干净整洁，学生也干净整洁，既没有骂人也没有打架，桌上也没人乱涂乱刻，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最开始还行，后面就变味了，周林和他们合不来，不管是哪方面都一样，他一个人习惯了，对他们那些小圈子周林也觉得没意思，哪个圈子都和他没关系，他本来是这么觉得的，过了一阵子，发现有些事不是他觉得就可以，他们开始合起伙来孤立周林，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周林也没放在眼里，比起村屋那直接揍过来的手脚，他们那点，实在看不上眼。
作业本不见了，书被踩脏了，笔丢了，值日老扫厕所，还有次不知道是谁扔了只死老鼠在周林书桌里，周林把死老鼠的尾巴拎起来，丢到后面垃圾桶里，刚好被班主任看到了，他把周林叫去办公室说了一通，周林也有些来火，其实和他对着来的，就那么几个人，他多少也明白，只是张警员说了，要他安分点，他就忍了，不过可以忍多久，他也没底。
其实这些都是小事，不过小事多了，也麻烦，有天周林听到班里有些人在说他的事，不知道他们从哪听来的，他成了杀人犯的儿子，本来还有几个人和他说话的，结果连和他说话都不敢了，那些明里暗里的事，也更多了，周林觉得忍到头了，那天趁着没人，把带头的那个人堵在了校外面，拿着钢丝压着他的脖子，周林盯着他，告诉他，再搞那些事，他就把这根钢丝插在他脖子上，他其实胆不大，也不经吓，哭得稀里哗啦，还尿了裤子，周林把他放开，转身走了，他也不怕他告诉别人，反正没人看到，这么做，还是有用的，第二天，就没人使坏了，周林记起来，那个被他吓得尿裤子的男生，还是班长。
因为这班长一直和周林同班，所以他后来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成绩不好不坏，人缘也不好不坏，上课了来，下课了走，老师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听话又不乱来，那些老师对他印象都还不错，这些让李姨放了心。
过得很安静，有时候，周林会觉得闷得慌，不想去上学，不想做任何事，就想找个地方躲着，躲到他想出来为止，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事，他最好还是不要做，连想都不要想，没办法，他只好到了晚上，就从福利院跑出去，也不跑远了，就跑到附近那公园，坐在那棵埋着小土狗的樟树下面，坐几个小时，再回去，也会找机会坐车到村屋去，随便找个人打一架，或跟认识的那些人，比如隔壁那老头，学点用不上的东西。
像白开水一样的日子里，就李小哇闹了点，他会走会跑了之后，就天天跟在周林后面，不让他跟就哭，小小年纪，穿着个开裆裤，叉着腰，就敢和周林叫板，“我就要跟，就要跟，就要跟，就要跟——”念经一样的重复着，李姨还是那么喜欢他，他也就仗着李姨这么喜欢他，指使周林，周林一反对，他就把李姨找来，李姨就会骂周林一通，然后把李小哇往他身边一推，李小哇就会特神气地看着他，周林气得要命，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这也就是他穿开裆裤的时候，到了大点，也不知道是懂事了还是长大了，他越变越安静，连李姨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天天拿着书看，没书看了，就看周林的课本，也不管自己看不看得懂，跟个女孩子一样，足不出户，皮肤白得剥了壳的煮鸡蛋一样，走在路上，别人都把他当周林的妹妹，他听到别人这么喊，也不生气，就低着头，害羞地笑一笑，周林看他笑成那样，心里就发堵，也不知道哪学来了，装模作样的，周林刚想伸手揍他一下，他抬起头，看着周林，周林手就下不去了，他睫毛很长，眼睛很黑，看人的时候，能把人心都看软了。
小学、初中就这么过了，到了高中，周林成绩上来了，和李姨一说，就跳了一级，当年参加了高考，他等了那么多年，总算考上了警察学校，张警员听说了，跑来夸了周林一通，他已经不是警员了，听李姨说，当上了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李姨现在都叫他张队长，他让周林叫他张叔，周林就叫了。
作者有话说第8章 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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