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犯》鬼策

15、内情

　　当张军接到报案，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疲惫的身体晃动了两下，他脑子里闪过两个字“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这都已经是第四起命案了，他看着正在汇报案情进展情况的同事，无力地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沉重地说，“警察学院那儿又发生了一起命案。”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军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点了几个专案组同事，带着队伍急匆匆地出门了。

　　警车在街道上呼啸而过。

　　S市警察学院里人心惶惶，一部分已经放假的学生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学校，而剩下的那部分，却在学校的极力挽留和劝说下，留了下来，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聚集在图书馆附近，他们的目光让刚一下车的张军等人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张军带着人赶到五楼的案发现场，那儿被保护的很好，章飞鹏一报案，学校的保卫处就立刻派了人封锁了整栋楼。

　　一具女尸趴在那儿，看不到脸，脑袋下一小滩暗红的血迹，旁边的水泥墙面上也有些血迹。两个法医拿着工具箱正在那儿进行初步的鉴定。张军绕着现场转了几圈，在心里也有了一些初步的判断，接下来就是等尸检结果了。

　　张军转过头问了一个比他早到现场的警察，“情况怎么样？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吗？”那个警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死者的身份倒是在第一时间就确定了，因为死者的学生证和身份证就放在随身的钱包里。

　　死者叫俞欣，19岁，S市警察学院行政管理专业大二的学生，本地人。从现场的初步痕迹判断，死者应该是被人抓住头部撞击墙面致死。她与前面的连续杀人案的第三个死者是同一个宿舍的室友。

　　张军凑到法医跟前轻声问了一句，法医向他摇了摇头，张军心里不知道是不是该松口气，死者口中并没有那张该死的字条，而且这一次的现场非常凌乱，这说明这个案件并不是事先有精心设计和打算的，不是有意为之，而更像是一桩意外事件。它跟前几起案件不同。

　　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一个年轻的生命凋零？

　　作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章飞鹏和他的女朋友皮思还待在四楼的走廊那儿，张军走过去跟他们，章飞鹏他们能提供的信息并不太多，虽然作为警察学院学生的专业素养让他们把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回忆了一遍，他们还是确定自己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在他们之前从五楼天台上下来。

　　张军叹了口气。

　　这时，一个警察走过来，把一个手机递给了张军，“队长，你看一下这手机，死者好像被人跟踪了。”张军拿过来，看了一下手机的收件箱，自动登录了微信和□□，果然看到死者这几天一直在跟同一个人联系，话题的中心都是围绕着她疑心自己被人跟踪这一点上。张军按着最后一个短信息的号码回拨了过去。

　　那一头的周林接了电话，当得知了俞欣遇害的消息时，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一种强烈的感觉冲刷着他的身体，他听不明白手机里的人到底说了什么，直到对方重复了好几次之后，才猛地清醒过来，口中干涩地说，“好，我现在就回学校配合调查。”

　　周林木然地跟李姨打了声招呼，胡乱地说学校有急事先回去处理下，等晚上再过来守夜，然后，就在李姨担心的目光下，魂不守舍地走出了病房。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学校，很快地就来到了图书馆前，在一个守在门口等着他的警察的带领下，到了二楼的一个小房间，张军还有两个同事正在那里等着他。

　　张军看到他走进来的时候呼吸急促，额头上还有些汗水，就指着对面的椅子说了句，“先坐下歇口气，小刘，小李，你们两个来问他的话。”那两个警察就坐到了周林面前，一个问一个在纸上记录，而张军就站到窗户前吸烟去了。

　　小刘看看周林，“你跟死者俞欣是什么关系？”

　　周林踌躇了一下回答说，“同学……朋友……。”

　　小刘扬起眉毛，显然对他这个回答有点不以为然，一般来说，普通的男女同学或者朋友，是不会会联系得这么频繁的，不过，他也没揪着这点不放，接着问了下去，“死者发短信跟你说的她被人跟踪的事，你能详细说一下吗？”

　　周林因为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警察跟他谈话主要是为了了解死者生前的情况，问话虽然详细而又琐碎，时不时还要周林停下来再仔细想一想，把细节弄得更明白一点，倒是也没有咄咄逼人。

　　周林就这几天的事一一说了。

　　他现在有点后悔，如果当时俞欣跟他说有人跟踪她这个事的时候，他能更当回事，也许，俞欣就不会出事了，他仔细地回忆了最近的事，突然，一个人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他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说出来，“有两次，我看到俞欣跟周莲——就是前一阵自杀了的那个女生，跟俞欣一个宿舍的那个——的前男友在吵架，还吵得挺凶的。”

　　小刘有点高兴地说，“这个信息很重要，我们会去查的。”

　　周林又点了下头，他想问个问题，犹豫了一下，心一横，还是问出了那个从知道俞欣死就存在了心里的问题，“俞欣的死，跟前面那几起案子，是不是一个人做的？”

　　小刘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他。

　　张军没等小刘说话，突然插嘴说，“不是，这个案子跟前面那几个案子不一样，话问完了，你先回去吧，过几天我回福利院看一下。”他好像很不想让周林继续关注这件事，一看话问的差不多了，就迫不及待地想让周林离开。

　　周林乖巧地说，“好的，张叔。”

　　这回不单是小刘，另一个警察也有点惊讶地看着周林。

　　周林走到了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他转过身，跟张军说，“张叔，我还是觉得这几起案子有关系，而且周莲的前男友，可以查一查，但我觉得他不会是凶手，还有，这四起案子的被害人之间是有联系的，我觉得你们可以查一查周莲的死。”他快速地说完，也不管张军的回答，就打开门出去了。

　　房间里的三个人沉默了。

　　张军知道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个孩子，是我十几年前接触的一个案子的涉案人，那个案子里，他父母都死了，是我把他送去福利院的，后来，有空了也会去看看他。先去查一下那个周莲的前男友吧。”

　　其实，因为第四起案子的现场跟前面三起案子完全不同，局里面的意见也是不把它跟前面三起案子做并案处理，主要也是为了不引起学生和社会上的骚乱，一个连续杀人犯在校园里面活跃这会对学校造成极大的影响，也会对警局造成极大的压力使得民众对警察的破案能力失去信心。这些方方面面，上头都是要考虑到的，但是，在张军的心里头，以他从事刑警工作十几年的经验和直觉推测：这四个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而且这第四个死者俞欣不是撞破了凶手的什么隐秘就是跟凶手有什么联系——总之，俞欣这个案子是一个突破口。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脑子里想的是刚才周林说的那番话，前面也就算了，最后那句话，那个自杀的女生周莲又是怎么回事？他站起来，跟下面的同事说了要他们去调查一下周莲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林慢慢地在学校里走着。

　　他走在通往女生宿舍的那条林荫道上，寒冽的空气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变化成各种形状，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图书馆，灰色的楼房与暗沉的天色相接，五楼的天台那儿空旷，周林的眼睛被风吹得闭上了一下，在那一霎那，他好像看到俞欣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衣，站在天台边上，手伸向天空，她踮起了脚，倾斜着身体，慢慢地，慢慢地，掉了下来，她的身体在空中划下一道美妙的线条……

　　周林呼出了一口气。

　　对于俞欣的死，周林并不觉得内疚，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掉进了冰窟窿一样，这个时候，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想到这，他本来低沉的情绪振作了一点。

　　他又把自己跟俞欣认识以来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想了一遍，从一开始，他对俞欣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她是那个自杀的女生的室友，她是那个女生的好朋友，她跟同宿舍的另一个室友关系很差，因为那个室友跟外人泄露了周莲被人强|奸的事导致周莲承受不住压力自杀身亡。

　　周莲是这一切混乱的起点。

　　这么一想，周林突然一愣，他好像从一开始就跟这个事牵扯很深，那天晚上是他和几个室友把周莲从水里面捞上来的，然后又在那里遇到了俞欣，而他的一个室友又跟俞欣她们寝室的一个女孩好上了。

　　好像有一把冥冥中的锁。

　　周林甩甩头，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要了解周莲和俞欣的事，现在就只能去找她们的家人，还有那个曾经跟她们住了一年多的室友——也是女生寝室B栋403室唯一还活着的女孩——403室已经被学校里的人在论坛上起了个名字叫“死亡寝室”。

　　而那个叫谢彤希的女孩已经因为一连串的事，被吓得神经衰弱回家休养去了。现在要想跟她见一面也是很不容易的事，不过，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周林找到了谢彤希的手机号码，发了个短信给她，告诉她自己是俞欣的朋友，如果方便的话，想跟她聊一下最近发生的事，一开始谢彤希并没有回复他，但是周林又接着发了短信，说自己对这几起案子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也许能把凶手找出来——实际上周林对这一点毫无把握，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没什么根据的猜测，但是，他现在得表现得很自信，才能找到理由把谢彤希从家里面约出来。

　　又过了很久，谢彤希终于回复了他的信息。

　　她答应跟周林见面，不过要在她选的地方。

　　周林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两个人约在了谢彤希家所在小区的一家“啃得鸡”，周林比谢彤希先到了大概十分钟，到了约定好的时候，谢彤希穿得严严实实地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周林冲着她挥了挥手，实际上，他们两个人是认识的，只不过也就是点头之交，毕竟，那个时候俞欣跟周林交往的很密切，不说别的，就是送俞欣到宿舍楼下都不是一次两次。

　　谢彤希坐到了周林对面。她瘦了很多，眼下一片青黑，即使身在热闹的人群中，脖子还是往衣服里缩着，眼神带着恐惧。她一坐下，就跟周林说，“你想知道什么？俞欣的事，你应该比我知道的多吧！”

　　周林看她有点发抖的样子，就跟她说，“你等我一下。”然后走到柜台那儿，点了两杯热饮，拿回来把其中一杯推到了谢彤希面前，谢彤希紧紧地握着杯子，也许是烫热的液体让她冰冷的双手得到了温暖，她的情绪明显比刚进来时要镇定了一些。

　　周林不紧不慢地说，“我想知道的，不是俞欣的事，是周莲的事。”

　　谢彤希愣了愣，有点不知所措，显然周林的话出乎了她意料之外，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你在短信里说的那个是真的吗？你有办法找到凶手？你有什么线索？还是你已经想到了什么？”一连串急切而混乱的问题从谢彤希口中问出来。

　　周林并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推测。

　　他觉得自己反正做的也不是什么正式的调查，再说，谢彤希也是深深卷入这件事的人之一，同时，从她的表现来看，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大脑的那种女人，所以，周林就把自己的想法跟大概她说了一下。

　　谢彤希听着，“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这些推测是不是对的，但是我觉得这也是一个方向，我跟你说一下吧，我也不知道哪些事有关系，哪些事没关系。”

　　周林平静地说，“也许线索就在你说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事里头。”

　　谢彤希组织了一下语言，“周莲是我们系里的系花，长得漂亮，学习好，为人处事也不错，不管是在老师眼里还是在同学那里，对她的印象都特别好，可以说，我们系里大部分男生都明里暗里的喜欢她，不过，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就是那个李浩波，那个李浩波不管是外形条件还是学习方面，都比不上周莲，我们都在猜，他们会什么时候分手，不过，他们一直都没分手，周莲什么都好，就是家里条件不怎么好，所以手里头就有好几个家教，几乎是每天晚上都要出去做家教，周六周日更是全天都在外面上课，我们这些吃穿都还要靠父母的，都满佩服她的。”

　　谢彤希停下来，“你知道，一般漂亮的女生在女生圈子里都不会有什么好人缘，不过周莲是个例外，她那个人没什么自觉，也不会仗着自己漂亮就看不起人或者乱勾引男生……”

　　周林点了点头。

　　谢彤希接着说，“我们宿舍里面，她跟我们另外三个的关系都不错，尤其是她和俞欣还有方婷容，我嘛，跟她们一比，关系就一般了，不过，我觉得俞欣是真的把她当朋友，至于方婷容……还不就是想借着周莲的事在男生那里卖骚。”

　　说到方婷容的时候，谢彤希明显很鄙视。

　　这些信息都很表面，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不过，周林还是认真的听着，偶尔应和两声，或者引导一下，他问谢彤希，“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周莲每天晚上都要出去做家教？”

　　谢彤希点了下头，“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系里面的人全都知道。”

　　周林想了一下，“那她那些家教都是自己找的还是有谁跟她介绍的？”

　　谢彤希认真地想了一下，“有一些是学生会勤工俭学部给她介绍的，有一些是系里面的老师身边有认识的人想找家教，没听她说起过在外面那些家教中心找过……她长得好，很多人都愿意帮她一把，跟她介绍的家教工资都挺不错的。”

　　周林又问她，“那你知道她被……那个事吗？”

　　谢彤希沉默了一下，“知道。”

　　周林犹豫了一下，“那能说吗？”

　　谢彤希看了周林一眼，“我觉得你也不是那种会到处乱说的人，再说，我也想把这些事弄清楚，我觉得弄不清楚我这辈子也会活得不安心。”

　　她喝了一大口热饮，“其实出事那天我听到周莲在厕所里哭，我还问了她怎么了，她没回答我。”谢彤希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跟她关系没到那份上。后来才从方婷容那儿知道的，方婷容那就是个八婆，什么事儿到了她那里就全系的人都知道了。不过，我一直觉得，事情没有方婷容说的那么简单。”

　　周林皱着眉，“什么意思？”

　　谢彤希慢吞吞地说，“我觉得那个事，就是周莲被……不止一次……”

　　周林惊讶地看着谢彤希，“你的意思是？”

　　谢彤希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周莲后来那一段日子就跟惊弓之鸟一样，整天惶惶不安的，看到手机响就吓得叫出声，有时候，到了平时要出去做家教的时候也不动身，一定要手机响了又响才走……其实，她跟俞欣还有方婷容说那个事，是我听到她晚上哭那天的好几天以后了……”

　　周林万万没想到，原来周莲的死还有这么多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