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起·因缘际会 ...
-
标题前缀:【王国五周年&端午节&镜花&小千生日&洞箫专栏周年·贺】属性贺文,架空,古风,正剧。
特别备注:本文,幸殿本命的亲请慎入。
【长生玦】
起·因缘际会
黑暗的视野中只能隐约看到房中陈设器物的轮廓。一袭夜行衣从暗门里走出来的人影将书柜夹层的木简推回,斜交于墙壁的扇门便慢慢回转恢复了原样。墙壁上的珍稀墨宝千秋牡丹图轻晃两下,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他微微松一口气,抬手确认了衣襟夹层的半片薄凉,随即屏住呼吸看向东侧窗子。
暗银的月光铺洒在双鹊窗棂,园中枝影映在窗纸上轻轻摇曳。正是夜深人静时,仿佛一切顺利只待他原路返回。然而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伴随着窸窣声响瞬间袖中匕首已滑落手心。寒光闪现的刹那,一个直挺身影便端得步履从容,秉烛而入。
他沉住气暗自握紧了匕首。
烛光不甚安稳地细细浮动,来人的气息亦是极稳的,显而易见的功力深不可测。发须皆白的老者,剑目星眉精神矍铄,上下打量着潜入他书房的不速之客,老人一抬手捋捋胡子,抿起嘴角笑道:“老夫已恭候多时了,阁下身手了得,却未曾想居然还是个少年郎啊。你,可是听从九皇子殿下吩咐而来?”
只露出一霜眉眼的黑衣人未置一言,眼睑淡下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老人并不计较,径自向正前的案台走去将两盏灯烛掌上,之后徐徐转身。仔细端详着少年,他眉目祥和,声音稳健不失温和,然而即便如此,再次起声的顷刻少年还是下意识地推开了匕首皮套。
“你无需如此戒备。”老人好笑地看着他摆摆手继续道:“老夫自知天命已至,并不想负隅顽抗。你尽可以回去复命九皇子,老夫会依照他的愿望——只是,”少年微微蹙起眉迎视他,老人笑笑从袖口抽出一条靛青色丝绦,那只血红镶兰的玉玦便半悬在视野中。
坠子轻晃,少年的眼中一线幽光错愕闪过,仍是没有露出更多的情绪。老人赞许地笑着点头道:“果然不愧是那位大人的孩子。不过,”话锋一转,老人依然神态慈祥,眼神却犀利了些:“这一次贤侄不必怀疑——你方才盗取的那枚,的确是假的。”在不堪明亮的两盏烛光下添了一抹幽蓝的眸光,冷静地扫过仍是悬着的玉玦,像是忽然领悟了什么,少年带点不甘心却又愿赌服输地牵起嘴角。
随着面巾摘落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少年眉眼弯弯地打个揖,恭敬有礼,实而淡漠。
“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晚生今日不请自来,能见将军一面也算不虚此行了——听闻将军的意思,是不打算与晚辈计较吗。”声音温润,语调冷清。老人捋着胡子颇有深意地看他,轻笑道:“本将军在你小的时候还曾抱过你呢,称一声贤侄,总不为过吧?”少年微微思虑一下歉然道:“是,侄儿拘礼了。”满意地点点头,老人将那勾玉状的玉玦收起又摊开在掌心温声道:“虽然对不住贤侄你,但这片玉玦乃是内子遗[1]于吾儿的生别礼。所以老夫是决计不能将他交给九皇子的。即便这一日老夫,早有所料。”少年敛了笑意微微低头道:“侄儿自愧弗如。”老人捋着胡子摇摇头。
“老夫的命是这大攸朝的,戎马一生,虽不是死于沙场,为国家社稷而死,也算死得其所。若还能借此给九皇子殿下做个顺水人情,又何乐不为呢。”他笑笑将玉玦向前递过继续道:“这玉玦老夫是不会用的,不二贤侄、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就与老夫击掌为誓罢,如何?”
被称为“不二”的少年眉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他欲言又止道:“将军如此,反倒令侄儿不知所措了。侄儿乃为友人,盟誓不敢或忘,将军以诚相待,又视死如归,侄儿我……”
“老夫明白。”见老人仍是笑等回应,不二迟疑片刻终于抿嘴颔首,取出衣襟中足以假乱真的玉玦仔细地搁置在了身侧的书案上。
“还请将军保重。”
一阵轻风过,雕花木门在身后阖上。转过脸手冢国晴单手负在身后,踱步来到窗前。他轻轻推开了窗,窗外正值月朗风清,园中草木摇曳,即将凋落的枝叶沙沙作响——毕竟自西塞边境归来中秋刚过。这月这景——皇上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时日了。
是中秋之后啊——他摇摇头暂时挥去了关于过往太多的情思。
当今皇上子嗣虽不多,排去早年夭折或现时年幼和几个无权无势的庶女之子,便只剩二皇子真田,五皇子忍足和九皇子幸村了。三位皇子都可称是人中龙凤,论王者气势,非真田莫属;论手腕伎俩深谋远虑,又非忍足莫属;倘论园囿于表心机城府,则无人可与九皇子幸村比肩而论。原本对于皇位就更加看重的那位看起来温和可人的皇子——如今又得这样一个玲珑不二相助,皇位争夺的结果,恐怕早已倾斜。
日后会怎样。这,妻子所寄心的江山。
浮云遮住了半片月色,年迈的将军仰起头,微微眯起双眼。
“国光。蒙陈三州一千八百户的血债,为父是没有时间偿还了。你能替为父、做个补偿吗。”长身玉立的少年看着眼前背对他铠甲粼粼满头银丝高束的男人,深深颔首。
“孩儿会的。”像是早已知道了答案,老人缓缓转身满眼笑意。只短他寸许却同样身形笔挺的少年与他直面而视,眼神气魄毫不逊色。虽然神情肃穆,然眼底一抹了然,又是同样英雄相惜的哀伤。老人无奈摇摇头上前两步,一手落在少年肩上。
从少年身侧望去,双扉门外,园中百树落叶萧然,暮色掩映下,正如万蝶浮翩,胜景如故。他平静道:“你既然答应了,为父也就安心了。想为父我一生征战无数,剑铸血泣,也该歇歇了啊。”仿佛叹息一般,侧过脸他再一次地仔细凝视少年,不消片刻轻声问道:“国光,可知你名字的意思。”
少年的眼沉静坚毅,降下眼帘他再度颔首沉声以应:“孩儿知道。”
老人抬起手拍他的肩,朗声笑道:“不愧是我的儿子!”收回手负在身后,他露出了与方才不同的浅淡笑容,亦带了层层的含义。明白少年看得懂,老人阖起眼睛抬起头,再睁开时,已然是率领千军万马的建威大将军。老人错开身大步离去,雄浑声音回荡在空荡的灵堂里久久不散。
少年绷紧了嘴角缓缓抬眼看向灵台,母亲牌位前香烛轻烟徐徐袅袅,他抬步趋身。
“你是我手冢国晴唯一的儿子,亦是我唯一的骄傲。为父此生,了无憾矣。”
“了无憾矣。”
“了无憾矣。”
园中秋风落叶轻鸣,他跪在灵堂前,紧紧阖上了眼。
史载:天宝三十九年秋后,建威大将军手冢国晴因抗旨强征蒙陈三州两地,破虏国盟约,引发民怨。太宗念其劳苦功高,遂赦其三族,又封其独子为异姓公子,得入泮宫[2],恩许世袭。
大将军欣然为先帝赐死,于德彰殿前。
注[1]遗:音“魏”,即死前馈赠。
[2]泮宫:泮,音“盼”,历史上诸侯的学宫,始于西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