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名字》张六一

2、第 2 章

　　在医院的第一个晚上简直就是噩梦，高烧一直不退，那天刚好是沈健值班，晚上十点的时候护士问他要不要再打一针退烧针，沈健想想说，不用了，多喝点儿水，观察一下。

　　夜里面听着楼道里的咳嗽声，护士的走动声，林英迷迷糊糊一直没睡着。早晨五点，一个护士进来抽血，林英又受了一番皮肉之苦。

　　七点多爬起来刷牙洗脸，镜子里的林英蓬头垢面，无精打采，想着如何向老板说明自己的病情和请长假，林英更加头疼欲裂。

　　九点钟又开始打点滴。林英望着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忽然感觉鼻子酸酸的，随即眼泪也落了下来。

　　又是敲门声，林英猜是沈健。虽然才来了不到一天，林英发现无论是护士还是卫生员都不会敲门才进来。

　　林英忙擦干眼泪，说：“请进。”

　　“林英，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是一样温和的声音。

　　“不发烧了。”

　　“那就好。这几天多注意休息，很多人是因为免疫能力比较弱才生病的，多休息有助于免疫系统的恢复。”

　　“好的。”林英乖乖地说。也是，过去八年里林英不知道缺了多少觉，难得，这次一口气睡个够。

　　美滋滋地睡了好几天，不再发烧，咳嗽也好多了。偶尔午睡起来，林英都想去上班了。每天早晨沈健来，林英都问他自己恢复得怎么样了，能不能提早出院。他总是耐心地解释：“你的症状消失了，但是组织的真正恢复还需要更长的时间。而且结核属于慢性病，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能累。”

　　同事们对林英生病报以很大同情，林英坚持不让他们来医院看望，于是，一个大花篮快递到了病房。沈健来查房的时候微笑道：“难怪你那么想回去上班。”

　　身体慢慢好起来了，林英每天下午和晚上就在周围散散步。医院在西山脚下，除了门诊和住院部还有很多高干休养所，周围环境相当优雅。林英很快找到了一条上山的路，通过几排护士宿舍和一块菜地，一条小路曲曲弯弯就上了西山。路上很少有人，九月份天还黑得晚，林英就吃过晚饭走一圈。

　　一天，正在上山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身穿运动服的男生一路慢跑过来，林英连忙让开，让他跑过去。没想到，那个人到了林英的面前停下了，微笑地说：“林英，你好。”

　　林英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谁，恐怕他也明白了，于是自我介绍道：“我是沈健。”

　　“啊，沈医生。”林英真没想到沈健摘了口罩原来是这个样子。不是说他好看或难看了多少，而是根本和戴口罩的时候像两个人。他的鼻子很高，嘴也挺大，一副很宽厚的样子。配上那两只林英已经看惯的眼睛，整张脸又有一种形容不出的书卷气。

　　“感觉怎么样？”他问。

　　林英直想笑，每次见到他都是这句话。“感觉很好，所以来散步。”

　　“我每天都来跑跑步，这里空气还是不错的。”他说着，就和林英肩并肩向前走。

　　“沈医生，我不耽误你，你接着跑吧。”看到他慢慢地走，林英觉得很过意不去。

　　“没关系，走走也挺好。”

　　“你在IT公司工作？”他问。

　　“是，不过我是做财务的。”

　　“噢，那挺好，挺适合女孩子的。”

　　“还适合呢，都累出肺结核了。”林英自我解嘲。

　　“很多时候，我觉得工作忙更要注意锻炼身体。我的很多病人都和你类似的情况，工作时间长，睡眠时间不足，每天总是坐着不锻炼，三餐也不能好好吃。这样时间长了，身体会出很多问题的。”

　　林英点头，他说得太对了。

　　“你能有这么一段时间休息一下，好好珍惜。”他微笑着说。

　　“行啊，我要是什么时候再觉得累了就来找你，请你收我住院。”

　　他笑了，但并没回答。

　　“你爸爸也是军人？我那天看他穿军装。”他好奇地问。

　　“对，我们家在前面的空军大院里。我爸原来是飞行员，年纪大了就教飞行员。你知道么，我出生的时候叫林鹰，雄鹰的鹰。后来上学觉得那个字太难写才改成英雄的英。”

　　林英一通“英雄”和“雄鹰”可能把他搞糊涂了，过了一分钟他才点头笑笑，表示明白了。

　　“原来你的名字和你爸爸的职业有关。……其实我的也是。”

　　“噢？”林英想不出他爸爸是做什么的。

　　“我父母是医生。”

　　“是这样。”他说完，林英才觉得简直是顺理成章。

　　那个晚上，林英发现他不仅很随和，而且很绅士风度。那条上山的小路很窄，上去的时候他走在林英的后面，而下山的时候走在前面，这样，万一林英滑倒了他总可以挡住。

　　他们没有走很远，因为沈健坚持林英不能累着，于是爬过一个小坡他们就回头了。分手的时候林英挺难受，住院快一个星期了，好容易有人说说话，却那么快就结束了。回病房的路上，想到也许他急着回去，也许家里有太太在等着，林英的心情一下子就很差了。

　　第二天，沈健照例来查房。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微笑着问。

　　林英没回答他，倒是反问：“昨天散步的时候我们都没戴口罩，会不会传染给你啊？”

　　他愣了一下，随后道：“没关系，我在结核科已经工作了十年了，抗体很强。另外，你的情况属于很轻微的，连痰都没有，传染的可能性很小。”

　　林英于是点点头，回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