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记忆》相思无用123

1、第 1 章

　　独家记忆

　　1 颜梦
　　有些事情，源自于被时光扭曲的记忆。

　　21岁的时候，我在我身上发现了衰老的迹象，我变得越来越喜欢回忆往事，尤其是那些细枝末节。
　　我太过在意那些嘲笑，讽刺，排斥，鄙夷，漠视，于是我在沉默中度过了我漫长的童年和少女时代。我站在安全的距离之外，远远观望着周围发生的一切，既不参与其中，也不做任何评述。
　　有些东西，我想我并非天生缺乏，只是客观形势没有给我拥有的机会，比如集体荣誉感，比如一些感情。我常常把个人和集体分的很开，它们之间横亘着泾渭分明的界限，这或许又跟我天性中的淡漠寡情有关。
　　我的自卑起始于幼时的一场课间游戏，那时我从南方迁到北方不足两个月，还不会说普通话，我意识到奇怪的口音会使我成为众人的笑柄，于是我选择闭口不言。可是那天，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出于什么目的，把手帕丢在了我背后，我没有考虑过这样的情况，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
　　我被迫站在圈子中央，低头掩饰心中的惊恐慌乱，我沉默太久，他们自以为是的找台阶给我下，叫嚷道：数个数也行！然而在我眼里，小孩子的天真无邪与残忍恶劣并无分别，他们喜欢带着无辜的面具，无情的伤害他人。我承认我心胸狭窄，思想偏激，但有些伤害的确无法挽回，那种惊慌失措、孤立无援的无助感一直延续至今，影响着我日后的人生。我咬着不放，不肯大度的原谅，然而多年以后，我发现，我遗忘了记忆里很多事情，包括我曾经非常在意的。原来那些所谓的坚守，到最后什么都不是。
　　成长于我来说，太过艰难，对于那些说不清善意还是恶意的欺辱，除了忍耐，我别无办法。其中那么几年的灰色光阴，我不愿赘述。在无数个自我定义的绝境过去后，我终于升入了初中，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我竟是有些欣喜的，我想，这该是一个新的开始，没有人知道我过去的底细。我拿出我积攒多年的乐观与勇气，勇敢地面对未知。
　　的确，这是一个新开始，我交到了新的朋友，而且不止一个，她们分别是我的前桌和后桌。友情是可贵的，我珍视这种纯粹的感情，并且希望这种感情可以延续一辈子。她们都是走读生，而我住校，我仍旧是形单影只，但是我尝试着接纳、相信别人，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2 季东亮
　　13岁，我感受到了青春在我体内躁动。

　　本该是活泼开朗的年纪，但我却快乐不起来，我被一种情绪压抑着，变得郁郁寡欢。这恐怕要从一个女孩儿说起，她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沉郁而神秘，我追求着她这种与众不同的气质，然后渐渐深陷其中。
　　我喜欢她，首先从名字开始。她的名字很好听，只是她惯于隐藏，让自己没有什么存在感。于是，我不敢打扰她，不敢让她知道我对她的感情。或许一开始我就明白，这是一段无望的感情，她只是我少年时代的一个梦，这个梦，有颜色，有情绪，却没有结果。
　　我在无聊时观察着自己的影子，看着光与影的变化，我突然觉得可悲，本该属于我的朝气蓬勃被人盗走，我如一个迟暮的老人，沉闷的活在这世上。
　　家中古老的电风扇在我旁边打着转，聒噪的响动永不停歇，我被数学书中的方程式弄的晕头转向。放下手中的课本，我幻想着自己不再做一个乖小孩的情形。书读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我觉得大人所谓的那些前途都离我太远，我想象不出他们口中的功成名就，衣锦还乡。
　　我的思考被赵冬阳的到来打断，他把我家门砸得震天响：东亮，我们去抓鱼！这个小我三个月的表弟仗着他那三公分的身高优势，从不肯叫我表哥。我拿着拖把坚守阵地，不让他进来踩脏我妈早上拖干净的地板，我没好气的冲他喊：我作业没写完，我妈不让我出门，你自己去玩儿吧！我把我妈搬出来当借口，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我不想出门，不想看到生机勃勃的一切，那会让我自惭形秽。
　　赵冬阳戴着草帽，提着水桶，武装完备的站在我家门口耍无赖：去吧去吧，作业回学校抄，好不容易放个假，你闷在家里都要生锈啦！或许是我不够坚持，或许我真的是痛恨自己沉闷的生活，于是答应了他，换了衣服跟他出了门去。
　　那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好天气，我们骑着自行车来到郊外的小溪边。曾经，我们踏足过小镇的每一片土地，把所有的纯真烂漫都留在了这里，这片土地承载着几代人的快乐与忧伤，只是那些逝去的时光，一去不返。我怀念那些逝去的美好时光，正如我怀念昔日那段纯真的没有杂质的感情。
　　那天我们玩儿的很开心，水桶里都是活蹦乱跳的小鱼，满载而归的喜悦让我暂时抛下那些阴郁沉重，回归到正常的状态，那时的开朗发自内心，不是假象。
　　回程的时候，冬阳提出要解手，我们便一同去了附近的草甸，高高的茅草遮住视线，但却挡不住一些奇怪的声音。少年人的好奇心驱使我们去探知真相，于是我们小心翼翼的走向声音的来源，扒开茅草，我看到了令我永生难忘的一幕：小镇有名的混混刘猛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厮混在一起。冬阳和我都傻了眼，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刘猛倒是反应极快，他扯了一件衣服遮住女人的身体，恶狠狠的威胁我们：你们若是敢说出去，我就宰了你们！继而他抓着冬阳的前襟，继续他威慑力极强的恐吓：尤其是你，我知道你小子大嘴巴！
　　我不知道我们最后是怎样回的家，之后的半天我浑浑噩噩，一切感官都漂移到了意识之外。刘猛和陌生女人交缠的画面一直在我眼前晃悠，那天晚上，我梦遗了。我在第二个清晨发现了这个事实，这让我觉得羞耻，我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又害怕被人发现，于是把内裤脱下来藏在了褥子下面，想等父母都出去了再偷偷洗掉。
　　不幸的是，半个小时后东窗事发，我妈发现了我藏匿的秘密。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我半晌，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她帮我洗掉了上面的污秽，然后郑重其事的挂在了晾衣绳上，她模样虔诚，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巨大的讽刺，看着在风中摇曳的短裤，我用愤怒掩饰我的焦躁，一把扯下它来，对母亲喊道：你把这玩意儿挂那么高做什么？母亲把我的行为归结成少年特有的害羞，她皱着眉头：怎么了？东亮，一直都是这样的啊！是的，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是我心里有鬼，我羞愧难当。
　　如果人一定要长大的话，我更愿意换一个契机，换一种相对温和自然的方式，而不是在我还没有准备好前，来个突然袭击，这样的突发事件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惊喜。

　　3 颜梦

　　姻缘与错过结合在一起，便成了忧伤的浪漫。

　　初中二年级，我在寝室同学的每日夜谈中得到一个结论——我也应该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个合适的对象出现在了我面前，他在我心里一直保持着邻家哥哥的形象。我是喜欢他的，我把对于爱情的幻想寄托在了他身上。我只是喜欢他，我甚至对他知之甚少，我不知道他的生日、习惯、好恶以及许多事情。时至今日，我仍旧没有遇到生命里的另一半，于是我对爱情幻想的载体仍旧是他，尽管，他即将和另一个人步入婚姻殿堂，幸福得遭人嫉恨。
　　我会偶尔梦见他，偶尔想念他，偶尔遇见他，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怎样。是的，我没想怎样，我只是偷偷的感激他，感激他陪我走过人生的一大段历程。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应该把它归于巧合还是宿命。那时我们一群孩子聚在一起捉迷藏，我和他被分到找人的那一组。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他叫出声来，我循声望去，只见流星残存的痕迹。我许了一个愿，愿望的内容我至今记忆犹新：我愿意用爱情换取班级前五名的成绩。说来奇怪，那时的我，便有一种交换牺牲的觉悟，我是那样的自卑并且要强。我亦隐约明白了我的价值观，我需要夸赞和认可，而不是那虚无缥缈的爱情。原来爱情，是可以被牺牲掉的，有些东西，我或许一辈子无法拥有，是我自己先放弃的，这怨不得别人，然而我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取舍。

　　4 季东亮

　　校园的梧桐疯狂的掉着叶子，满地是扫不完的萧瑟秋意。

　　在这样一个青春躁动的年代，我察觉到自己的不同，我不想做异类，于是极力掩饰。我鬼鬼祟祟的在暗中观察同学们的小秘密，以寻求一点心理上的慰藉，也正是由此，我发现了许多事情。似乎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个让他牵挂的人，他的目光会不知不觉追随那人，或者默默守护，或者心怀不轨。但是她没有，她的目光永远不会落在班里任何一个男生身上，一方面，我暗自庆幸她没有喜欢的人，另一方面，我疑心她喜欢的人不在这里。
　　我纠结在这些事情里，焦虑和不安导致我的成绩严重下滑。而她，一直是班级的前十名，那么耀眼的成绩，我永远也追不上她，我们的距离是一种我无能为力的遥远。
　　冬阳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漫画小子，班上许多女生开始关注他，对于他异常迅速的变化，我心惊，并且怀着阴暗的嫉妒心理。
　　青春是飞扬跋扈的，我却有太多的负面情绪。我喜欢一个女生，但我不知道我的喜欢能够维持多久，亦不知道我的喜欢能带给她什么，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困扰着我，让我坐立不安。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我习惯在自己不喜欢听的课上偷偷睡觉。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脸上，暖洋洋的感觉，周围的嘈杂都与我再无关联。我把自己沉入梦境的水底，我在梦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大片暗金色的水域，水中是无数的游鱼，它们游着游着就变成了白骨，白花花的森然一片。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离我而去，我伸手挽留，却连空气都抓不住。
　　于是，我在一种绝望的情绪中惊醒，发现摊在自己面前的试卷还是一片空白，而考试时间已经接近尾声。我拿起笔，把ABCD乱填了一气，然后看着试卷大片的空白内容发呆。我想，我怕是要变坏了。
　　惊慌失措的情绪浸染到骨子里，我被下课铃声彻底惊醒，原来是一个双重的梦啊。教室又恢复了该有的喧哗，物理老师旁边围满了好学好问的同学。我习惯性的朝她的方向望去，她安静的摊开了下一节课的书。我盲然的看着自己书上的笔记，它们扭曲成一个个我自己都认不得的黑疙瘩了。

　　5 颜梦

　　我从来不是一个好人，对我不好的人，我会记一辈子。

　　初二下学期，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转学了，这个职位空缺了。班主任从几个数学得了满分的同学中选了我出来，我未必是数学成绩最好的，但我却是最缺乏锻炼的。我想，我或许是需要这样一个机会的，于是点头应下。
　　数学老师是个中年男人，他对待工作的态度让我欣赏，尽职尽责，认真本分，而且他对于教学的热忱好似永远也不会消退。尽管他有不好的地方，我的评价仍旧客观公正。
　　记忆深刻的数学老师的大手掌，它会在办公室无人的时候，拍向女生的臀部。那时我是他的课代表，于是不幸的成了首当其冲的受害人。那时我只是觉得奇怪，长辈的手不会在那里停留那么久，况且那只手并不安分。我害怕，我开始明白一些事情，虽然懵懂，但这足够让我警惕他，防备他，厌恶他，远离他。我防备一切靠近的异性，把那些轨与不轨统统隔绝。
　　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排斥与他人的交流，我采取的政策成功的保护了自己，封闭了自己。我自认为抛弃了众人，现在想来，却是相反的。我的格格不入不是一种特立独行，只是自卑衍生出的无奈之举。

　　6 季东亮

　　在那个荒唐的年代，我们用行动淋漓尽致的诠释了叛逆的青春。

　　班里大部分男生开始抽烟，他们把这个当做是一种成长的标志。我亦未能免俗，躲在厕所里吞云吐雾，然后被寝室管理员追的撒丫子乱跑，这种狼狈让我觉得酣畅。我觉得我的生机都隐匿在慌不择路的逃窜里。
　　我在胳膊上烫了烟花，只为记住某种关于成长的疼痛。看着伤痕累累的手臂，我又在胳膊上刻了一个“梦”字，我小心翼翼，保存着这个属于我自己的秘密。这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蓄谋已久。不幸的是，冬阳在无意中发现了我手臂上的字迹，虽然那时只剩下浅浅的疤痕，但因为我当初的用心，它已是永远的痕迹。
　　不久之后，冬阳倚在我家门口，抽着一根烟嘻哈着问我：“你喜欢陈梦洁？”陈梦洁是我们班的班长，很漂亮，人缘也不错。我含糊其辞，推了他一把“随你怎么想。”潜意识告诉我，如果让冬阳知道，会给那个女孩儿带来伤害，何况有些事情，我不愿与冬阳分享，即便他与我从小玩儿到大，亲密无间。额发遮住了冬阳的眼睛，他眼里反射着细碎的光，给人一种忧伤的错觉。他的忧伤源自何处，我无心过问，只是粗心的把这种情绪当成了少年人的通病。
　　成长果然是疼痛的。

　　7 颜梦

　　我如一个濒死的老人，整理着自己的记忆，发现我的人生，竟是那般匮乏荒凉。

　　班级内部的一些半公开的私密事情，我是从寝室同学的“卧谈会”中得知的。有一个时候，关于陈梦洁和季东亮的事情在女生中传开，传说季东亮给陈梦洁写了情书求爱。我佩服能够把爱意表达出来的人，我绝没有那样的勇气。
　　那个时代的爱情，纯真的让人想要发笑，以为“拉拉手，一块儿走”便是爱了。其实爱情是一场不计后果的奔赴，是空前绝后的盛大绝美，其中的苦乐悲喜只有当事人体会得最为深切。他人，都是隔岸观火，或者袖手旁观，而我，一直把自己当成局外人。
　　有些感悟，我无法实践，只能从书里得来。朋友把一本郭敬明的《爱与痛的边缘》介绍给我看，之后便有点万劫不复的意思。那段时间，我疯狂的看书，从书里汲取我在现实中无法得来的一切，我用阅读丰富我的人生，我知道这一切都建立在一种虚妄之上，但其实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我是安全的。我把从书里摘抄的句子记在本子上，细细品味其中的意境。郭氏忧伤深深感染了我，也改变了我旁观世界的角度，我善于察言观色，善于从一些细节里推测事情的真相。
　　少年人的情情爱爱，不掺杂一丝的假，传言不会空穴来风。那些无聊的八卦人士便是传播者，他们热衷于把一些相对私密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寝室里有个喜欢漫画小子赵冬阳的姑娘，有天下晚自习哭着回来，冲动的用床头的铁丝割伤了手腕，鲜血暂时掩盖了外翻的伤口，我在围观同学的间隙里看到滴落在地板上的血迹。我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无从证实的真相：女生告白遭拒，男生狠心绝情。
　　那个夜晚，我梦见了一场又一场的厮杀，我站在战后的土地上，脚底踩着半干涸的血液，鞋面上亦附满染了腥气的灰尘。我不知道这与现实有什么关联，只是做了这样一个含义不明的梦。

　　8 季东亮

　　如果早就预见了结局，是否还会放任自己靠近对方？

　　对于冬阳的无情，我无话可说，我自己的感情问题都处理不好，所以没有资格指责他。冬阳与我分享了他被人告白的事情，我说：你不能试着接受么？你这样多伤人家的心啊！冬阳笑着反击我：东亮，你会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孩儿在一块儿么？我答：也许会，我会试着爱上她。冬阳不语，半晌之后，他突然问我：你喜欢她多久了？我当然知道他说的“她”是谁，我绕着弯子，给了一个毫无意义的答案：在你发现之前。好在冬阳就此打住，没有再问，否则我不得不编造另一些假话来圆谎。
　　冬阳的事情告一段落，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我的快乐与悲伤都从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得来。
　　我习惯在数学本上留几个空白的部分，在她收作业的时候，向她要一本已经写好的来抄，这样短暂而温馨的接触，让我神往。尽管我被她列入了晚交作业的黑名单，为她的工作带来困扰，但我的私心并没有让我停下这种刻意的行为，我渴望和她的每一个接触。有一次，我有幸抽中了她的作业本，看着上面隽秀的小字，我的心跳开始变得不正常。有那么一刻，我是冲动的，这种没有言语且温吞的交流方式已经不能满足我了，我希望能跟她说说话什么的。我想，人果然是贪心的，会不知足，然后在这种求不得中痛苦。
　　窗外的电闪雷鸣掩盖了大家嘈杂的说话声，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像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他们总是要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表达出来，这或许是寂寞的缘故吧。
　　她旁边的位置上没有人，我鬼使神差的坐了过去，轻轻叫了她的名字。她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继续奋笔疾书，尽管她遮着掩着，我还是看到了她写在纸上的句子：时间没有等我，是你忘了带我走……
　　走？能走到哪里去呢？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无处可逃。我再一遍叫她，她仍旧是没有回答，我甚至在她眼里看到了警惕戒备的神色。她的寡言出乎我的意料，我是心疼她的。于是，我们就安安静静的坐着，直到下晚自习。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向冬阳借了伞，跟在她身后，她在雨中疾走，想要摆脱我的纠缠。那一路，短暂而漫长，我的衣衫湿了大半，冷冷的贴在身上，有些难受，但我觉得开心，因为终于能够为她做些事情，尽管她似乎并不愿意接受。
　　我完成了一个天大的任务，于是觉得心满意足，连睡觉都面带微笑。
　　这已经是我们初三下半学期的事情了。冬阳对我说，他要退学去社会上闯荡，他说上学没有出路，他要走，并且毅然决然。思及己身，我亦看不到出路，可我还在挣扎，我不愿离开学校，只是因为她在那里。我越来越不懂自己了，明明知道是没有结果的事情，我却依然固执的守着。说到底，我懦弱，没有勇气，承受不了一些失去。我宁愿从未得到过，也不愿失去。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思考自己的人生。
　　为给冬阳送别，班级里几个要好的男生去吃了个饭。我们要了好多酒，曲终人散之后，只见满地东倒西歪的酒瓶。一些人开始说醉话，倾诉，大笑，失声痛哭。冬阳却是极清醒的，只是脸有些红，他抽着一支烟，眼睛亮亮的，席间，他叫我出去了一趟。我不明所以，跟着他去了厕所。在狭小的空间里，冬阳抓起我的左手，撸了我的袖子，露出那个“梦”字，他说：“你喜欢的人不是陈梦洁对么？”我微微点了一下头，他要走了，继续欺瞒他似乎不太厚道。他放下我的手，然后苦笑道：“其实我喜欢陈梦洁，但是，我不想跟你抢，表哥。”他最后那个“表哥”说的极淡，好像要消失掉的样子。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我什么都没说。多可笑，他本以为是成全的牺牲，到最后不过是一场误会。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命运的捉弄，但这样的结果，真让人哭笑不得。回到包间，我们继续喝酒，之后大家都醉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酒醒之后，谁还记得？

　　9 颜梦

　　我善于联想，一直都是。

　　对于季东亮的招惹，我是反感的，原谅我使用“招惹”这个听起来并不文雅的词语。因为我那时把他的行为看做是对感情的不专一。好在后来，他老实了许多，我们之间也再无交集。
　　初三下学期快期末，赵冬阳要走了，班里弥漫着离别的气氛。于我来说，没有所谓的伤感和不舍，天性里的淡漠，并不好改，至少，我还没有遇到那个能够让我改变的人。我似乎爱上了一种离愁别绪，当大家都在哭的时候，我却是憋着笑的，我极力隐藏我的恶劣，并且为其找了一个合理却无力的借口——我只是看透了罢。
　　有天下午放学，我吃过晚饭便回了教室，坐在座位上翻着课外书。班里就几个零星的男生，各自做着不同的事情，互不干涉。黑板上是凌乱的线条，因为刚刚结束了一场以送别为主题的班会。我从不觉得离别是沉重的，因为离别预示着一个新的开始，遇到新的人，新的事，参与或者旁观，疼痛或者感动……
　　遗忘却是容易的，毫无意义的路人甲路人乙都被大脑自动删除了，多年后，留在心底的，都是那些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我翻检着过去的记忆，然后悲哀的发现，我好像没有年轻过。
　　赵冬阳从外面回来，在黑板上写了一句话：季东亮love数。他中英文并用，而且表意不完整，我却在这样断续的句子里推测出一个事实：季东亮喜欢数学课代表？我是善于联想的，一直都是。
　　那句话让我忐忑不安，我一直沉浸在这种猜想当中，只是我的猜想却无人证实，然后我便释然了，真相到底怎样，好似与我关系不大。大多数时候，爱是单方面的感情。我是渴望被一个人爱着的，只是我明白，爱只是当时的一种情绪。有些东西，我愿意远远观望它的美好，不愿靠近发现它被蛀虫啃噬过的丑态。当然，这些感悟，得自多年之后。
　　直到下晚自习，那行不算好看的字仍旧挂在黑板上，无人发现端倪，我发现我是一个容易被想不起来的人。
　　这算作是一种暗示吗？有些未知，无人站出来解释，便成了永远的谜。

　　10 季东亮

　　无论一个故事的真实性是多少，但它总有结束的时候。

　　关于黑板上那行字，我跟即将离开的冬阳闹了一点不愉快。他不屑：“东亮，你至于么？根本就没人发现！”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我总觉得有些秘密是藏不住的，天下人跟我没多大关系，我只是怕她一个人知晓。
　　初四的时候，分了班，年级前五十名都被分到提高班去了。她终于比我提前离开，对于学校，我再无念想，于是我向父亲提出退学，被他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顿，但是鞭打和责骂都不能让我妥协。
　　或许是我离开的决心太过坚定，最后父母终于答应放行。我在母亲的眼泪中踏上离家的火车，奔赴未知的未来……
　　再见了，我的少年时代；再见了，我曾经爱过的女孩儿。
　　曲终人散梦断肠，天涯海角，人各一方，然后遗忘，来日方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