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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残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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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你能走,可是她等不得。”妙音的语气冷淡。
怀中的人似乎在轻声呻吟,即使在睡梦中。沈浪却似没看到,他只是望着这月华朦胧的夜空。
方才的烟火早已散尽熄灭,空气中有着呛人的味道。
“沈兄。”带着面具的男子缓缓走上前,“既然朱姑娘身染重疾,何不疗完伤再走。沈兄既能走出去,又何必浪费这两个时辰,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何差别。”
他轻轻拍了拍手,方才一片黑暗的房间早已点上了灯火,三十六间房,处处亮如白昼。而他们所在的院落,东西南北的房间屋门早已悄然大开,每个房间中都有八个黑衣人。个个黑衣裹面,手中弓箭早已对准了沈浪。
每一把弓的左边都挂着一个小小的银铃,拉满的弓上都搭着银光闪闪的箭。
沈浪静静环看了一周,转而望向面具人:“岭南燕家居然亲迎沈某,沈浪今日的面子倒是有几分大了。”
岭南燕家,以弓箭独步于武林,他们的弓是最好的铁打制而成,重逾百斤;他们的箭是北海的冰铸成,而冰中含有紫苜。
紫苜,剧毒。
冰箭离弓则化,滴水惹身,人立遇腐毒而死。
带着面具的男人微微一笑:“沈兄惊世才华,这三十二个燕家弟子正是燕老先生亲自挑选的得意弟子,今日若能请得动沈兄,想必岭南燕老先生必定十分高兴。我想,也只有他们才配来此等候沈兄。”
燕家弟子遍布武林,燕家人喜欢群居,他们相信十个人的力量永比一个人大,因此燕家的箭从来都只会一起齐发。三十二只箭一起,即使沈浪能躲开,但是想要一点冰水都不沾身,即使是神,也未必做到。更何况是燕云北最得意的三十二弟子组成的箭阵。这三十二名弟子的毒箭下从未有人生还。
也许只身一人的沈浪能躲开,但是昏睡中的朱七七却未必。
妙音已经悄悄退开,她迈着并不太愉快的脚步走到了面具人的身后。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朦胧得几欲滴水,也许是焦急,也许是担心,更多的是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复杂心情。
她希望沈浪死,可又希望他能活着。
可是燕家的弓箭,即便是当年的枭雄快活王都要顾及三分,如今沈浪不过孤身一人.......
空气中刺鼻的味道越来越重。
沈浪几乎无路可退。
可是他的神色却依然那么平静,并不起一丝波澜。
妙音真想撕开那张平静微笑的面皮,看看那颗心此刻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情?他是否会愤怒,是否会着急,是否会因为........
可惜,那张脸此时只是微微转向带着面具的男人,缓声道:“燕老先生二十多年未曾出露面江湖,今日沈某能有幸和先生得意弟子共赴黄泉,倒是人生一大幸事。”
他的嘴角带着三分笑,话说得真挚而深沉。他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已经足够在场的每一个人听清。
带着面具的男人苦笑:“沈兄一人来去,自是潇洒不过。不过听闻朱姑娘两年前才死里逃生,此刻还未享受到人生乐趣,就要被公子带至黄泉。江南朱老先生要再次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岂不悲哀。”
暗色自双目中一闪而过,沈浪苦笑:“花开总会凋零,既已如此,沈某又岂能违背自然。”
花有开有谢,人有生有死。他的话残酷而无情,可是一旁的妙音,再好的月光,也不能遮住她眼中的悲哀。
“沈兄今日就非要离去吗?”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甚是无奈。
月色明亮,然而南风已起,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沈浪微微皱起眉头:“今夜的风越来越大。”
那股难闻的味道依然飘在了庭院的上空,久久不愿散去。
身边的残雪已经皱起了眉。
带着面具的男人凝目,片刻,才道:“我竟没想到,堂堂沈浪,也竟会学那王怜花一般,使起毒来了。”
沈浪道,“沈某不过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而已。沈某说过,既然来了,自然也会离开。”
“好一个还彼之身。方才的烟花.......”面具男人道,他的声音并不像先前一般充满生气。
沈浪笑道:“这些不过是七步散而已。被放在烟花中,待烟火散尽,毒药随之挥发。”
七步散,闻之既能中毒。七步便毙命,方才的烟花,绽放不过是为了此时。
“沈浪,既然闻了便会中毒,你难道不担心朱七七中毒?更何况你自己。”一个女声咯咯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这人正是残雪。
沈浪望她,微微笑道:“姑娘大概忘了,沈某现在已经是万毒在身,不过是再多了一点毒药而已。至于朱七七。既然都是中毒,一种和两种,又有何区别。但各位却都是健康之身。各位若不信沈某,尽可一试。”
他的笑虽然还是懒散中带着三分平静。可是原本让人如沐春风的眼神却早已不知何时,带上了空洞无比的冰凉。
只有真正无情的人,才会用自己来做赌注。那双隐隐透着血红的瞳孔在夜色中几欲慑人魂魄。
“哈哈哈哈,沈浪,我倒要看看,你要骗人骗多久。”残雪哈哈笑了起来,幽若兰花的容色早已染上几分冰冷,笑声苍凉而带有几分恶毒。
沈浪并不望她,他甚至未抬起眼睑。
然而其他人的眼睛却都望向了她。
残雪却不望别人,她只是轻轻往前迈了一步,又一步.......
她恨沈浪,恨所有男人,她本该有着视她如明珠的父母,然而一个男人的到来,毁了这一切。为了复仇,付出了所有。而现在,也不过是为了复仇。
嘴角牵起了一丝笑容,月光之下,犹若兰花般素静美好。
时光寂静。她的步子小而轻盈,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月光下静静飞翔。
沈浪的话不过是谎话,她坚信着再迈出了一步。
然而,第七步,当所有的呼吸都要随之一松时,蝴蝶却停落在花间,她的身体倒下时,伴随着嘴角的一丝鲜血,幽静的兰花在夜色中悄悄死去,再无生息。
无人为之叹息。
“沈兄好胆色。沈兄既然如此急着离去,在下也不敢阻拦,在下虽不怕死。但这三十二位岭南燕家兄弟,在下也是万万不可得罪的。”那个男人叹息,残雪本是他的同伴,然而直到死去,他始终未曾望上一眼。
没人会愿意与岭南燕家结仇,尤其是人命之仇。
沈浪笑:“一个时辰后,自会有人送上解药。不过,在解药未到之时,各位还是谨慎为好。七步散,并非浪得虚名。”
空气微微停滞。
南面的高墙朱门早已打开,沈浪抱着怀中的人缓缓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