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耀纪年》陌上葵

2、Episode.2

　　那天见过克罗弗后不久，果然收到了教皇的邀请函，被告之圣灵降临节当天将选出最杰出的画师前往梵蒂冈完成艾里斯教堂内十二根立柱上圣像的绘制，比赛作品需要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完成，节日当天直接由教皇决定胜出者。

　　本来我就对教皇啊教廷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只知道圣母是玛丽亚，圣子是耶稣，圣女果是缩小版的番茄。现在宫相又发话了，看样子是内定好了获胜人选，这种政治阴谋什么的我这种小人物还是不要参与比较好，不然肯定是死了又死，死了再死。

　　圣灵降临节。希洛亚。晴。

　　眠宫的正中楼中间有一个圆顶，两旁的翼楼向左右伸展出去。主楼后面有两侧弧形的大理石环廊相拥，造型类似梵蒂冈广场上的环柱廊。

　　阳光像纷纷扬扬的八重樱花瓣一样一片重叠着一片洒下来，整个人都觉得暖洋洋的。不远处的建筑笼罩在盛大的光晕中，圣洁得有些不真实。
　　但这就是帝都希洛亚，明媚得那样真实。
　　好像从来就不存在什么阴影。

　　“左侧的白夜殿是梅伦殿下的寝宫，殿下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看不清东西，经常被欺负。陛下以前也时常欺压他，不过现在倒是很喜欢殿下，看来傻了也是有好处的。右侧的圣灵殿住的是伊维希殿下，殿下可是帝国之光，是光明、美好、神圣的象征，深受教皇的青睐，只可惜殿下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圣灵殿了，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像被银叉扎了一样地疼。记得我上一次一睹殿下的芳容是在......”

　　“你终于承认兰溯是傻子啦。”我对着蔚蓝的天空直翻白眼，维诺又开始话痨。

　　“殿下的美好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殿下……”

　　“梅伦是可怜没人爱的瞎子，伊维希是个整日闭门不出的巫婆。”再配上兰溯那个傻子，真是完美的一家人，集齐了各种妖兽。

　　等等？！一家人……兰溯的孩子？！想想傻子瘦得能被我一掌拍晕的身板和小小的瓜子脸，我白眼翻得更厉害了，完全屏蔽了维诺之后的话。

　　据《圣经》说，耶稣在复活后第50天差遣“圣灵”降临；门徒领受圣灵，开始布道。据此，教会规定每年复活节后第50天为“圣灵降临节”。

　　兰溯穿着黑色的长衣，手握权杖，维多利亚式的袖子上镶嵌着花纹繁复的白色蕾丝，袖口上有金色的糖槭花——伊呗丝王朝的王徽，面无表情地坐在王座上。他旁边的老头穿着玫瑰色的法衣，头戴以白色为底色，绘有宗教图案的法冠，一边朝无忧厅内的众人挥手，一边笑得一脸慈祥。

　　欧式长餐桌上紫金色的酒器和漂亮的银盘里装着的葡萄酒和精美食物乏人问津，大多数人都在舞池里搭讪和被搭讪着。

　　“哟，这不是绘琉斯吗？作品准备得怎么样？”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络腮胡大叔亲热地冲上来拥抱了我一下。

　　乔凡尼，我绘画生涯中唯一的败笔，我发誓一定要打败的敌人。
　　其实吧，他擅长的是线条和构图，小爷我擅长的是对光线和色调的控制，本来毫无利害关系，也完全没有可比性。
　　但自从我十二岁那年帝国修道院院长原本希望我完成一幅圣母像，却临时换成了乔凡尼，导致一众教徒由对我画品的怀疑转向对我人品的怀疑，直接导致整个帝都的人提到绘琉斯这个名字，第一反应不是才华横溢的帝都第一画师，而是——“哦，维诺伯爵那个会画画的男宠啊。”

　　话说，络腮胡大叔还是一如既往地自来熟，真心讨人厌。

　　“天主的众仆之仆，今日将在这里选出帝国最杰出神圣的画师。”教皇手握法杖，神情庄严，无忧厅内霎时寂静无声。

　　来参加比赛的画师目测有十几个，但其他人我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唯一困扰我的是要怎样毫不示弱地输给乔凡尼，要输得漂亮，输得有尊严，输得无懈可击。

　　作品的内容我想了很久，最后才确定了一个不落俗套，但在教廷看来稍显轻佻的题材。
　　画作描述的是两位身陷爱情的少女，分居画幅两边。左边的金发少女身后是山陵绝壁，衣着整齐，神情肃穆；右边的棕发少女身后则是湖滨城镇，未着寸缕，嘴角微微上翘。看似是云泥之别，但彼此皆与作为前景的泉水相连。这幅画我取名为《双生》，暗喻所谓的神圣和世俗本来就是一体的。

　　乔凡尼的《圣子之死》构图于圆形画布内，耶稣被圣母抱在怀中，天使围绕在他们的身旁，两侧的天使对称地举起装有圣水的瓶子，耶稣与圣母的面容上笼罩着金色的光晕。整个画面以暗色调为主，毫无欢乐可言，充满了庄重、悲哀与肃穆。

　　不枉我和维诺搜了不少教皇的花边新闻，这老头平时一脸神圣、慈祥，其实私生子都有2个了。再看看他今天穿着的玫瑰色法衣，我忍不住感叹：这是怎样闷骚变态猥琐的一个老头。

　　果然，他的目光在所有画作中逡巡了一段时间，只是在乔凡尼和我的上停留了一段时间，随即毫不犹豫地伸手指向《圣子之死》。

　　我面上悲苦，其实心里正在盘算怎么一脸哀伤地到餐桌上拿甜点吃。

　　就在我的魔爪伸向一块提拉米苏的时候，教皇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莎茵大主教非常喜爱绘琉斯的画，那么你们两个人一起完成这项任务好了。”

　　我转过身就看到络腮胡大叔一脸向日葵见到阳光般的笑容，再哀怨地瞥了眼老头笑得菊花盛开的脸，我忍住一拳砸死那个莎茵大主教的冲动，保持得体的笑容：“真是太感谢主教大人了。”

　　我揪住维诺，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那个莎茵大主教在哪里？”
　　维诺不满地和正在搭讪的美人说了声抱歉，也压低了声音：“那位大人很久没有出席公众活动了，刚才都是仆人替他传话的，想报复是没有希望的。”

　　“呀~哈！”突然响起的莫名喝声吓得我背后一凉，我于心不忍地闭眼，再睁眼。果然——

　　兰溯终于忍受不了正常人的生活了，他现在正拿着几个果盘里的苹果像马戏团小丑一样连贯地丢着，大大咧开着嘴角，笑得一如既往的傻。

　　众人: ............

　　我看着兰溯——卡提丝国王、未来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突然有一种希望睁眼就是天黑的夙愿。

　　“咔嚓。”碎掉的水晶杯扎得我满手是血，哗啦啦地像泉水一样淌到地毯上，我无奈地摆了摆完好的左手，“苏伦王国的水晶质量太差了。”

　　众人：............

　　独自离开无忧厅的时候，我的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面上依然悲苦，但心情格外轻松。再次感谢天生的怪力，让我逃脱一劫。

　　黑色的云飘至眠宫上方的天空，淅淅沥沥的雨把眼前的世界切割得支离破碎。
　　光灵泉的旁边蹲着一个人，黑色礼帽上的羽毛都被雨水打湿了，但他仍然怔怔地凝视泛着涟漪的泉水，像一座雕像一样忘却了时光的流逝。

　　“你白痴啊，下雨不知道躲躲。”

　　他蓦然抬起头，迷茫地眨了眨深蓝色的大眼睛，雨水顺着漆黑的发丝淌到尖尖的下巴，小小的瓜子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我一把将雨伞塞进他手里，头也不回地逃出了眠宫。

　　那双涣散的深蓝眼眸仿佛仍然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那个是梅伦殿下。
　　我对着他说——你白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