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渡魂司大人》素笔执火

6、清霜第六

　　　顾曲听后挪开身子。

　　片刻之后，少主捧了只小瓷杯，在我面前坐下，腾出右手来，轻轻把我搂靠他在怀里，又把水轻轻地送至我唇边。

　　我全身软弱无力，怕压着他，喝水时赶忙吸了几口，却弄巧成拙，呛了他一袖子。

　　我羞愧难当，张了嘴，声音却轻得可怜道：“少主，我……”

　　话还没说个完整，少主袖子里也不知道笼得什么香，好闻的很，我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顾曲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一只鸡腿在我面前吃得香，我会醒大概是闻了这气味，终于有力气坐起身，斜靠在床首，四处打量了下，屋子内说是一贫如洗也不差，毕竟除了我身下的床榻，和顾曲坐着的红木椅，再无其他多余的物件。

　　我看他吃得正欢问道：“我这是被送出潋月阁了吗？”

　　顾曲停止了嚼动道：“不是，这是重华轩。”

　　我有些不敢相信道：“这是你的寝居？”

　　问完才发现，这句问话，是我明知故问，因为重华轩从来都只是少主的寝居。

　　果不其然，顾曲的回话，险些吓得我从床榻上滚下去。

　　他眼皮子也不抬道：“这是少主的床榻，可还惬意？”

　　我心里顿时开始骂娘：顾曲，你吃饱了撑着，给我弄到这儿！

　　细想了想了那日少主亲自扶我喝水，受宠若惊，脸上泛起一层红晕道：“我在这躺了几日了？”

　　“大概三日吧！”

　　我看了看他的表情，估摸着他也不记得我躺了多久，算日子等时辰，他是最觉得麻烦的，索性随便报了数给我。

　　我心头一惊，脱口而出道：“那少主睡哪儿？”

　　顾曲对鸡腿意犹未尽，看了我一眼道：“他不睡也没关系！”

　　我没听懂他的胡话问道：“他不睡？”

　　顾曲呆了一下回道：“我的意思，他的床榻很多，哪里都有，哪里都可以睡！”

　　我点了点头，夸赞道：“顾曲，谢谢你！”

　　顾曲继续道：“别谢我，是杨守戚的意思，你那日的怂样，我都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你！”

　　这一句，我听着生气，心道，说引蛇出洞的事，想出馊主意的也是你，现在反倒来嫌弃我的不是，没心没肺的东西！

　　顾曲看到了我神情的变化，笑嘻嘻奔到我床前道：“扇子，别生气，杨守戚肯收留你，我也有功劳！”

　　我满是不解问：“什么功劳？”

　　顾曲腆着脸皮道：“我抱你过来的！”

　　我：“……”

　　正说着，脚步声响了起来，抬头一看，却是青凤，她语气有些阴阳怪气道：“你什么时候回自己屋睡？”

　　我双手拧巴在一块，没说一句，准备下榻离开。

　　顾曲一把按倒我，用香喷喷鸡腿味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道：“还烫着，再睡一会儿！”

　　我被他死死地压住被角起不了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凤离去，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顾曲反倒洋洋得意道：“扇子，她吃你醋！”

　　我没好气瞪了她一眼道：“什么茶米油盐酱醋茶的？！”

　　顾曲听我说完，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半晌自言自语道：“没开窍！”

　　我懒得理会他，没冷没热道：“你出去，我再睡一会儿！”

　　话音刚落，门外却响起了青凤奋力的嘶吼声，我注意力一下子被引了过去。

　　她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沉稳，有些失控，更多的是焦虑道：“少主，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将她赶出阁吗？”

　　见少主没回答，她语气添了几分绝望道：“是不肯，还是舍不得？”

　　顾曲听完也皱了皱眉头，安慰我道：“吃醋又吃到梧桐头上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吧唧着嘴回道：“她那么喜欢吃醋，怎么不自己酿？”

　　我真的只是了解这个字的表面意思，顾曲却给我比了个大拇指道：“扇子！好样的！”

　　我当然并不知道，顾曲是在唬弄我，直到后来的有一次，他再说吃醋两个字时，我直截了同和青凤说，这么喜欢吃，怎么不自己酿去！

　　结果可想而知，青凤当时的眼神，分明就是想要抽我的筋，扒我的皮。不过这是很久以后事了，毕竟吃醋二字，我也是用了很久才理解，它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过了几日，我已经能下床，且活动自如。又想起，那日在火房遇见的那一幕，实在是没胆子回去，可又不能一直就在少主的寝居。

　　我在重华轩静养的时候，几乎见不到少主，顾曲说他，步子很轻，已经被他吓过几次，我笑他，少主温雅，不像你走起路来，地动山摇的！

　　顾曲摊了摊手，示意我说的，确有道理，他无力反驳。

　　而我偏偏又想问他，于是道：“顾曲，那个小孩子，他……？”

　　我没敢继续往下讲，那小孩的模样，是人是鬼，我都分不清楚。

　　顾曲长叹一口气道：“你那日昏得真是时候！”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接着问：“那之后呢？”

　　顾曲摇了摇头道：“让他跑了。”

　　“是人是鬼啊？”我终于憋不住问道。

　　“在潋月阁，有些事，我劝你，少知道的好！”青凤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子，语气冰冷。

　　我连连点头，说好。

　　顾曲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悦道：“你几次三番，私闯杨守戚的寝居，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人！”

　　青凤方才的话，顾曲显然不悦，脸色愈发难看，我从未见他有如此的表情，想来是真的生气了，于是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袍，摇头示意。

　　顾曲见我这番动作，笑容又重新洋溢开来道：“扇子，没事！”

　　青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头离去。

　　自那天起，我才知道，除了少主以外，顾曲也是潋月阁的主人，芳华镜主顾怀信。

　　青凤虽平日对他不敬，顾曲也从不计较，但若触及底线，那么他也会厉声呵斥。

　　火房一事后，我就被安置在离重华轩咫尺之遥的芳华轩内，站在最高处，俯瞰整个后/庭院。

　　我时常呆呆望着那颗茂盛的银杏，想着哪天少主会突然出现树下，是我七年前见过霁月清风的好模样。

　　顾曲总笑我，天天登楼远眺，守盼情郎。彼时，我不知道情郎二字的何意，当时想的就是，芳华轩一切都好，就是有顾曲天天烦得我耳朵疼。

　　我过了很久，才见到少主，与那日火房偷食小孩一事，相隔已经半月。

　　那一日，我和顾曲在芳华轩外的小鱼池旁投喂茶鲤，聊到尽情时，他问了句：“扇子，你知道茶鲤怎么分公母吗？”

　　我满脸嫌弃，正想说些什么，少主已经站在了用身后。

　　顾曲性子野，上前搭住他的肩膀道：“小媳妇终于肯出阁了！”

　　我听完心中暗暗叹气，若我是少主，非掀你下鱼池不可。

　　我看着少主，他的脸上并没有不悦，仍旧淡淡道：“顾曲，今晚亥时跟我去个地方。”

　　顾曲点点头道：“去哪儿？除了青楼都可以，毕竟扇子在这儿。”

　　我被他说得满脸发红，想说什么，又想不贴切，心里一团怒火，真不知道怎么就忍得了他副嘴皮子。

　　少主看了我一眼道：“你也一起！”

　　我半天才淡定过来，受宠若惊道：“是，少主！”

　　这是少主破天荒跟我说的第一句话，而我紧张得像一个马上要上战场的士兵，血脉喷张。

　　顾曲看我如此亢奋，也觉有趣，走到我跟前，弹了弹我的脸庞，笑道：“你们两个一个未出阁，一个想出阁。”

　　我再抬头，少主却已经离开，我想起与他初次相遇，衣袍是蔚蓝色，今日也是如此，一尘不染。

　　顾曲把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收回神，他扰了我念想，我自然生气，扭头不理他。

　　他追上前来道：“杨守戚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我听不懂，问道：“亥时，我们去哪里？”

　　顾曲想了想答道：“但愿你别和上次那样昏倒。其实你挺沉的！”

　　我猜中他说话，总会有个半句，要么心塞，要么欠锤，总之不悦耳。

　　他这次的前半句，我有些担忧，但是又想不出比这个更可怕的事了。

　　当初爹娘双双倒在血泊之中，我做了数个月的噩梦，除此以外，再无可怕的事，哥哥失踪的时候，我已经变得麻木，不曾掉一滴泪。

　　“究竟是什么事？”我问。

　　“引灵。”顾曲有些神秘，没说个完整。

　　我默不作声，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想来顾曲也不方便说下去。

　　夜间的时候，他带我找少主，青凤本低低和他说些什么，见我和顾曲二人进来，忙止住了声。

　　少主的脸色从来都是温和，嘴角似有似无的浅笑，细看反而不容易发觉。

　　“少主。这是你要的东西！”梧桐打破了此间的尴尬，蹦蹦跳跳走了进来。

　　“你就不能轻点吗！”顾曲对她如此大的动静有些嫌弃。

　　“少主都不介意，你瞎操什么心！”说着碰上一个檀木盒子。

　　少主接过后，打开盒子，一人分了一个。我细看是一个香囊，味道是浅浅的花香，却说不上名字。

　　顾曲皱眉，退还给了他道：“杨守戚，我用不着，你还是自己留着送哪个喜欢的姑娘吧！”

　　我倒是满心欢喜，方才少主递我之时，无意间触碰到他指尖的温度，暖和得很。

　　“走吧……”少主缓缓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我跟在后头，青凤，梧桐在前，少主在后，顾曲走在我左侧。

　　我第一次随他们出行，也算是观赏了潋月阁的夜里风光，数千浮灯，荡在水中，折射出层叠重影，如梦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