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渡魂司大人》素笔执火

21、枯骨第二

　　哥哥的手是温热的，我能感受到他掌心，迅速在我全身蔓延开着，只是眼前突然一黑，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厢房内，空空荡荡，只有一人，安静地可怕，我突然想起自己先前在竹林，于是赶紧翻身下床，赤脚往门口奔去。
　　才到门口，与少主撞了个满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后头追上的梧桐，抢先发了话：“沈珺扇，你还敢乱跑，不要命了。”

　　陆先生捧了药碗，也走了上前道：“丫头，你在竹林中昏倒了……”

　　我才知，大概是梦一场，而哥哥再也不会出现了，不会像从前一样，拉着我的手，给我买冰糖葫芦，带我放风筝。他若活着，必定会拼了最后一口气，也会来见我一面，想到这，我失魂落魄一步步挪回床榻，泪如雨下，却哭不出声响。

　　从前在芳华轩的时候，我也时常做噩梦，顾曲总会扮鬼脸，使我破涕为笑，而今他去了金陵，我只能自己一个人，暗自难过。

　　虽我后来去了重华轩，可还是顾曲最懂我，少主虽近，仿佛有一道不可瓦解的浓雾，隔在二人之间，故此不能掏心掏肺，畅快淋漓。

　　梧桐看我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没有再说什么，咚咚咚下楼去了，陆先生沉默了半晌，将碗递给少主道：“少主，我突然想起来，马车大概修好了，我去瞧瞧。”

　　少主走到我床榻边，彼时，我正把头蒙在被窝里，全身发颤，他拽了拽我的被褥，我丝毫不让步，他再拽时，我红着眼从里面钻了出来，怒道：“你走！”

　　少主将药碗送了过来，柔声道：“把药喝了……”

　　“我不喝！”我扭过头去，言语间满是绝望：“爹娘死了，哥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少主舀起一勺，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送了过来：“你哥哥还活着……”

　　我眼里黯然失色，听他如此说，赶忙拽过他的袖子，急切道：“少主，求求你，带我去见见他。”

　　“把药喝了。”少主似乎不愿多提，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我喝药。

　　我摇摇头，轻轻推开他：“不，我要去我找我哥哥。”

　　少主的眼底，泛起了一丝，我不易察觉的怒色，我突然觉得手脚不能动弹，方知他挥袖的一瞬间，已经定住了我，将汤药，一勺勺送我喝下，我喉咙里哭腔愈浓道：“少主，我哥哥他在哪里？”

　　汤药全然下肚，我四肢又能动弹，猛地抱紧他的臂膀：“少主，您一定知道，对不对？”

　　少主浮在半空的手，降落下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好好睡一觉。”

　　“我不！”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整个人扑上前，死死地搂住他的腰身不肯松手。

　　少主沉默不语，双眸深邃，明如星辰看着我，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心噗通噗通跳了起来，与此同时，也隐隐感觉到，少主原本不算温柔的身子，突然像点燃了炭火一般，面色突然红润起来，只是我听他的心跳，仍是一下接一下，很沉稳，不慌乱。

　　我想起他那日，受伤脸色苍白的模样，而今脸色红润，是我平日里也极少见到的，一时乱了心神，不由自主搂紧了些：“少主，我真的很想哥哥……”

　　“先等顾曲回来。”少主说着，抽身离开，我没看的清他的神情，大概是失望得狠，从前我和顾曲闹得再欢，也断然不会不分男女之别，扑上去。

　　回潋月阁的那日，天蒙蒙亮，我掀开车帘，总觉得哥哥一定在那片竹林，他是真的来过，少主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只是默默地盯着前方，并未答话。

　　到了阁内，我飞快钻回厢房一言不发，我心中知晓，自己并未缓和过来，我把自己关在房中的这三日，不吃不喝，不哭不闹，陆先生在门外劝了几回无果后，选择离开。

　　我突然盼着顾曲回来，想着他芳华镜内，好说歹说也能看到从前，一家人的温馨时光，总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没个寄托。

　　一日清晨，我睡得昏沉，听见青凤在门口大喊：“少主，此人在潋月阁门口，鬼鬼祟祟被我逮了个正着，该当如何处置，还望您示下。”

　　我起身出门，朝楼下望去，青凤的身边默默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神情有些木纳。

　　我见一个蔚蓝色影子飞快闪现在他们眼前，随后传来传来少主平淡如水的声音：“随我来！”

　　那个少年微微颔首，我听见脚步由远至近，我站在长廊上不动声色，少主走过来的时候，只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这才看清这个少年的长相，清秀的脸庞上却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令人惊心动魄。

　　他跟着少主进了屋子，片刻之后，青凤匆匆忙忙跟了上来，自那日以后，她甚少踏进重华轩，从幽兰镇的回来的时候，她在潋月阁外左右徘徊，见到少主时欣喜若狂，再见我时，又黯然失色了不少。

　　我低着头转身想回厢房的时候，她喊住了我，同往常一般盛气凌人，这一次更加没好脸色：“我警告你，你要是对少主动了歪心思，我定不饶你。”

　　我苦了笑下，本想说什么，却听见少主轻声唤道：“珺扇，取笔墨纸砚过来。”
　　我正好趁机速速逃离，可想而知，青凤的脸色有多难看，在我将纸笔铺排开来的时候，青凤也端了些糕点进来，没好气道：“吃吧！”
　　瓷碟将桌案敲得呯呯响，少主眉眼轻抬：“你去给顾曲传个信。”

　　“不去。”青凤说着扭过头。

　　少主略皱眉，站起身走上前，神情有些不悦，可语气仍是轻柔道：“让他速回潋月阁。”

　　青凤看了一眼神情已经逐渐变严厉的少主，将原本要说的话吞了下去，怒气冲冲地下了楼。

　　我见屋子内，灯光灰暗，又实在压抑地很，也准备起身离开，少主却叫住我：“你留下，我说，你写。”

　　“哦！”我点点头，四肢有些呆滞地提起笔来，果然我的龙飞凤舞惊吓到了二位，少主虽淡定自若，可理衣袖的手稍稍停了一下，那位少年只剩下了干笑。

　　“你问他，哪里人，什么名字……”少主缓缓开口。

　　我按照他说的，一五一十写在纸上，少年稚嫩的脸庞上，时而黯然失色，时而笑逐颜开，可迟迟不肯开口，我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

　　少主听我这么一说，目光严厉盯着我脸颊：“他的喉咙失声了。”

　　我手停在半空，笔尖滴落下来的墨汁，浸透了一大片纸，好半天才过神来道：“少主，那他来潋月阁，是为了什么？”
　　少年奋笔疾书，全然没注意到我的神情，而少主待他停笔后，在纸上用红笔勾勒了一下。

　　我定眼一看，是‘佩玖’二字，少年猛地点点头，眼里饱含希望地看着少主。

　　“你领他，去陆先生那儿。”少主沉默了半晌，缓缓道。

　　“少主您就不问问，这佩玖又是谁？”

　　“让陆先生给他泡壶热茶，待他醒来再问吧。”

　　我依照少主说的，领他去藏书阁了，我将原话告诉了他，陆先生点点头道：“好！”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少年已经昏昏欲睡，我突然想起幽兰镇的奇遇，正好得闲便问：“陆先生，我那天遇到一个道长，他说什么，只有我能救少主，可是后来顾曲来了，把他给赶跑了。”

　　陆先生看了看我道：“而今，这些行走江湖的骗子，真是越发猖狂了。”

　　“可是少主也求过他。”我添上一句。

　　陆先生有些不好开口道：“丫头，你铁定是记错了......”

　　“我没有。”我打断他的话：“陆先生，每年冬至，少主便会一夜之间白头，到第二年的立春才恢复，中间的这些日子，他灵力大减，难道不是和五百年前舍身取义有关？”

　　“丫头，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待在潋月阁，听少主的话。”
　　“陆先生，我是担心少主……”

　　“好你个沈珺扇，分明是对少主动了歪心思。”梧桐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分外刺耳，我没说话，她却不依不饶道：“我去告诉姐姐去。”

　　“快回来，”陆先生沉着脸道：“还嫌这不够乱吗？”

　　“老头，你别老护着她，又不是你孙女！”梧桐气道。

　　我忙站起身劝解道：“是我不对，你们别吵了！”

　　梧桐大大咧咧的性子，哪肯善罢甘休，扭头道：“那我去告诉少主。”
　　陆先生起身想阻止，却见少主突然前来，梧桐与他撞了个结结实实。

　　梧桐一时手足无措道：“少主，您怎么来了？”

　　少主没有说话，进了屋子，见床榻上躺着的那少年，朝陆先生道：“顾曲还未回来，我想先看看。麻请陆先生替我守着，闲杂人等，不许打扰。”

　　陆先生赶忙应声，一面将梧桐拉扯出去，一面苦口婆心地劝解，我见势赶紧跟上，顺便关上了门。

　　合门的时候，却被少主伸手挡住道：“你同我一起。”

　　我很是不解问：“少主要我做什么？”

　　少主没答话，朝陆先生稍稍示意，陆先生会意道：“事到如今，丫头，少主也在，我就实话跟你说吧。”

　　“说、说什么？”陆先生又是叹气，又是愁眉苦脸地，我也隐隐开始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