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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6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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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员长……”草壁立刻停止了往下报告,略紧张的抬头看向咳成一团的云雀恭弥。
“咳咳咳……”以手捂着唇被呛得肩膀发颤的少年,脸色也因为气喘的缘故染上难得一见的晕红。这个所谓的消息冲击力实在有点离谱,让他防不胜防。
“继续说。”没过几刻就平息了失态的云雀,身体向后倚靠进柔软的椅背里稍稍平稳了下呼吸,手边是那份被主人遗弃的志愿表。第一志愿的那一行里赫然是“新宿高中”几个字。
还要说啊……
草壁的心里真可谓是宽海带泪簌簌滑下,虽然他是在心底深深发过誓要终生追随效忠委员长、绝不向上欺瞒一字半词的好属下,但是…… 请允许他稍微语带保留吧,上帝啊,我这也是为了行善……
“好像是泽田纲吉的日记本被人翻出来了,然后就……被人知道了他暗恋年级里某个男生吧。是今天中午在他们班发生的事情,别的班传言很夸张,版本也都不一样,也弄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风纪报告上,草食动物是从早课就缺席没来,在这之后才发生了这种意外。也就是说,泽田纲吉不是因为日记被人翻看才逃避不来的,而是有其他状况?
真是好大的胆子,填了这么嚣张的志愿还敢翘课,闪掉典礼、连志愿也不确认?
眼看委员长陷入沉默,想到这份报表的重要性,草壁哲矢不由得在心内暗自叹了口气。想起刚才泽田的班主任忧心忡忡的样子:“如果泽田纲吉明天还不能签字的话,他就真的没学可上了。”
可怜的泽田啊……心下不忍的草壁暗暗又叹了口气,明知道云雀最厌恶别人给他建议,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委员长,泽田的班主任说,如果不把报表让他签上字,明天就……”
明天那孩子就会没学上了啊!他那么努力……虽然说发生了这些事情,可是……
这些都是草壁哲矢很想说却不敢说出口的,云雀眉间轻微皱起的形状让他不得不住了嘴:“截止时间。”
“应该是上午9点左右,校务处会把这个收集起来然后交给上级机构登记。”
“……”问完这个之后的云雀恭弥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教师会处理吧。”
“泽田的班主任联系不上他,据说家里的电话打了很多次也没有人接。看这样的情况,应该是泽田本人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草壁哲矢尽可能的把问题的严重性用有限的篇幅阐述清楚,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深处突然涌起了一股深深的希冀,希望委员长可以大发慈悲帮帮那个可怜的泽田。
云雀恭弥闻言,回眸看向案几上的表格,依然是那几个字,第一志愿那一栏,一笔一划清晰无余地展现着执笔少年的执拗和梦想,力道颇为强劲,字迹深深的刻进了纸面里。
一片肃白的医务室,关上门的不大空间里,只有几位白褂医师彼此间无言的望着对方。他们对面的桌子另一边,僵直坐着的是泽田纲吉,双手紧紧抓着膝盖上的裤子布料,眼神努力凝聚起焦点,嘴唇却在渐渐发白。
从上午泽田纲吉马不停蹄的搜寻家里的资料报告,还有用药证明,到现在,各种堪称噩耗的讯息不断传来。奈奈妈妈昨晚暂时醒来了,可是连粥都没能喝上一口,又极度疲弱的陷入了昏睡。在这之中,偶尔的清醒也伴随着眩晕和头痛。
三位医生各自手上拿着泽田纲吉带来的一叠资料中的几张,互相交换看着对方手里的CT拍片和扫描结果,有的摇头有的小声交谈着什么,之前已经有一位看到CT拍片就对纲吉说要做好准备,病况不容乐观。
“小朋友……”中间的那位医生,也就是之前给予奈奈急诊救治的那一位年轻医护者开了口,沉默片刻后似乎又斟酌了什么,改了口:“同学,你早就知道自己母亲脑部的疾病吗。”
纲吉咬着牙,深吸了口气,将声音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大概知道。”
“一开始出现的疾病症状是什么时候,还记得吗?”
“三……三年前。”三年前,父亲不明失踪,之后母亲就开始有了头疼的毛病,刚开始还以为是偏头痛或者闹了风湿,吃了些治头疼的药剂。中间一年比较相安无事,没有再发生很头疼的状况,直到…… 没想到,居然是……居然是……
无声的感到了崩溃,嘴唇颤抖起来,失了血色的脸颊和发抖的双肩看上去有摇摇欲倒的危机,医生连忙伸出手来放在他的肩上轻轻稳住了他:“别怕,孩子,冷静点。把病状说清楚,我们会诊断的,我是医生。”
“你母亲的症状,是脑瘤。从CT拍片上可以看出,是一团肿瘤状增生物质占据了脑袋内部的空间,它增生程度最近大大增加,是恶化的趋势。因为肿瘤有一部分的赘余压迫到了视觉神经,所以致使你母亲的视力越来越差,最后丧失了。”
医生尽量放缓语气,斟酌着最能够清楚传达出病情的词句:“这团肿瘤我们猜测应该是脑积水,也就是学名上的侧颞蛛网膜囊肿,不过你母亲的这个囊肿位置,涉及到了神经中枢…… 如果做手术,碰伤神经中枢造成生命危险的风险……是很大的。”
即使医生加重了按在这具瘦弱身板上的力道,单薄的人还是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他努力的抑制着,抑制着身躯的发抖,抑制着自己手脚的痉挛和听力意识的模糊,可是还是没有用,残酷的事实像是锯片,从四面八方切割进来,切割进心脏里,切割进脑袋里。
他听到自己喉咙里模糊的受了重伤的声音,听到自己牙齿格格作响的发抖碰撞声,好像在寒冬里被拔光皮毛丢进极地绝境里的动物一样……
“也就是说,”医生同情的看着他,这个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无依无靠的孩子,窄小的肩膀还那么稚嫩,还是完全不懂事的年龄,就要…… 承担这种恐怖的灭顶之灾—— “你的母亲如果不做手术的话,还能生存四个多月,如果做手术,风险率在50%以上。”
泪水接连在下颌上汇聚,然后一滴接着一滴洒落下来,掉落在主人忙碌了两天都没有换洗的校服下摆上,绽开深色的泪花。
“也……”嘴角不可遏制的向下弯,泪水一行一行滑下,整张脸感到刺痛的火辣:“我的妈妈……无论做不做手术……都有…… 都有……”
低下了头,没有医生接答他的话。
算是默许了这种说法。
无论妈妈做不做手术…… 都…… 50%以上的风险率……!
我怎么可以将妈妈就这样交出去!说的这样云淡风轻,可是……如果治疗失败的话,如果治疗失败的话……!
脑海里猛然浮现出那日黄昏所见的可怕景象,那种腥黑的气息,那种一切都归于无的状态!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
世界上就再也!再也没有这样的一个人了。就像昨晚蒙上白布……被从病房里抬出去的那个人那样,就像摔倒跪在地上歇声惨嚎的家属一样……!
从此以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再也没有会把我抱在怀里的那个人了……生我养我,让我泽田纲吉长这么大的那个人,最亲的妈妈,就再也……!
费尽全身力气不能将那个字吐出喉咙,猛然伸出双手捂住脸,他弯下身体,天旋地转中发出了不能抑制的绝望嘶声—— 令人毛骨悚然的凄惨号哭:“啊啊啊啊啊……!”
死……!
我恨这个字!妈妈…… 妈妈……
崩溃的灵魂爆裂出惊人的哭喊声,一切世界都黑暗下去,深不见底的恐怖凄惨笼罩着洁白的一切陈设……
伸出手想要摸摸那个褐色的脑袋,摸摸那个脆弱又强悍的挣扎濒死灵魂,医生站起身来,却又垂下了手掌。
旁边坐着的几位,多年来已经见惯死别,见惯因年早逝悲剧,也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