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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心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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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娆,你放肆……”好姬的身体一动不动,犹若失魂——不错,好姬是在自己的身体里,直接用灵魂与蒙娆交谈,“当今主上,紫气盈盛,他是……”
“皇女,蒙娆识得的主上,只有大秦始皇帝和长公子,再无他人,一概不管。”蒙娆不屑道。
“所以,你就能随意草菅人命了?!”好姬质问道。
“如果,他们胆敢碰皇女一根头发,那么皇女也阻止不了我!”蒙娆,冷冷的道出了自己底线,“李恪要没本事保皇女周详,甚至连累皇女,那么蒙娆或会手刃于他,也绝不犹豫!”
“小娆…”好姬的声音,虚了——蒙娆说到做到。
“是不是李度的转世,都与我无关!只有皇女无恙,李恪才能得活,否则,我定要他陪葬!皇女如何决定,蒙娆都会追随,在别人没有动手前,蒙娆也不会再苏醒。”蒙娆说完,旋即好姬瞳孔之中的人形便隐没了去——好姬也缓过神来了。
“婳嬴,是蒙娆?”刚才好姬的短暂变化,角亘都看在眼里,能猜出个八九分——李恪见到的“蒙娆”,的确不是人,近于“鬼魅”,也不全对——全拜楚国的“离魂遁形”之术所赐。总之,她平时都沉睡在好姬的身体里,如果愿意,集中意念,偶尔化出虚形,显于人前,只是时间最多不过两刻。多数时候,她受命于好姬,可是一旦有人要伤害好姬,她随时可能给对方致命一击,而勿需理会好姬的“不允”。
“嗯……李世民是真天子,又握有龙渊,蒙娆也未见得能伤他多少,只是这样一来……局面会越发难控!”好姬忧心忡忡。
“……现在一时半刻还不要紧,不过杨惜的死讯传到洛阳以后,怎么变数就难说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见机行事吧!”好姬和角亘都只能静观其变。
第二天午饭之后,太史令李淳风,在宣政殿等候李世民的召见,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李世民牵头,正领着李孝恭、李道宗、长孙无忌、高士廉、房玄龄、魏征、岑文本、李靖、李勣、张亮几人,正在商议夏天的大灾之后、繁之又繁的善后事宜:一,诏命受灾各州详细上奏灾民的数量和程度,受灾严重者要予以减免税负,以防生变;对因为受灾逐粮而形成的流民数量和迁徙情况,要即时算报,防止滋事;二,诏命各州县上报因灾害减少的庄稼,土地是国家的命脉,粮食是国家的血液,收成的好坏直接关系国家来年的税负,对来年“国用度支”做到心中有数;三,每逢大灾之年,正是国家暂时虚弱之际,此时也正是要重点盯防北方游牧民族乘虚袭扰的关键时刻,边防军务万不能因为灾情而有所懈怠,给养的补给更不能因为受灾而受到影响,此系国本。这些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十足的劳心伤神,一刻也不得疏忽。李淳风也不知还要等多久,索性摊开好姬的“银砂星经”,细细研读,痴痴着迷……不知不觉时,忽的发觉自己身边立了个人,抬头一看,陈祥来正笑眯眯的站在他跟前,说是李世民叫他进去。李淳风连忙卷起竹简,随陈祥来进了宣政殿的内室——在内室的入口,陈祥来很知趣的回避了。李淳风明白,这是皇帝要单独召见他。
“你验过了?厌胜可否属实?”李世民免了李淳风的虚礼,并赐他“坐”,开门见山。
“回禀陛下,赵好娘子厌胜属实!”李淳风谢礼之后,有板有眼道。
“那是,要诅咒谁?!”李世民眨了两下眼睛,继续问道。
“臣估计,此事与吴王妃有关;但是,是否诅咒,臣不敢妄断!”可是,李淳风却模棱起来。
“怎么讲?”李世民揪了一下双眉之间,平淡问道。
“陛下,恕臣直言,赵好娘子所有之术,奇妙非常!像臣这样好‘玄’之人,看到此术,其实非常兴奋。不过臣惭愧,不懂其奥,一人之力,恐难胜任。”李淳风倒是直言不讳。
“不妨说来听听,朕也想见识下怎么个‘玄’法!”李世民也似起了兴趣。
“恕臣放肆,陛下请看,这是赵好娘子所用的竹简——朱砂写成,颇类星图。臣将此图与星空对比,果不其然。图上,赵好娘子从天空的中点出发,分别用向南方偏西几分引出两条血线,止于月右两小星。”李淳风展开“银砂星经”,上前呈于李世民的文案上,一边比划,一边为李世民讲解。李世民听着,额头频褶频展,突然问道:“星空的中央不是帝星吗?难道还有朕?”
“陛下稍安!虽是从中央为本,实指紫微垣,而非陛下!因为,赵好娘子以己血,封住通往太子、太乙、天枢三宫之门,无论所出何事,都不会殃及这三宫;开庶子、尾宿两路,所以,此事恐与藩王内廷有关。”李淳风连忙解释。
“是要做什么?”
“非臣所学,臣不能尽数参透,只能推测。陛下请看,将两根写有‘生辰’的竹简压在两条血线上——安州位在洛阳正南偏东几分,那根写着未知八字的竹简以星空的中央为原点,指向正南偏东,正是安州的方向!两个‘八字’,吴王妃确定无疑,另一个却非吴王——年月日已定,便是赵好娘子被捕之日,独缺了‘时’。吴王妃弄璋在即——臣斗胆,乃是意在陛下未出世的皇孙!”说到这里,李淳风停了停,咽了口唾液。
“好毒啊……母子连心,这是要一尸两命?!”李世民却冷冷的结论道。
“陛下,容臣续禀。有一样物件,臣未曾见过,只从恩师袁天罡处听过一二——先秦时,百越人有一种圣物,象牙所制细扦,根根打磨光华,共五十五根,合一至十的圆满之数。此物可以用来占卜吉凶善恶,可以用来救人治病,却独独不能用来害人毙命;否则,扦子尽断,天神降罪。百越种姓过百,圣扦传世据说也不过三组,才貌俱佳、品德出众者方能学其用法,且需是女子!此物此法,却在秦始皇南伐之后,突然失传。是日,杨将军将这些扦子交由我,说赵好娘子以此扦摆出了一个古怪的阵型,将这份竹简至于阵中,她在一旁,着彩衣、起舞祭,臣立刻想到了此事。不过,右卫抓人的时候,阵型即被破坏,臣无缘一见,亦无深钻,故而只能推测。”李淳风如实禀告,同时也把给“厌胜”定性的责任踢的一干二净。
“……才貌俱佳的女子,不能作恶的圣物,这么说,难道是……赵好在救人?”李世民站起来,在内室来回踱了几步,难以置信的问道。
“有这个可能!陛下何不提审赵好娘子?”李淳风不否认。
“如果施法被中途打断,会如何?”
“所求之事,不能偿愿;被祈之人,命线不改!”
“你要怎样,才能断定?”
“若恩师在此,或深究可定。”
“也好,就这样!”李世民忖思片刻,同意了——李淳风的建议,不失为良策。现在好姬已被制住,法器也没收了,确实不急于一时半刻定罪论刑。毕竟,好姬现在只是一名女史,算不上什么“显赫”人物。此事就这么定了,李世民便让李淳风退下,又去了丽绮阁——到底是杨旻,还真是沉得住气,连李世民也不由的暗暗称奇。这种事要是发生在别人那里,李世民一连八天留宿其寝,断不会有杨旻这般泰然处之。李世民进得阁中,不见侍奉的宫婢,料其必是被杨旻遣开;而杨旻坐在屏风前,手中捏着一张纸片,神色黯漠,看似心不在焉,却又冥思苦想,不像此前的自若,关心道:“旻旻,你脸色不好,病了?”说罢,便上前坐在杨旻身边,欲揽之入怀。
“八天了,我想,是时候处置赵好了!”杨旻不为所动,突然淡然的说道。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李世民不予置喙。
“惜儿薨了,孩子也没保住,只活了三个时辰,是个男孩!”杨旻审视着李世民,犹如看待陌生人一般,面色不变。
“……赵好从哪得知惜儿的‘生辰’?”李世民顿时,便僵住了,片刻,也以同样冰凉的目光细察杨旻。
“……除了阿难,没有第二个人会给她!”杨旻少见的迟疑,却还是说出来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杨旻听得出来,李世民语中,隐含的怒意:“和你一样,出事以后。”
“……先召集太常寺、宗正寺、鸿胪寺商议操办惜儿的后事,其他的事情,等阿难年底回来再说!”李世民却没有发作,沉默了些许,只对杨惜的后事做了决定,便起身欲出,“我已经要袁天罡来洛阳了,明天就将赵好交大理寺拘问!这事你就不要管了!”
“妾谨遵圣命!”杨旻稽首,再抬起头来时,李世民已经不在阁中。杨旻默默的坐着,脑子有些乱,需要梳理一下头绪,却听见李敭的声音从身后轻轻传来:“娘,耶耶会拿好儿怎么样?”
“依国法吧!”杨旻回头,看见了女儿,正歪着头,罕现怯生生的问她,突的觉得女儿,也是美若天仙,好似雪雕冰琢。
“陛下,是不是生娘的气了?”李敭钻进杨旻的怀里,她躲在帷幔后面,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冷着面孔出去,从她记事起,还从未见过父亲在母亲面前如此这般。
“为什么这样问?”杨旻微微莞尔道。
“大人来了又走……娘为什么不留住大人?”开口时,李敭觉得自己问的,其实很蠢。
“留人不留人,不留人也去!娘为什么要留?”杨旻还是笑意盈盈。
“因为……嗯,娘说不留就不留!”李敭想解释,却又觉得不对,更不知道该怎么说。
“锦那,今晚跟娘一起睡,好不好?”杨旻也抱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像李敭小时,哄她睡觉一样。
“好……”李敭也紧了紧,抱着母亲,闭上眼,眼前,升起了一弯残月。
明天,旭日依旧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