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仙四同人][苏紫]归乡》viconia

16、16

　　、设想这样一个世界，它的四周安静平和，与你的日常并无不同。只是在世界的中心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黑暗、深沉，一切的光芒靠近它的周围都会被吞噬。它沉默不言，亦不显赫自己的存在，在世界的中心静静地运转着，仿佛无始无终，不可接触。
　　将光与暗对换一下，这便是地界。
　　地上的生灵皆有魂魄，魂魄自光与风中化生出来，又归入光和风中去。而地界的生灵，它们自黑暗和瘴气当中，不知因何而凝聚，又终将消散，归于黑暗和瘴气。
　　但在地界的中心，只有一个地方是黑暗和瘴气不可靠近的，那就是幽都。
　　自黑暗和瘴气中生出的生灵，在黑暗和瘴气中漫无目的的游荡。它们在产生出自我意识的那一刻与四周割裂开来，从此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地界没有风，浓厚而粘稠的瘴气缓慢地流动，被这时间一样久远的河流裹挟着的两个生灵，也许要千百年才能相遇一回。
　　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地界的生灵就在这黑暗之中孤零零的飘荡，相遇、接触、相互吞噬，将彼此的神智融为一体。经过千百次吞噬之后产生出的那个具有与神灵同等力量的强大存在，给自己取名为阎罗。
　　女娲率领部众来到地界之时，与阎罗交换了契约，取得它的帮助，在地界的中心建立了幽都。
　　幽都是这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源，建立在地下世界的人类的城。黑暗与瘴气在此地空出一块，让位于女娲的神力，地界的生灵们纷纷畏惧，不敢靠近它。
　　然而或许是光的存在加速了黑暗的流动，自从幽都建立，地界的时间流速明显加快，瘴气的流动变得湍急，每一天都有新的生灵凝聚、融合，生出神智，它们来到幽都之侧，好奇仰望着流经天上的魂魄之河，这些来自光与风的小东西看上去是那么的新奇，而地上的世界，就在地界深渊的另一头。
　　地界的深渊与天上的银河相接，极深之地与极高之处相连，这个世界，从上到下，也许正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被衔接起来吧。
　　身为地界之主的阎罗大人，对于它的子民们的好奇心，显然有自己的主张。
　　幽都和七剑就像木桩和楔子，将世界的秩序牢牢钉在它们原有的位置。而女娲的神体则是那把锤子，沉睡在神殿当中，源源不断地为幽都提供法力，一下又一下地将它钉紧，对抗着失衡的清浊之气不断的拉扯。
　　女神的神体沉睡，而精神则凭借于灵女之身，在地界当中游走。她在地界深渊的入口旁找到了阎罗，比黑暗更黑的影子，呈现出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形。
　　地界的深渊是比黑暗更永恒的虚无，即使神灵也不可直视。然而此刻，这虚无却被黑暗所包裹、隔绝，从黑暗中凸显出来的深暗，就像是女神记忆中的——她遗忘已久的，地上的太阳在白昼中发光的样子。
　　包裹了地界深渊的，是无数黑色的影子，它们都是阎罗的子民。
　　“将地界深渊炼化成真正的‘轮回井’，这件事进行得比你我想象的更快，大家都很有干劲。”阎罗说。“你可曾窥探过地面上七剑的封印？女娲，不要忘记了你与我的约定。”
　　“我已见过现世的焚寂，天地大劫就在目前。”女神的声音慈悲而疲惫，“想要轮回转世，成为六界的生灵吗？阎罗，这件事终将耗尽你所有的力气。”
　　言出法随，神祗的话一旦出口便会成为预言，阎罗正想说什么，而女娲突然接到了神殿中灵女的传信。
　　“女娲娘娘，百里屠苏携焚寂来访——”

　　百里屠苏再次进入幽都时，发现仅仅经过半月，此地的瘴气已经变得更加浓重了——或者说，是更加活跃了。
　　这一次中皇山的蛊雕和巫彭都没有阻拦他，然而巫彭看他的目光亦是不善。他想问一下风晴雪与尹千觞是否回到幽都，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若是女娲不愿透露其余六剑所在之地的信息，他并不会害怕对神挥剑，晴雪和尹千觞终是女娲部众，何必令他们左右为难。
　　紫胤在紫榕林授予他的手卷之中，不但有御剑术和寄托元神的剑术修炼之法，亦有多种与天墉道法，和他下山之后所见的任一门派的道统，都全然不同的高深仙法。想必，这就是他与那玄霄——屠苏一下捏紧了手卷，若不是上面附着保护的法术便险些要将那纸扯碎——所在的琼华派，真正的道统传承吧。
　　他在雪山上深深吸气平抑心情，而后捡着与剑术相关的部分将手卷通读一遍，试行练习之时却是一点就通，毫无阻碍。焚寂——他握着剑柄的时候就像是自己的意志在这块铁上延伸，它仿佛是他金属的骨血，天生就应该和他在一起。
　　百里屠苏心念转动之间，身剑已然合一，剑光滚滚，破空之时声如雷鸣，划过幽都天上光亮的河流，仿佛刺穿夜空的一道暗红闪电。他降落在女娲神殿之前，半跪于地，却不再是女娲门下的礼节：“百里屠苏携焚寂前来，求见女娲大神。”
　　神殿的大门缓缓向两旁打开，悄然无声。
　　百里屠苏站起身来，昂然直入，这一次，侍奉于殿中的灵女们，都恭敬地为他而退避。
　　“太子长琴。”
　　女神来自远古的声音深深叹息。
　　“原以为再会无期，没想到这么快就与你相见。”
　　半月过去，少年身上原本的青涩褪去大半，挺拔的脊梁看上去已是青年模样。仿佛一块千锤百炼的铁，淬火之后，从举止间流露出更为沉毅的气质，他的目光深远之中，横亘着不可动摇的支柱，经历了千百年的时光流逝，仍然只看着当下。
　　“虽然背负着太子长琴全部的过去，但我仍然是百里屠苏。”他向着女娲低头一礼，“当日尚未得知太子长琴一事全部因果，前来神殿，已蒙女娲大神一再相助，百里屠苏感激于心。今日焚寂与我已为一体，太子长琴之因果已经斩断，女娲大神所求解放凶剑内魂魄之法，亦已寻得。我来此地，便是为了向女娲大神询问其余六柄凶剑的下落。”
　　“既已知道此事全部因果，亦不惜燃烧自身魂魄拔起七剑，颠覆天地。有着如此决绝之心，吾却感受不到你心中的复仇残忍之念。你，可是为了那位紫胤真人？”
　　女神的叹息已不复慈悲，却显得有如天道运转一般的冷漠无情。
　　“天宫陨落，空间破裂，届时，他将与那位魔君一同通过时空与时空之间的混沌，前往吾等亦未知的另一世界。而你，纵使身具强大无匹之力，五魂十魄封于一身，魂不附体，一旦踏入混沌之中，立即就要灰飞烟灭。”
　　“此事，我早已知晓。”他面上露出一个笑容，极是狠决，却叫人觉得撕心裂肺。“女娲，太子长琴视你如母，韩云溪出身你门下的巫祝之家，百里屠苏之前亦对你甚为敬重，又何必以此言相激！”
　　那样的一个笑容，并非欧阳少恭，亦非是太子长琴，却也不再是从前的百里屠苏。
　　“请襄垣施展燃魂之术在我体内封入五魂十魄，便已是自绝退路，我又怎会再因为这种理由而后悔。”
　　“纵是错乱失序的命运，亦要凭借痴心一意，走到尽头……你，果然已不再是仙人太子长琴。”
　　被女神凭依的灵女，向着祭坛之下，走出了一步。
　　眼眸之中点起明亮的光芒。
　　“但拔起七剑顷刻便会颠覆天地，生灵涂炭，诸神陨落，天道亦会失去掌控。有此后果，我又怎能将其余六剑的下落，轻易告知于你？”
　　“盘古开辟混沌，垂死化身，方有天地万物。神灵为盘古精神所化，不过是天地开辟之余气未散而已。这一方天地，不经大劫，不以神灵为生祭，终不得安稳！”
　　长剑直出，黑气如蛟龙，焚寂随着主人的心意兴奋起来，暗红剑身有如沸腾的热血，隐隐发出咆哮。他剑指神灵。
　　“更何况即使天地神魔都陨落，你所造的人类，却依然会活下去！充满智慧，生衍众多，心中满是贪婪与争竞之念，在卑微求存的同时怀抱着永不放弃的算计，因为妄执而残酷，却也可以爱到想要为他做更好的事，变成更好的人——这样的种族，岂非天生就是为了战斗，为了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而生？”
　　“女娲，你千万年来所等待的，不正是这令人类取得最终胜利的机会！”
　　“很好。”
　　女娲微微颔首，从灵女的身上，渐渐散发出古老神灵那仿佛与天地同在的威压感。
　　“吾所创造的人类啊，既是如此，就让吾见识一下，你们到底已走到何种地步吧。”
　　她一步步向百里屠苏走近，高大的神殿、四周的灵女和脚下踩着的方石都被巨大的灵气隔绝在世界之外，此刻，天地间唯有他和他手中的长剑，直面这远古的大神。

　　“巫咸。”
　　幽都的一角，巫姑站在悬崖边上，她的面前是幽暗无垠的地界和魂魄流淌不息、划破了黑暗的光之河。
　　被称为巫咸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后，依旧是来自地面世界的，那一身酒鬼、赌徒和流浪者的装束。
　　“你已经走了那么久，为什么还要回来？”
　　女神的巫祝有着清澈的声音，却是平坦而坚毅的。
　　终究……还是只有她有这样的声音啊，尹千觞想。
　　地面上有那么多可爱的少女，花一样的，生长在阳光下的少女，却没有一个人能有这样的力量——幽都的灵女和巫祝们，每个人都有的，千万年来与她们的女神一同背负起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天幕的力量。
　　而巫姑又是她们中间，最特别的那一个。
　　……在他们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立志要成为巫祝的少年和少女，在女娲娘娘的神像下面郑重地交换两个虽然稚拙，却一眼就能认出对方那张脸来的小小泥人……还是个娃娃的风晴雪，伸手去抓大哥手中的人偶，他的手一滑……那时二人分别之后他偷偷在少女的背后跟了一段路，却看见她哭着，亲手将那个泥人摔碎……
　　尹千觞抛开那些陈年的回忆，习惯性地举手，发现酒壶已经空空如也。
　　“外面的世界……是挺好，哈哈。”
　　“有美酒，有美景，有美食，还有美人……不像这鬼地方，别的没有就算了，没有酒——可真要命呐。”
　　“只是，地上面的世界再好，却没有你。”
　　“巫咸！”
　　女子猛地转过头来，长发和披风因怒气而飞扬，面具下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
　　“还是这个样子啊……”男子叹息了一声，那放浪形骸的模样忽然完全收敛起来，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那样，认真地看着她。
　　“我回来带你走，带你们走——幽都即将拔起，升到地面之上，这天地千万年来的秩序，已经到了变动的时候。”
　　“幽都……拔起？”巫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却下意识地，已经选择了相信这曾是十巫之首的男子的话。“女娲娘娘……从未提起此事。”
　　“女娲不曾提起此事，或许在她心中，对是否要毁灭与自己同出一源的神界尚有犹豫吧。”尹千觞抬起头，眺望着那遥远的神殿。“但另有一群——人？魔？仙？妖？他们却对此事毫不犹豫，哪怕代价是要同归于尽。”
　　“他们中间，有一人已经出发。带着焚寂前去解放其余六剑的封印，巫姑，你也曾经见过他。”
　　“是那位南疆大巫祝之子？”巫姑的面具之下第一次露出震惊的表情。“解开七剑封印颠覆天地，可是他……不，他并无如此做的理由。难道他真的因为体内凶煞，堕入魔道？！”
　　尹千觞摇了摇头。“巫姑，你觉得解放七剑是一件坏事吗？”他对着她伸出手，“就像我们的族人重回地面，就像我要你——跟我来？”
　　从遥远的神殿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
　　这震动传到他们脚下，越来越厉害，男子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他们朝着身后巨大的女娲神像望去时，那石头做的神灵，正在颤抖起来。

　　风晴雪静静坐在家里，她面前摆放着一对泥人。
　　离开幽都不过几个月，她却觉得这段时光，比她之前十七年的生命加起来还要长。
　　从魔域出来的时候她见到了大哥。真正的，她记忆中的那个大哥，却反而让她觉得陌生。从什么时候起，她心目中的大哥，已经不再是风广陌的样子，而变成了尹千觞？
　　你想去找百里屠苏吗，大哥问她。
　　她是想的，不管去做什么，苏苏应该都会需要他们大家的帮助吧。但是大哥说，如果你只是百里屠苏的同伴，那么你就去吧。但是，如果你喜欢他——
　　就永远永远，再也不要追去了。
　　她是明白的，可是，还是忍不住把那两个泥人带在了身边。
　　就像现在，看着那一对小小泥人的时候，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去摸摸他的脸。
　　大地突然震动起来。
　　身体被猛地抛向前方，她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连同桌子一起摔在了地上。
　　头差一点就撞到桌角，风晴雪趴在地上，眼前正对着一堆颜色鲜艳的碎片，她愣了好一会，才发现是那两个泥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跑出门去。门外，幽都的天空上各色光华穿梭，十巫和灵女们纷纷赶往娲皇殿的方向。
　　风晴雪也开始朝着娲皇殿的方向奔跑。
　　她赶到的时候整个幽都的巫祝和灵女们都已经挤在了娲皇殿的门前。大门紧闭，这些清净庄严的祭祀们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惊慌忙乱过，窃窃私语，交头接耳，风晴雪看着这恍如人界日常的一幕，忽然就觉得有点好笑。
　　最后两个赶来的巫祝，是巫姑和她的大哥，巫咸。
　　巫姑一出现全场就安静了下来，她凌厉的目光扫视过众人，连风晴雪也低下了头。“在女娲娘娘面前喧哗，成何体统！——”
　　她刚严厉地训斥了一句，神殿厚重的大门，突然缓缓地打开了。
　　所有人都低下头去。
　　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一个手持黑铁长剑的少年。
　　“苏苏……”
　　风晴雪喃喃地叫出少年的名字，而百里屠苏也看到了她，穿过人群和巫祝们的目光，他朝着她走过来。
　　“晴雪，我已得到女娲大神告知其余六剑所在，即将去解放六剑封印。”他说话的时候望着少女，而少女却在上下打量着他，明明刚才分开不久……这样的苏苏，却让她觉得更加陌生了。
　　“女娲大神也会让巫咸带领你们，去做女娲部族该做的事情吧。晴雪，你终于可以和你大哥一起——怎么了？我脸上……？”
　　她摇了摇头，低下头去笑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苏苏好像和以前很不一样了呢。”即使取得了太子长琴的另一半魂魄，苏苏也一定还是苏苏，可是……
　　“那，希望是变得更好了吧。”
　　曾经的那个木头脸，在想了一会之后，仍然是面无表情地说。
　　真的……好像变得更可靠了的样子。
　　“晴雪，等你和尹千觞为女娲大神办完此事——我们大家在神界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