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白费

4、空城

　　承平32年11月5日，天空阴沉沉的，大风呼啸。

　　赵玉坐在梳妆镜前，阿婵为她梳好长发，她身穿红色的裙子，上面绣着金线芙蓉，赵玉望着镜子里的脸，心中一片平静，赵润穿着绣着清竹的长衫站在一边。

　　赵润看了赵玉很久，然后从阿婵手中接过梳子，执起赵玉的长发，温柔又仔细的梳起来，赵玉从镜子里认认真真看赵润清瘦的脸。

　　赵玉握住阿婵的手，摸摸阿婵哭红的眼睛，轻声说：“阿婵，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就要去边关了，润儿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帮我照顾好他。

　　“公主……”阿婵跪下来抱住赵玉的手臂，眼泪浸湿赵玉的衣服。

　　“阿婵，别哭，未来很长，我一定会回来的。”赵玉搂住阿婵，“阿婵，别总是哭，坚强一点。”

　　“阿婵，我一定回来，等着以后我们不再这锦官城，去你的家乡生活好不好？”赵玉唇角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她说，“阿婵，保重。”

　　赵润在后面抱住赵玉，他没哭，他从来不哭。

　　赵玉看着他，好像怎么也看不够，赵润默默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笛子放在唇畔，悠扬的笛声从笛管里飘出，是《采莲曲》。

　　赵润吹着笛子，赵玉看着窗外，乌云消散了，天越来越亮，天空竟然露出久违的晴天。

　　一曲吹完，赵润将笛子郑重放到赵玉手中，那笛子是赵润小时候和锦妃一起做的，赵润一直放在身边，此时送给赵玉，赵润脸上露出笑容。

　　这时，一个穿着红衣的傲慢太监走进来，他说：“公主可收拾好了？皇帝陛下来催了。”

　　赵玉慢慢的站起来，面无表情看着来人，直到这太监开始不安，才缓声道：“走吧。”

　　阿婵和赵润站在后面，看着赵玉离开，她一次也没回头。

　　赵玉跟在宫人身后，走在皇宫中，自从锦妃去世之后赵玉再没有好好看看这皇宫，曾经为母亲所挖的莲池已经被填上了，曾经朝明帝特地拨给赵玉读书的阁子也变成了禁地，有曾经华研殿的宫人远远看见一身盛装的赵玉，磕三个头便离开了，当初母亲待他们不薄，只是这宫里捧高踩低屡见不鲜。

　　赵玉走到正殿，拖着长长的衣服慢慢向前走，两边是穿着铠甲的将士，再往上面是文武百官，还有太子，没有看见二皇子，最后是一脸微笑的皇后和昏昏欲睡的皇帝。

　　赵玉的脸冷若冰霜，两年来所受的苦难自从看到昏昏欲睡的朝明帝之后恨意愈加强烈。她双眼紧紧盯着朝明帝，企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但是赵玉失败了，那里什么也没有。

　　直到赵玉走到朝明帝面前，朝明帝的眼睛瞬间变大，是的，赵玉的脸像极了年轻时的锦妃。

　　“参见皇上皇后。”赵玉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抬起头来。”赵玉顺从的看向朝明帝，朝明帝今年已经60岁了，当了40多年的皇帝，虽然他高高在上，掌握着无数人的命运，但是，此时的他是那么衰弱，那么丑陋，赵玉仔仔细细的看着他，这就是母亲念念不忘的朝明帝，曾今我敬仰的父亲，这个给我最多痛苦的人。

　　“安平公主，你可知道你的责任？”皇后问。

　　“安平知道。”赵玉将眼睛转向皇后，皇后一身盛装，再昂贵再精致的衣服也不能掩盖皇后的苍老，她的皱纹，她故作和蔼的笑容。

　　“安平此次和亲匈奴身担重任，希望你不负使命，扬我容国国威，共著百年之好。”

　　“是。”赵玉磕了个头。

　　“启程吧。”

　　赵玉慢慢的退出大殿，她感到一道目光紧紧盯着她，她不动声色的望去，一个穿着文臣服色的白净青年冲她一笑，赵玉一惊，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

　　路很长，赵玉从没感觉到这路这么长，皇帝，皇后，和大臣武将都站在身后看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离开。

　　天气很好，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风吹在脸上虽然很疼，但是赵玉的心里却很轻松，担忧弟弟的心还在七上八下，但是踏出一步就海阔天空。

　　赵玉一步又一步踏入未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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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踏踏”驶出宫门，赵玉掀开车帘回头望，大红色的宫门缓缓关上，如同一头巨大的野兽慢慢的合上了狰狞的嘴。

　　赵玉放下车帘，陪同赵玉一起去匈奴的侍女正在煮茶，上好梅雪煮的苦丁，这是锦妃生前最爱的茶，那种回甘的苦，赵玉非常喜欢，这茶她很久没有喝过了。

　　“公主，可知道我们去的地方什么样子？”那宫女问。

　　赵玉将书放在膝盖上，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们要去的塞外，那里的天很蓝很蓝，还有怎么也看不到边的草地和成群的牛羊。”

　　“匈奴？”宫女瞪大眼睛，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

　　赵玉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莺儿。”那宫女脸上害怕的神情还未退去。

　　赵玉不想看莺儿害怕的表情，转头掀开车帘，已经望不到宫门了，街面上一个人也没有，有种诡异的安静。

　　街边的店铺和窗户都挂着白蟠，仿佛送葬一般。

　　“公主，这是……”莺儿看到白蟠，惊讶的问。

　　“这是白蟠。”赵玉面无表情的放下车帘。

　　赵玉再一次掀开车帘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已经到达了位于帝锦城不远的小城。

　　“公主，请先下来休息吧。”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莺儿掀开车帘，率先下马车，一只修长洁白的手伸到莺儿面前，显然是怕莺儿摔倒。莺儿顺势抬头看去，一个穿着银色铠甲，披着红色披风，腰系宝剑的年轻将军骑在马上看着莺儿，莺儿面上一红，躲过那只手，飞快的跳下马车。

　　“公主，请下来吧。”莺儿红着脸小声说。

　　赵玉没看到发生的一切，她正在整理戴在脸上的面巾。赵玉掀开帘子，慢慢的走出来，在莺儿的扶持下，下了马车。

　　“公主，都安排妥当了，请随我来。”年轻将军笑说，只是他的眼圈红红的，眼睛里是没掩饰好的难过。

　　“将军是谁家的公子？”赵玉问

　　“我是大将军萧戎门下的，姓萧单名免字。”那少年将军低着头，并没有因为是出自名门而自矜。

　　此时赵玉才仔细的看这将军，这将军不过17,8岁，却有一种大将风范，又姓萧，看来是大将军萧戎的儿子。

　　赵玉曾经听宫人说起过，大将军有三个儿子，前两个儿子都是大名鼎鼎的武将，皆是年少英武的俊才，弱冠之龄便独守边疆。而小儿子是大将军最不成器的，自小便流连花丛，长宿花馆。

　　赵玉看着萧免暗想，看来萧将军战死沙场，使萧免性情大变，他虽然尚年轻，但是只需数年，他一定是萧将军最出色的儿子。

　　这里说是驿站，其实是当地县令的民居，县令的一家老小站在门口迎接。

　　县令是个胖胖的圆脸中年人，看起来和蔼可亲，他的妻子是个和他一样胖胖的女子，站在她夫君的身后，还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个英武粗犷的少年，还有一个是个和莺儿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孩子，看起来相当的活泼，或许是因为正式的裙子缠来缠去的不舒服，她正皱眉扭来扭去，她哥哥面无表情的按住她的肩膀。

　　赵玉上前一步，温声道：“劳烦大人了，还请大人准备些酒食招待萧将军和士兵。”

　　县令连忙诚惶诚恐的说：“应该的，应该的，还请公主随我来，住处和酒食都已经准备好了。”

　　县令妻子站出来说道：“公主殿下，请随我来。”她侧着身子，让赵玉走在前面。

　　赵玉跟在县令妻子身后，穿过一道抄手回廊，走了几步，便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

　　这院子只是两进两出的，对于公主这个身份来说是相当的小了，但是院子非常的雅致，看来是经过细心的休整。

　　这院子的中间种满竹，错落有致，又不至于过于单调，推开正厅的门，挂着名家的仕女图，还有茶碗和笔墨纸砚，好像赵玉不是来住一晚，而是住很久一样。

　　县令夫人看到赵玉面上还有疲惫之色，告了声失礼就离开了。

　　天色昏暗，赵玉静静的端坐于案前，细细诵读古诗，莺儿站在身侧添茶。

　　烛火昏黄，不时的蹦出灯花，赵玉到底是看不进去书，半天也翻不了一页，她放下书叹口气说道：“莺儿，你去早些睡吧。”

　　“公主，我服侍您休息。”

　　赵玉看看莺儿说道：“去睡吧，我不习惯有人服侍。”

　　听了这话，莺儿恭敬的退出去。

　　赵玉将赵润送的笛子拿出来，温柔的抚摸它，喃喃道：“润儿要好好的，姐姐一定会回去。”

　　赵玉将它放在唇畔，她吹得是《采莲曲》。

　　闭着眼睛的赵玉仿佛来到了江南水乡，虽然她只在书里读过。那里湛蓝的天空飘着几缕云，微风轻轻吹拂在脸上，说不出的舒服与闲适。

　　莲叶何田田，浅粉的莲花盛放，摇着小船的少女唱着歌，思念远方还在战场上的少年。

　　明明很难过，明明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它却怎么也留不下来，睁开眼，赵玉呆呆看着摇曳的烛光，烛泪慢慢的流下来。

　　门外，一轮残月挂在天上，漫天繁星，哪一颗可以指引离家的旅人回家。

　　不远处的院子，萧免持剑看向天空，冷风吹起他的衣袍，他只是这样站着，直到笛声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