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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那些往事如轻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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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见到安蔚是在加拿大。好几年后。
真的是好几年后了。
司徒燕都结婚了。安蔚也结婚了。
那是在加拿大一个华裔会所里。司徒燕和先生裴子傲去参加好友岑洛的婚礼。岑洛是一个极动人的女人,只是似乎对婚姻并不热衷,倒是她的老公,那位财阀巨子粟少爷,抱着已经好几岁的崽周旋在宾客之间,笑得风流倜傥。
裴子傲对司徒燕说,想不到你和大名鼎鼎的粟少还是朋友,接到他的全球巡回婚礼贵宾邀请卡我都吓了一跳。
司徒燕淡淡的笑,“我只是和粟少的老婆有些交情而已。”说着目光下意识的寻找岑洛的影子,不期然听见那个绝妙的女子皱着眉头对粟少抱怨巡回婚礼太烧钱。再后来,司徒燕发现一个很奇妙的场景,参加婚礼的人群很自然的分为两派,商界老狐狸避岑洛如蛇蝎,却对粟少点头哈腰极尽讨好。而另外一大批年轻男女则对粟少态度不咸不淡,只众星拱月般对岑洛说着不花钱的各种谄媚之言。
而安蔚也算一个。他没有带他的妻子,而且似乎那群年轻男女都是单身赴宴。安蔚虽然出众,站在一群靓丽时尚令人眼花缭乱的红尘男女中,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司徒燕注意到他,是在婚宴散场之后。
那时候安蔚被一个穿着名牌休闲衫的男人一把抓到岑洛面前。那男人笑眯眯的说,“洛洛小姐,你素来不相信男人痴情,安蔚可算是一个了!”
安蔚那天穿了一身天青色的珍珠衬衫。长身玉立,虽已经三十多岁,唇角却露出痞痞的笑容,眼神干净像个孩子。司徒燕觉得好笑,这个男人似乎每一次出现在别人面前都是那些微玩世不恭,和在自己面前的温文儒雅谨言慎行完全不同呢。
裴子傲只能算是事业小成,然而对她是真的好。此刻见她情不自禁的发笑,于是弹了弹她的额头,“笑什么?”
“没啊!”司徒燕说,然后挽住他的手臂,“子傲,同样是三十来岁,你看看那群围着新娘子的男人们多活跃,看起来比你年轻多了。就说粟少,四十多岁了保养得比你还好。你以后可也别总是那样老气横秋了!”
“粟少的世界距离我太远,我是不清楚,”裴子傲失笑,“不过新娘子身边有几个和我公司有业务往来的人,平时见面讨论合作案子的时候,那脸面瘫得比我还厉害。走吧,我们去那边透透气。”
司徒燕闻言点头,笑着和他离开。耳边隐隐听到岑洛身边一个嚣张的声音传来:
“洛洛小姐,你可知道,安蔚他曾经暗恋了一个女人整整九年……呀,安蔚你脸红了!”
司徒燕的眸光回转,带着诧异的从裴子傲的手臂缝隙之间穿过,看向那缤纷的人群。
正看见安蔚面红耳赤地站在那群人之间,接着手中红酒半挡住自己的脸上的晕色。似乎是察觉到司徒燕的目光,那乍然投射过来的一眼,晶亮如星辰。
那一瞬间,司徒燕忽然想起,自己在这几年里似乎见过了安蔚一面的。
那应该是在一家睡衣店。那是司徒燕和安蔚参加相亲综艺节目的一年后。司徒燕彼时已经和裴子傲认识,在了解阶段。
内衣店里,司徒燕看见一个穿着酒红衬衫的男人扭捏的站在睡衣店的试衣间门口,试衣间的门不时打开,一位女孩子换了各种睡衣出来,在他面前打着转,清灵地笑着问,好看不好看?
“嗯。穿什么都好看。”那是一种温柔得可以滴出水的声音。然而陌生。
司徒燕走出店门的时候,在门口看见一辆眼熟的车。那似乎是安蔚的车。然而她下意识地回望睡衣店,顾客稀疏。除了那个看不见正面的男人,再无别的异性。
再后来,那个男人似乎回头。司徒燕不记得了。只是回去的路上,不知怎么回想起那个男人无意间飘过来的一个眼神,似乎是亮的渗人。
司徒燕想,也许,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忘记,曾经遇见过一个爱情一塌糊涂的男人。在某个吃烧烤的瞬间,她产生过要和这个男人共度一生的想法。而下一个瞬间,她去饮料间,不期然路过盥洗室,正看见这个男人背对着门大吐特吐,显然伤了胃。
她想起那个男人从盥洗室回来时的若无其事谈笑自如。
那个时候那个男人一定不知道她心里的那份尴尬狼狈。甚至淡淡的失落。
她想起睡衣店里似是而非的挺拔侧影和那个试着睡衣的女孩。她又想,也许,那个男人最终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那是与自己全然无关的幸福。
那些时光微酸又薄醉。
那些往事如轻烟。如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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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些事情。
安蔚不止一次想过,以至于最后终于确信。有些事情,有些痴情,司徒燕看来是永远也不会知道。
“洛洛小姐,你可知道,安蔚他曾经暗恋了一个女人整整九年……”
当那句话跳出来。安蔚第一反应是偏头去看远去的司徒燕。她正被一个男人揽在怀里渐行渐远。竟是半分回顾也无。无所谓多么伤心,只是觉得指间杯中尽是一片凉彻。
安蔚对妻子是很好的。不仅是因为她比自己小了好几岁。还因为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不轻易把婚姻当玩笑的男人,安蔚有着自己的坚持。前尘往事固然挥之不去,然而也不过午夜梦醒乍然惊醒的瞬间失魂。不应该任其肆掠横行于自己正在进行的生活。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去爱自己的妻子。不管这个妻子是不是爱金卡胜过自己。
小妻子自然也是不省心的。
安蔚记得在结婚的那晚。妻子和自己共处浴室,她撒娇地趴在自己身上,好奇地用手去抚弄自己左脚脚背上的一个狰狞疤痕。
“怎么来的?”
“以前长过一个很大的疮。”安蔚说。
小妻子看了半天,“有点像被女人的高跟鞋狠狠的扎过。不过是多久的事啊?现在看起来伤口像新的又像旧的,按理说早该痊愈了吧。”
“嗯,谁知道呢。”安蔚说着就笑了,有些事,就像男人的钱,女人永远也不知道他到底藏着掖着多少。
只有他自己知道,有那样一个女孩,横亘在他的生命中长达九年。而她本人不知道。
她十八岁,心爱的男生和学校系花走到一块,她泪眼璀璨如星辰,倔强地不肯看旁人一眼,只是看着饮料厅吧有色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小嘴媚色惑人,轻轻自言自语,“真没眼光,我可是校花,比什么系花漂亮多了!陶然你个傻瓜!”她不知道,那时候安蔚就坐在她隔壁的位置上,面含趣味地打量她。
她十九岁,遭遇一场绑架。心仪的男生却毅然决然地选择马上追随岑洛离开C市,她被一个同来参与拯救行动的黑色风衣少年紧紧护在怀里。眼睁睁看着心仪的男生的背影,她长长的指甲下意识地抓住抱着自己的少年的衣襟,发狠地掐,喃喃地说,“君子珂你个混蛋!校草了不起啊!你既然不肯看我一眼,当初追着要送花给我做什么!”她不知道,她的指甲已经把身边少年的锁骨都划出了几丝血痕。而那少年唇角始终含笑,还说,“小姐,君子珂不是个东西!不过小姐,其实我这个人是相当不错的。”
……
二十四岁。她和一个男人谈婚论嫁。她似乎从来没有注意到,有那么一个男人,出现在她视线里的频率其实比她的男朋友还要多。更不知道那个男人也曾费尽心机耍手段让她的男友出轨。
……
二十七岁,他终于等够了。于是以相亲让她注意自己。他以为见面的第一眼,她会说,咦,是你啊!可是她的眼神那么陌生,他便知道,有些男人,注定了爱情里会有劫难。
有些幸运的男人,尚可苦尽甘来。他呢?
她在雨中说,安蔚,找个差不多的女人就可以了,省心。
他后来有想过,如果当时自己就拉住她,告诉她自己的感情。结果是不是不一样。
当然没有如果。司徒燕在那次雨中聊天之后的第三天临时出国,他猝不及防之下甚至来不及去机场送行。那一日,安蔚狂飙爱车赶到机场,看见班机已经飞上蓝天。他回来的路上,又路过一个街边小摊,红薯冒着热气。后来他绕路到那个和米诺分手的茶厅,站在玫瑰花店对面淋了半天雨。
有些画面带着几分萧瑟意味从脑海骤然闪过——
某天,他在日本参加音乐会,忽然听‘暗哨’说那谁要去世纪佳缘现场互动会,于是他疾风闪电般赶回中国,赶向相亲现场。却时运不济的撞到一个叫米诺的女子。
某天,他送别陈敏儿,归来途中,看见那个让自己悱恻难眠的那谁正静静的站在红薯摊边灿烂的笑。他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正思考着如何搭讪最好,那谁却主动笑着说,嘿,先生要不要吃红薯?
“呃……”他是受宠若惊的。可是司徒燕看他的眼神却那么陌生,让他没底。
“还有最后两个。卖完人家好收摊早些回家。”她随意一指腾腾热气直冒的红薯,偏头,“先生不爱吃就算啦,我带回去给别人吃。”
最后。最后的最后。那个女人其实只是很单纯的塞给他一个红薯就消失在了人海。而他捧着红薯忽然鼻子发酸。他想,没良心的,好歹也该问一下我的名字!
某天,他去茶厅和米诺约会。花店里司徒燕皱着一张小脸对店主说,老板,这支玫瑰快枯萎了,你给我换一支新鲜的好吗?
后来,他等她离开了,才强作镇定的从老板的垃圾桶里捡起那支玫瑰,似乎还能闻到那么点她的味道。走出花店的时候,他只觉面皮发烫,却是自己被自己的举动臊得无地自容。
某天——
某天,往事一幕幕上演在脑海。于是这个男人茫然无措,阵脚自乱,在雨中让雨水掩藏自己晶莹的伤心。
安蔚结婚了。
但是其实很多时候夜深人静,他还是会想。
那个从不正眼看自己的女人,现在过得好不好?
她还记得不记得自己在一个红薯店请一个男人吃过红薯?
她有没有印象自己曾经把一支快枯萎的玫瑰退给店家,却被他买了过来?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九年中时间都是围着她在转。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在和别的女人约会的时候,想的都是她的一颦一笑?
她知道不知道,如果她哪怕表现出对自己多一分关注,自己就敢放手一搏?
安蔚不敢想下去。
那分暗恋那些痴情如轻烟。而他们现在,表面看起来都很幸福。
所以怎么敢想下去。